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陰，和風有點小涼。

        京郊城外的一座破落草棚里，一個粗布衣裳的伙計牽著老牛在井旁歇息飲水，這時他身后走來一個人，步伐穩健的緩緩靠近。

        謝絕垂在身側的手，輕輕夾著刀片，目測在兩人只剩一步距離時，手起刀落，動作極快的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光。

        但不巧，那伙計適時地往旁邊微微一偏就給躲了過去。

        伙計轉過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身后人，兀自笑了聲：“身手不錯。”

        謝絕聳聳肩，把刀片重新藏回袖間，自謙道：“和大盜付宸舟比起來，我就是班門弄斧。”

        付宸舟笑著正要開口，突然，察覺到什么，他面色一凝，收起那副笑意，同時小指一彈，一根細小銀針擦過謝絕的袖角，飛向他的身后。

        緊接著，謝絕便聽到后方傳來一聲細微的嗚咽。

        “你來就來，還帶著一個小尾巴。”付宸舟拍拍謝覺的肩，往那嗚咽聲的位置走去——是林子里的一片茂密草叢。

        謝絕看著了無生息的尸體，提議挖個土坑埋了。

        然付宸舟聽后搖了搖頭，苦口婆心道：“你當京師是漠城那個小地方嗎？做前輩的，我提點你一句，在這凡是留下點蛛絲馬跡，日后都極有可能喪命。”

        漠城遠離京師，地處偏僻，謝絕前兩年在那混得風生水起，一時名氣大躁，成了家喻戶曉的大盜。但常言道，老馬也有失蹄時，做為大盜，就該有做流寇的自覺。

        更不提漠城官府無能，如魚得水久了難免懈怠，手藝退步。

        謝絕心生隱患，向來直覺敏銳的他決心離開那片舒適地。

        往年忙于生計時，謝絕結識了同為大盜的付宸舟。后稍一打聽，知道這人近年在京師落了腳。有熟人開路好過自己重新摸爬滾打，念及此，他便把目光轉向了京師這塊大肥肉。

        京師世家云集，富貴之人更是數不勝數，但同時也有在盜寇一行中赫赫有名的神捕——宋廉。

        謝絕初來乍到，對于付宸舟能在那位捕快眼下游走幾年還相安無事，多少明白他是有真本事的，既然別人愿意教，他聽著就是。

        謝絕沒有多言，只是點頭肯定他的話。

        付宸舟早年與謝絕萍水相逢，當時就覺得這人不錯，現在對對方投靠的態度更為滿意。

        隨后他也不忸怩作態，直接從腰間抽出一柄匕首，輕車熟路地開始對尸體動作，身體力行地教謝絕，以后在京師遇上這種情況該怎么做。

        不過一會兒功夫，尸體便處理好了。

        野外，兩人在炊煙裊裊中，暢談在刀尖上奔走的歲月。

        京師四座城門，皆守衛森嚴。

        食過飯飽，謝絕向付宸舟請教進出城門須注意的地方，付宸舟這時已經把自己當成謝絕的大哥，告知他這一塊已經幫他安排妥當。

        付宸舟從老牛腰側掛的布袋里抽出個包裹丟給謝絕。

        謝絕打開看，是一份通關文牒，和上京討生活的推薦書信。他不解，抬頭問付宸舟：“進城門不是搜身就好了嗎？”

        付宸舟慨嘆：“知道宋廉嗎？他下的命令，不論是誰都必須帶上通關文牒才能進。”

        他伸手調整好老牛背上的行李位置，借此擋住插入老牛腰側的匕首末端，“我給你的這份東西，是出來時順便劫的，哎，撐死我了。”

        謝絕：“……”

        收拾好殘羹碎骨后，兩人便前后進了城。

        果然如付宸舟所言，謝絕剛走到城門，一下就迎上十多個官兵將他圍了起來，要求查驗身份。

        老老實實的，謝絕遞了通關文牒和那份討生活的書信，再加之搜了身。

        幸好那刀片臨走前被付宸舟要走了，說是進了城再還給他，不然憑官兵里外摸個遍的手法，早就漏了底。

        付宸舟在城內等著，見謝絕安然進來了，他走過去，道：“怎么樣？”

        謝絕嘆了口氣，“能想到以后日子有多難了。”

        付宸舟安慰道：“不難，能進城，至少是個好開頭，往后我盡力帶著你。”

        這話聽得舒心。

        但沒來得及感動涕淚，謝絕就聽到有幾位官兵在后頭不停地朝他嚷嚷，“蘇安，蘇安，那個叫蘇安的！”

        謝絕頓了下，意識到是在喊他頂替的身份——蘇安。

        他回過頭，一個官兵甚至已經走到他的身后，多年行事的經驗使他沒有多少慌亂，但還是不由地想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錯，正想著要不要找付宸舟求助，余光一掃，旁邊空空蕩蕩，那人早就沒了影。

        他不由在心里罵了聲，感情是錯付了。

        官兵搭上謝絕的肩，道：“哎，你叫蘇安？”

        謝絕放低姿態，語氣怯弱，活脫脫的平民百姓樣，“是，小的是叫蘇安，不知官爺有何事？”

        官兵沒答話，目光在他的面上轉了幾圈，看得謝絕在心中暗嘆不妙。腦子里想著如何開脫，但苦于長這么大從未來過京師，根本找不到恰當的理由。

        袖中的刀片緩緩探出一角，按他的速度，一刀割喉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但余光掃到城門邊上還有幾個官兵，在往這兒看著。

        謝絕默默收回刀片：“……官爺？”

        “啊，啊。你生得倒是俊俏，”官兵似是才回過神，道:“那你跟我走吧。”

        “走？”謝絕微驚，“去哪？”

        官兵嘻笑道：“當然是送你去該去的地方。”

        “……”謝絕的眼神飄忽不定。

        往南邊跑的話，行人太多，走不快。東邊跑？也不行，有馬車疾行，一個沒注意容易被撞飛了。上屋頂？可是這兒的屋頂都好高，跳得費勁啊。

        謝絕突然意識到，京師真的是哪哪都堵，他有點后悔來了。

        “怎么了？”

        突然，一只手伸到謝絕的面前晃了晃，嚇得他激靈一下，愣愣答應：“啊，沒……就是這天有點涼。”

        官兵狐疑地看著他，又看了眼天色：“行了別傻待著，時辰不早了，送完你我還要回來值班。”

        謝絕看著不遠處的其他官兵沒有動作，確定只有這一個送他上路。

        他心道這些人會不會太看不起自己了，同時也決定好找個無人的角落，然后快準狠地結果了這個倒霉蛋。

        想著，他開始心花怒放，陰惻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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