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進了村，蘇微晴就用帕子沾了冰冷的江水，給小辰敷著降溫。馬六的體魄抗病毒能力讓她堅信，小辰能挺過去。

　　可一個時辰之后，馬六就回來了，雙手空空，除了背上多了個人。

　　“晴，晴娘。”馬六難以啟齒。

　　蘇微晴非常干脆，起身，當著馬六的面，“砰”的一聲關上了土窩子的門。

　　外頭站著的馬六表情一瞬間僵硬了，好半晌他扭頭看了眼背上的人，才下定決心艱難的開口。

　　“小蓮身上的傷是小辰捅的。”

　　他背上的是馬小蓮，昨天被小辰捅了一刀后，古氏就立刻給她上了藥。可是，小辰下手不知輕重，大概是捅傷了小蓮的內臟。血不僅止不住，肚子還鼓脹了起來，眼看著小蓮已經是彌留之際了，馬六不得已才把人背過來。

　　晴娘是大夫，大夫總是有辦法的。

　　蘇微晴把門拉開，不太相信馬六。

　　“真是小辰做的？”

　　馬六連忙點頭，將昨天下午發生的事情簡略的講述了一遍。當然他沒有略去馬小蓮侮辱小辰在先的事。

　　“背進來。”

　　馬小蓮被放在了土窩子里唯一的一張桌子上。蘇微晴讓馬六把土窩子的頂棚掀開，讓光亮照進來。

　　的確是匕首所致，刀口朝上，力道不深，像是小孩子刺出來的。

　　傷的地方是脾臟，粘液和血混合在一起把腸子都粘連了。要是不送過來，中午之前，馬小蓮就會咽氣。

　　讓馬六找來針線和棉布，蘇微晴就直接上手在馬小蓮肚子里開工。

　　不算大手術，脾臟只破了一點兒，危急的是腸粘連。清理下就好了。

　　慣有的冷靜讓蘇微晴看起來格外的可靠，馬六幾次想問但見著蘇微晴的臉，他都忍了下來。

　　直到手術完成，刀口都縫合了，他舀熱水給蘇微晴洗手的時候，才惴惴不安的問道。

　　“小蓮她沒事吧？”

　　“沒有，等她醒了，讓她給小辰道歉。”

　　蘇微晴把人裹在干凈的被褥里，扔在土窩子的一處木板上，就忙不停的繼續照顧小辰去了。

　　仿佛剛剛給馬小蓮開膛剖腹縫縫補補是件多么小的事情一般。

　　馬六到嘴邊的要不要給小蓮開藥的問話全都咽了回去。默默的回去給古氏傳遞小蓮沒事兒了的消息。

　　馬小蓮在土窩子的地上，躺了三天才醒過來。睜眼就看到蘇慕辰邁著小短腿從她臉上跨了過去，有泥點子滴在了她的臉上。

　　她條件反射的想尖叫，可是她余光瞟了到另一個人。尖叫聲戛然而止，變成了悶聲咳嗽。

　　“咳咳，唔……”

　　“別激動，你肚子上的傷口要是崩裂了，我可不會給你縫第二次。”蘇微晴斜眼看過去，冷聲說道。

　　馬小蓮就不敢咳了，老天爺，這個女人怎么還沒死？她心里暗暗詛咒。

　　“娘，這個惡婆娘好討厭，你作甚要救她？”蘇慕辰挺過來高熱之后，生龍活虎的厲害，聲音中氣十足。

　　“娘覺得小辰缺個小丫鬟，這個勉強有幾分姿色，夠格伺候你。”蘇微晴故意的用估量貨物的眼神看著馬小蓮。

　　“我才不要這樣的惡婆娘做丫鬟，而且她長得這么丑。”

　　馬小蓮氣的直冒煙，她很想破口大罵，可是她不敢，憋得臉都青了。

　　馬六把煮沸消毒晾曬過后的被褥抱了進來，天氣愈發的冷了。土窩子不保暖，生了火盆也沒用，多鋪幾床被子暖和些。

　　“六哥！”馬小蓮看到馬六之后，整個人都激動了，虛弱的喊了一聲。

　　小蓮醒了？馬六夾著被褥去探她的額頭，不燒了，眼神也清明了，果然是好了。

　　“還不多謝晴娘，要不是她肯救你，你早就死了。”

　　馬小蓮一溜串的告狀抱怨挑撥的話，瞬間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六哥，我，我不想——”后面的“做那崽子的丫鬟”還沒說完。

　　“小蓮，快向小辰道歉。那天你怎么能對小辰說那些顛倒黑白的話。”

　　馬小蓮再一次噎住，她忽的發現自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剛剛醒來，愣生生的被她自己給氣暈過去了。

　　蘇慕辰靠在娘身邊，看馬小蓮氣得直翻白眼最后暈過去的模樣。覺得格外解氣，比捅了她一刀心里頭還痛快。娘真厲害，就說一句話就把這惡婆娘氣死了。

　　蘇微晴低頭就看見小辰亮晶晶著眼，崇拜的看著她。看得她心里軟的一塌糊涂，揉了揉小辰的臉頰，心情好了不少。

　　第一場冬雪飄落了下來，蓮花鎮地處江南，積雪并不深厚，但是格外的寒冷。

　　土窩子的屋頂都被凍住了，連不遠處的江面都累積了薄薄的冰層。

　　馬小蓮白嫩的臉頰凍的都皴裂了，還是拎著水桶，敢怒不敢言的到江邊去取水。

　　憤憤的把木桶砸進去江面，吃力的舀一桶水，就聽見后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兒。她以為是馬六，就覺得特別委屈。

　　“六哥，你看蘇微晴她自己什么都不干，這么冷的天讓我出來打水。”

　　抱怨了一通，也沒人回答。馬小蓮知道她這個六哥不靠譜，被蘇微晴那個狐貍精給迷昏了頭了。氣憤的拎著水桶，往回走。

　　她就看見了一群，瘦的像骷髏一樣，見了她兩眼放綠光的村民。

　　“你，你們——”抖著嗓子，馬小蓮不自覺的后退一步。

　　面前的這群人像是不會說話一般的，繼續盯著她，如同盯著一塊肥肉。

　　“六哥！六哥！”馬小蓮慌了，一面往后退一面尖叫。

　　然后她就“噗通”的摔進了江水里。

　　然而這群人并不放棄，也追著她踏進了江水中。冰冷刺骨的江水凍得人嘴唇都青了。

　　馬六去村子里找柴火去了，離得近的是蘇微晴，她聽到馬小蓮的尖叫和水聲，料想馬小蓮大概是太沒用，掉進江里了。匆忙的跑了出來。

　　就看見遠處的江邊，那一群衣衫襤褸的饑民。

　　是的，這群人不是病人，是饑民。但某種情況下，人肉都吃的饑民比病人更加可怕。

　　她抄起根手臂粗粗的長棍，拔腿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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