第五十二章
聞寒柏來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快。
當槍頂在后腦勺上,背部被巨大的沖力強硬的碾壓在地上,聞浩軒連呼吸間都是血腥味。
他的左邊眼睛腫脹的幾乎看不見了,舌尖頂著牙齒,有幾顆有松動的跡象。
用槍抵著他的男人,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沒有任何理智可言,那雙狹長的眼透著的都是危險的血腥氣,這個距離的靠近,連身體都忍不住的發抖。
頭皮生疼,頭發被拔著強硬的逼迫仰頭,聞浩軒喉嚨間忍不住發出悶哼的痛聲。
“把人交出來…”
“不可能。”
聞寒柏沒有猶豫的開了一槍,和他血脈相連的弟弟,在泥土里翻滾,血跡斑駁,他心里頭壓抑著的暴虐情緒卻絲毫沒有減弱。
他微微瞇起眼,那雙狹長的眼里閃過一道流光:“他不在你手里。”
捂著傷口的人身子一頓,咳嗽一般吐出一口血沫,他的動作只停頓了一瞬,聞寒柏卻已篤定心中的想法。
受傷的肩胛處被人毫不留情的用手抓握,聞浩軒疼得直冒冷汗,左右扣著他的人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這些人只聽令于聞寒柏。
過了今天,無論那個男人能不能找到顧溪遠,他都不會有任何好下場。
聞浩軒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那位好大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對方的底線,聞寒柏可不會跟他顧念親情。更何況,他們之間本來也沒有這種東西。
明知死到臨頭,聞浩軒心口卻莫名的一松,他本就覺得這一切都無聊的過分,如果他能給顧溪遠爭取一點逃生的機會,那也算是給這一切畫上了一點色彩。
傷口過大無法愈合,不停的在流血,聞浩軒嘴唇蒼白,神智也開始有些恍惚。
……
顧溪遠上了二樓,推開了那間塵封已久的房間。長時間沒有人居住,那上面已經蓋上了一層白色的塑料膜,風一吹動就晃動著作響。
他沒有掀開這層塑料膜,躺上去的時候有著異樣的觸感,唯一的柔軟來源于他抱著的毛毯。
顧溪遠盡量讓自己放松的躺平,空氣里沒有他熟悉的味道,不舒服也不安心。
他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側躺著會讓呼吸變得不通暢,動作幅度大一點骨架都會疼。
這里沒有旁人精心的照料,也沒有優渥的環境,當他用一個旁人的視角來看這里,也就只是一間許久沒人居住的房間。
而他在這里也可以短暫的得以喘息。
近期的天氣都不太好,暴雨夾雜著打雷的聲音,一陣又一陣,在窗外使勁的敲打,帶著勢必要將屋內的人吵醒的決心。
人力是無法左右天氣的,在惡劣的雷暴天下,李哲能做的也只是輕輕的給顧溪遠蓋上毛毯。
他很久沒有好好的看過顧溪遠了,在這昏暗的屋子里,在對方熟睡的時候,他才敢蹲下來與對方平視,一點一點,從緊皺的眉頭到幾乎看不見血色的唇瓣,緩慢的,珍惜的,注視著從未屬于過他的珍寶。
他從未想過能夠得到,他只是想彌補他犯下的錯。
如果可能,他想陪伴在他的身邊,安靜的當個影子,像以前一樣。
顧溪遠沒有睡很久,如果一個人一天到晚都在睡覺,那么連睡眠也會變成一件討人厭的事。
對于顧溪遠來說,連睡夢里都不是美好的回憶,白天里他拼盡全力想要忘記的東西會在夢里一一呈現,像是在嘲諷他逃不掉,也像是惡劣的想把他逼瘋。
只是短短的一兩個小時,他的額頭已經布滿了汗水。
從夢中驚醒的時候,顧溪遠還疑心這只是一場夢境,他依舊在那個地方待著,沒有人來救他,每一次的求救只是處于困境中的自我療愈,是大腦用于安定情緒的假象。
顧溪遠抬頭看向窗外,窗簾被關上了,室內也沒有開燈,昏暗的房間靜悄悄的一片,只有他一人的呼吸聲,很靜謐,睡前聽見的狂風驟雨早早的已無了蹤跡。
像是被放逐的人。
顧溪遠的呼吸逐漸急促了起來,放在身側的手開始麻痹,他很清楚自己應該放松下來,可身體卻在他的意愿下開始緊繃,先是小臂,再到腿部,一寸又一寸,最后耳邊只剩下沉重急促的呼吸聲,
他的生命力在過于沉重的情緒中被消磨,被帶走的也許不只是身體上的健康,還有更為重要的,求生的意志。
這里沒有人會囚禁他,也不會有一個如同聞寒柏一樣的瘋子瘋魔了一樣的渴求得到他。
他卻不覺得痛快。
冰涼的手背碰到了一點溫度,對方很小心也很溫柔,動作中透著無法說出口的珍視,身上卻沒有他熟悉的氣息。
顧溪遠的神情有些放空,他瘦了太多太多,臉頰兩側已經凹陷下去,愈發的顯得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大得驚人。
他沒有拒絕青年為他取暖的動作,就像沒有拒絕對方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搶救回來一樣。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顧溪遠突然的問道。
李哲楞了一瞬,以為顧溪遠是害怕自己會拋棄他,低聲安撫道:“先帶你走,等安頓好你,我再去找一份工作,我有些存款,你別擔心。”
再具體的他不愿說,顧溪遠也沒有逼迫他。
他們都心知肚明。
李哲一向沉默寡言,像一個安靜潛伏的影子,總是低著頭,微彎著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顧溪遠過得快樂,他的一生都會是聞家背后的影子,效力于聞家的一條忠心的狗。
而聞家對下屬的待遇無可挑剔。
顧溪遠俯下身,兩人的距離變得很近,李哲甚至能看見那張蒼白漂亮的臉上細細的絨毛。
顧溪遠道:“你走吧。”
李哲呼吸一錯:“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
顧溪遠搖搖頭,神情有些放松,聲音輕軟的像一朵云,卻十分的篤定:“你喜歡我。”
被發現了
李哲竭力克制著語氣,臉上帶著不自覺的緊張:“我只是一個工具不是嗎?您可以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把我丟棄,我的喜歡無關緊要。并不會造成影響。”
會有影響的,一個在意他的人,不會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死亡。
顧溪遠從未想過能真正的從聞寒柏的身邊逃離,或許唯一的辦法就只有死亡,日復一日的囚禁不能打敗他,真正使他痛苦的是在離開后的每一刻,他依舊會不由自主的想念聞寒柏,而這一份想念下滋生的愛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告訴他,他是一個多么自私卑劣的人。
顧溪遠不再提離開的話,只是輕聲地說自己餓了。
屋子里沒有吃的,李哲在車上準備了一些食物,聞言便出去準備晚餐,他不覺得顧溪遠被他說服,此刻的溫順大約只是權宜之計。
李哲心里總有些不安,在出去的時候留了個心眼,沒有把門完全關上。
他把車停在了外面,一抬頭就能看見二樓的情況。
顧溪遠安靜的吃完了晚飯,被帶著上了車,李哲之前已經選好了落腳地,如果不是為了滿足顧溪遠的愿望他們此刻已經離開了這個城市。
現在再走已經遲了,此時離開不亞于自投羅網。
替聞家做事的人所有的關系網都會被調查的清清楚楚,李哲明面上購置的房產是沒辦法去的,而這里也并不安全,等到聞寒柏回過神來,找到這里只是早晚的事。
顧溪遠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奔波,他們需要一個安穩的落腳點。
“休息一會吧。”顧溪遠似乎看出了他的焦慮,出聲寬慰道,“你已經開了很久了。”
還不夠,他們停下來休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增加著暴露的風險,只有毫不停歇地趕路,才有可能逃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安全的地方又在哪呢?
疲勞駕駛只會增加旅途的風險,李哲獨自一人時不會停留,可他的后座坐著他需要保護的人。
青年停下了車,眉宇間滿是疲憊:“行,我去給您拿被子,今天只能將就一下,委屈您在車上將就一下。”
顧溪遠沒有異議,點了點頭,有兩縷過長的頭發軟軟的貼在他的臉上,看上去很是乖巧無害。
李哲沒有防備的解開安全帶,剛準備下車,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
昏迷的人全身的肌肉都是放松的,沉重異常,顧溪遠只能勉強把李哲拖下去,再多的是做不到了。
他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小毯子和車上的被子都蓋在了對方身上,食物和錢他也沒拿,他不需要這些東西。
顧溪遠蹲下身子,認真的和他說了一句謝謝。
大雨過后的空氣能讓人聯想到很多和新生聯系的東西,哪怕背靠著的是冰涼的墓碑,躺著的泥土被鮮血浸染,也依舊能從血腥氣中呼吸到一點青草的芳香。日落的夕陽也很美,余暉的光顧溪遠也很久沒有見到過了。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這些事,他沒有遇見聞寒柏,他現在應該在上著大學,和室友一起在校園里上下課,也可能他沒有考上大學,在外面找了份不太體面但足夠維持生計的工作,無論怎樣,他的爸媽都還在,只有他回去,都還有一個家。
他的前半生依附于這個男人,受盡寵愛的生長著,埋葬在松軟肥沃的土壤里的,卻是他親人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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