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間里空調溫度開得很低，幾乎讓人感覺到寒冷。

        盛意因為這溫度稍稍舒服了些，可骨子里的燥依舊揮之不去。

        叫到他名字的時候，他腦子里正在亂七八糟回憶著《晝短》的情節。

        這部電影是由小說改編而成，所以具體情節和人設也大致可循。

        盛意之前匆匆看過一遍這本不算長的小說。小說以校園為背景，概括起來就是男主由明媚走向黑暗的整個過程。

        這部電影的導演來頭不小，頗負盛名，估摸著這次也是沖什么獎項去的。此導演對演員的演技十分看中，十分吝嗇對于演員演技的夸獎。

        而江楚惟則是他親口贊過的“天才演員”。

        至于江楚惟……江楚惟……

        盛意本想臨陣回憶一下書中男主和霸凌者的情節，不料一下卡了殼，蹦出來的竟然只有那些不可言說的粘膩糾纏。

        他一片空白地微抬頭，正好對上一雙含著不明笑意的眼眸。

        江楚惟。

        昨天欺負他很久的alpha。

        盛意斂眸，心中忽然生出想要試鏡成功的想法。

        戲外沒什么大機會欺負回去，戲內卻可以光明正大的欺負啊。

        抱著這樣的想法，盛意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抽到的表演段落是男主和霸凌者的一段對手戲。

        男主又一次被霸凌者小團伙欺凌后，做出的第一次明面上的反抗。

        簡單來說，就是男主試圖咬死霸凌者，霸凌者受了重傷，男主也被毆打得奄奄一息。

        【江循掙脫了那群嘍啰的束縛，撲向安覓，以能撕碎血肉的力度咬住他的脖子。】

        【安覓被那野獸般毫無感情的眼神震懾，一時居然生出了幾分畏懼。劇痛傳來，他像一只被猛虎按在爪下的鹿，幾乎要在頃刻間窒息斃命。】

        ……

        【江循再一次被狠狠踩在腳下，臉上很快多了幾個重重的巴掌印，安覓用力捏著他的傷口，臉上戲謔的笑容蕩然無存。】

        【“你想死嗎？”安覓惡狠狠地說。】

        這些小說中豐富的描寫在劇本中化為簡單的場景描述以及一句長達四字的臺詞。

        或許是因著想要成功的一腔氣勢，盛意的發揮竟出乎意料的好。

        雖然僅僅是在他自己的理解中。

        這場獨角戲中，他維持了戲中安覓一如既往的高傲，唯獨最后才真正將眼神放到了江楚惟身上。

        “你想死嗎。”對著現實中的江楚惟，完全真情實感，不憑一點技術。

        說罷，他便又將眼神完完全全地從江楚惟身上移開，說了兩句“謝謝”之類的客套話，等著出去。

        心中惡氣小出一口，盛意又覺得這場面試成功與否并不重要了。

        他正準備等著工作人員說可以離開，沒想全場一片寂靜，導演沈之然正撐著下巴仔細看他。

        沈之然看著盛意，又若有若無地瞥了兩眼江楚惟。

        “再來一遍吧。”沈之然說，“楚惟，你去簡單對下戲。”

        盛意猛地心跳加快，剛才出氣的快感變成小小的慌亂，江楚惟不緊不慢走到他身邊，極具壓迫感的身高好似投下了濃重的影，要將他整個人都覆蓋。

        被黑暗淹沒的錯覺轉瞬即逝，盛意眨眼，隱約感覺到某種堪稱靜謐的氣息在他的四周蔓延，這讓他一瞬間安定下來。

        很像是……江楚惟信息素的感覺……

        或者是因為經歷過某種徹夜的深入，盡管是beta，可盛意仍對那信息素多了種不同于beta的敏感。

        可是……和昨晚的感覺好不一樣……

        昨晚那種要把他拖入永恒黑暗抵死纏綿的侵略性在此刻竟無影無形……

        真是神奇。

        信息素難道就是這樣一種神奇的東西嗎？

        開始的聲音中斷盛意的思緒，盛意的緊繃反而在這種靜謐的氣息中慢慢消解，多出一些自得來。

        明明是仰視的角度，盛意卻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看著江楚惟，或者說戲里的江循。

        明明只有兩個人在對視，可安覓的眼睛中從來都沒有真正出現過江循，他看著江循，就像看一條狗或者什么有趣的小玩意，權當是給他的生命多一絲消遣。

        江楚惟一下變成了江循，眼下盛著令盛意害怕的火，蓬勃而昏暗。

        江楚惟的演技真的挺好的，盛意分出一些思緒想，明明沒有任何妝造，可那個書中的江循好像就此具現在了他眼前。

        緊接著就是戲中的反抗，江楚惟的呼吸猛然湊近，盛意下意識就想退開。

        簡單對一下戲，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吧……他克制住退縮，做出被咬后痛苦的表情來。

        “臉好紅……”一句輕佻的耳語猝不及防傳入盛意耳中。

        “你想死嗎？”盛意推開他脫口而出。

        試鏡間里更加寂靜了，記錄的攝像頭如實記載著場中的一切，江楚惟那句低不可聞的耳語卻沒能被第二個人聽到甚至看到。

        “嗯，不錯。”沈之然打破平靜，眼角微彎，顯然是有點開心的模樣，“回去等消息吧。”

        盛意再沒看江楚惟，徑直走出試鏡間。

        “先休息十分鐘。”臨走時，盛意聽到沈之然下令。

        離開試鏡間，盛意順著樓道指示快步走到洗手臺。

        巨大的鏡子明晃晃映出盛意的面頰，紅，但遠沒有江楚惟語氣里那么過分，只是一層很淺的胭脂色。

        他閉上眼睛，將手放在水龍頭下，準備降降莫名的溫度。

        涼水沖擊手背，一道溫熱與此同時探上他的額頭。

        “真的有點燙。”一本正經的關心語氣。

        盛意睜眼，果不其然是剛才又戲弄他的江楚惟。

        “ab授受不親，大明星。”盛意涼涼地說。

        “我擔心你。”他戳戳盛意的臉頰，“你不容易臉紅，現在這樣，已經很紅了。”

        盛意拍開他的手：“你倒是比我還了解自己。”

        江楚惟又笑，一種很純良的笑意，不過盛意怎么看都覺得不懷好意就對了。

        “我猜的。”江楚惟慢條斯理說，“昨天那么激動，臉上也只是紅了一點點。”

        盛意一驚，立刻抬頭看四周有沒有人。

        慶幸的是并沒有。

        “你真是明星嗎？”盛意嘲諷，這里如此人多眼雜，江楚惟在這就說這些。

        “嗯？”江楚惟眨眼就明白到盛意的意思，“我可什么都沒有說，你不要亂想。”

        盛意無語，只見江楚惟又認真地說：“沒騙你。”

        盛意強行按下蒸騰而起的羞惱，準備撂下一句與你無關就趕緊走出這奇妙氛圍的空間時，江楚惟的下一句話就將他釘在了原地。

        “可能還是有點發燒。”江楚惟溫和地說，“我有好好清理，也給傷口抹了藥膏，只不過現在看來效果不大，是我過分了。”

        “我是來和你道歉的。”

        清理……

        抹藥……

        盛意神情一窒，怪不得他今早洗澡的時候并不覺得身上粘膩，只唯獨某處有緩慢流淌的感覺……

        “我看這里都腫了。”江楚惟的手指覆上盛意后頸，那里被注入信息素后留下的深深咬痕還清晰可見。

        “那藥沒起什么作用啊……”他說。

        盛意睜大眼睛，再度用力拍開江楚惟的手。

        “需要我帶你去看醫生嗎？”

        “不用！”盛意咬牙切齒，“我自己會看！”

        “那如果需要的話隨時打我手機，我會負責到底。”江楚惟的聲音低沉惑人，向盛意展示手機里的一通來電，上面赫然是盛意給江楚惟打過電話的證明。

        “昨天我們互存過手機號了。”

        盛意完全不記得這個事……他怎么會給江楚惟打電話……好老土的要號碼手段……

        果然是還是有喝斷片忘記的事情嗎……喝酒誤人啊喝酒誤人……

        “沒必要！別說認識我就行了！”

        盛意說罷，兔子一樣飛速消失在江楚惟眼前。

        帶著香氣的小東西，江楚惟輕嗅指尖，眼中笑意斐然。

        試鏡間內，沈之然正和副導演低聲討論，江楚惟走近，發現其討論的中心赫然是盛意。

        “我覺得那小孩不太適合，他本來就沒有演戲基礎，剛才情緒上來直接即興發揮，一下就把江老師推開了，這可不好管吶……再者說，他好像是個rapper，興許私下藏著什么大雷，要是選了他，電影上映了一下爆出來，可真是一場空啊。”副導演語重心長。

        沈之然點點頭：“目前來看，他是我認為最合適的。白紙一樣的演技最好□□，而且目前只有他有我想要的感覺。”

        江楚惟走到座位邊，沈之然見他面帶春風，心中不由“嚯”了一聲，招呼著他坐下。

        “楚惟，你覺得盛意怎么樣？”沈之然狀若認真地問。

        “他很好。”江楚惟回答。

        安覓這個角色，不是盛意以為的那么簡單，他很合適，也會是唯一合適。

        “難得見你夸人。”沈之然笑道。

        副導演口干舌燥沒半點效果，最大決策人已經發話他也不好再說什么。

        “那我再觀察觀察，說不定是我這幾天熬夜頭暈眼花了。”副導演打哈哈，“還有幾個沒試鏡的，咱們再看看吧。”

        -

        盛意結束這場令人心驚肉跳的試鏡后就一分鐘也不停歇地回了家。

        沒錯過試鏡對他而言就是最好的結果。

        試上了固然是種新奇的好事，不試上也沒太大關系。

        回家路上，阮喻看他眼睛奇異明亮便把之前擔憂他生病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盛意不喜歡別人進他家，也不喜歡別人照顧他，于是阮喻將盛意送到門口后就自行離開了。

        盛意想在回家的第一刻就去沖澡。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明明并沒有和江楚惟挨的多近，他卻總感覺自己身上全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他總能聞見。

        他將衣服脫凈，一下躺在了沙發上。

        先睡會吧，睡起來再洗澡，盛意想著，為自己搭上了一條薄絨毯。

        阮喻沒看出他高昂情緒下深深的疲憊，盛意也并不表現，待回到家后才盡數將其放出。

        都怪江楚惟，他從來沒有這么累過，一定還是因為這個狗alpha做的太狠了。

        貍花虎紋的長毛貓聽到主人的動靜，一跳一跳奔跑到盛意身邊，用爪子一下又一下按他的臉頰。

        爪子下的人沒有回應，貓咪逐漸急了，連叫聲都大了許多。

        盛意聽見了貓叫，可他的身體連同神經都沒有力氣回應。

        在徹底被拖入昏睡的前一秒，盛意迷迷糊糊想，或許他真的發燒了……

        江楚惟沒有戲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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