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長安三日，顧長安看到了插著旗子的八百里加急從官道上跑了過去，旗子上寫著裴字。

        他正在茶攤上飲茶，看到那個驛使馬都沒下，叫了茶匆匆喝吃了一口就走了，便很奇怪地問店家:“西面近來不太平嗎？”

        店家在官道上開店，自然消息靈通:“喲，聽說是吐谷渾聯合西域的小部落作亂呢，聽說這次陣仗不小很棘手呢，客官瞧著是讀書人啊，現在西邊不安定，您這樣的金貴人，還是別去西面了……”

        后面的話顧長安都沒聽進去，他只聽見了吐谷渾在邊境作亂，他們和大梁接壤的邊境是……碎葉城。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他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裴淵有難了。顧長安立刻放下茶碗問店家:“勞煩再問一句，離這里最近的市場在哪里？”

        “客官去市場是要？”

        “我想租輛馬車�！�

        “喲，離這最近的成紀，從這往北走也得小半日呢，誒……客官你銀子給多了……”

        碎葉城

        赫連桑和幾個副將都在，幾個人聚在一起商量對策，年紀最小的張副將是個急性子，他看著幾個人都是面色凝重地沉默，先沒忍住說:“將軍，吐谷渾這次是下了血本，不像往年的小打小鬧了，咱們傷亡慘重他們也沒討到好處，但是他們一點也沒退還在外面守著，這次不把咱們咬下來一口肯定不罷休啊！朝廷再不派人來，咱們剩下的人和糧草支撐不了多久��！”

        裴淵當然也知道，但是加急一封接一封傳回去都石沉大海。裴淵擰著眉頭:“咱們得做好最壞的打算，援兵和糧草就算送不到，碎葉城也不能丟！”

        張平撓著頭快要跳起來了:“咱們要什么沒什么，拿什么守城？要是真被圍起來，別說他們幾天攻破，就咱們這點糧草，三五日就要吃完了！”

        “這樣�！迸釡Y頓了頓“我待會另寫一封信，不要送去驛站，找個信得過的人送去給顧相，只要收到信，老師必定不會放任不管的。還有，我們不能等死了，人不夠我們就用別的方法打，咱們的工兵營雖然還不完善，但是再撐一撐應該還行�！�

        現在就把希望放在那些半成品和顧長安身上了。

        ……

        他們從營里出來的時候，看到碎葉城的百姓拉著一車又一車的糧食出現在了軍營外面。

        赫連桑指著那些糧食眼睛都紅了：“鄉親們，你們這是……”

        鄉長站在最前面拱著手：“我們都知道碎葉城遇見大麻煩了，裴將軍和諸位都在為了我們賣命，我們哪能讓大家打仗都吃不飽飯呢？”

        裴淵沒說話，對著這些送來糧食的人深深一拜。

        后面幾個副將也都紅了眼眶。

        “我們不會輸！”

        “對，不會輸！”

        “明日就打的那些紅毛鬼回老家去！”

        “對，死也要守住碎葉！”

        收下糧食，裴淵帶著這些人去了工兵營。

        ……

        顧長安正在馬市找車，可是只要顧長安說自己要去碎葉城，對方立刻就搖著頭說不去了。從頭問到尾，顧長安已經心灰意冷了，可是僅憑自己和這頭驢，等走到碎葉，恐怕已經半年后了。

        他失望地走到馬市外，忽然有一個面黃肌瘦的漢子叫住了他:“公子，你是要去碎葉城嗎？”

        顧長安瞬間感覺抓住了一線希望，他快步走過去:“對，你能去嗎？”

        “可以，但是……您能多付點錢嗎？”那個漢子說出這話的時候不自然極了，顯然是不好意思坐地漲價，可是顧長安很輕易的就答應了，他掏出身上的所有錢塞給男人:“好，這些都給你，都給你，我們幾時可以出發？”

        男人掂量了一下連忙扔了回來，連連推辭道:“要不了這么多您快拿回去！公子付我一點定金，我安頓一下家人就能走……”

        顧長安跟著男人一起去了他家里，剛進門就有一個小女孩撲了過來:“阿爹回來了！”

        “誒！”枯瘦的男人抱起小女孩，高高舉起“花花今天有沒有照顧好阿娘啊？”小姑娘攀在男人肩頭，很自豪地說:“有呢！阿娘今天好很多了！”

        顧長安見到這天倫之情，一時間羨慕極了，見那小女孩盯著自己看，于是很和藹地摸了摸小女孩，又掏出錢袋給了她一把碎銀子，男人見自己推辭過的錢又回來了又要推遲，顧長安卻說:“你家妮子討人喜歡又這么孝順，這是我給她的壓歲錢，且收下吧�！�

        男人紅著臉點點頭:“公子你先坐，我馬上就安頓好，不嫌棄的話你先喝口水�！�

        顧長安點了點頭，這時一個憔悴的婦人扶著門框走了出來:“當家的，家里來客人了嗎？”男人忙抱著姑娘走過去，他放下女兒攙起妻子:“你怎么出來了？大夫說了讓你好好休息！”婦人還沒說話就咳了起來，咳起來的時候身子劇烈佝僂著，面色紅潤，顧長安見到這一幕，腦子里閃過了幾個字：桃花癆。

        婦人強扯出一個笑說道:“我也得出來曬曬太陽��！”說完她又看向顧長安，在這里見到這么好看的公子還是頭一次，她有點窘迫地不知道說什么。

        顧長安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很和善地笑了笑:“夫人可是有咳疾？”

        “公子怎么看出來的？難道公子是大夫？”他忽然很激動“公子可有根治咳疾的方法？”

        顧長安搖了搖頭，男人眼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只不過顧長安很快拿出來一瓶藥:“其實是我也身患咳疾，這是我日常所服之藥，雖然不能根除，但是可以緩解，夫人不嫌棄就收下吧�！�

        知道顧長安急著趕路，又收了他的藥，男人沒好意思多留戀就牽出馬套上車出發了。

        那車夫說自己姓孫，排行老三，家里人就叫他孫老三路上無聊，讓顧長安叫他孫老三就好。

        兩個人便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對了，公子孤身一人去碎葉城做什么？”

        顧長安無奈苦笑竟然也不知道自己去干什么，說好了不再理會朝事，要安心過完最后的日子，可是一聽到碎葉城出了事他居然想也沒想就想去見裴淵。

        他苦笑著說:“大約……是尋人吧�！�

        “投奔親人？”

        “不算親人�！�

        “那是摯友？”

        “也……不是……”

        “啊？”孫老三覺得這公子有點奇怪，但是萍水相逢他不好表現得太訝異，只能打著哈哈混過去。

        孫夫人聽說顧長安也有咳疾，非要在馬車里給他墊上被子，顧長安此刻坐在柔軟的被子里發呆。

        過了很久，他才低低說了一句:“要是硬說有什么關系，他大概，算是我的債主吧……”

        只不過馬車聲太響了，孫老三沒聽見這句話，要是聽見了，他可能也會覺得壓抑，哪有人在交戰的時候去找債主的？

        肅州的官道上，傅東夷的隊伍和一輛灰撲撲的馬車擦肩而過。

        幾日來顧長安都沒能好好休息，馬車搖搖晃晃晃得他渾身難受，再加上嗜睡之癥他總是昏昏欲睡，聽見策馬聲驟然驚醒。

        傅東夷揚著馬鞭疾馳，看見這么一輛車不由得側目，顧長安聽見外面熟悉的聲音連忙掀開簾子看，看到傅東夷的那一刻他立刻讓孫老三停車。

        跌跌撞撞從車上下來他朝著擦肩過去的人大喊：“傅大人！傅將軍！”風沙太大，顧長安被嗆得連連咳嗽，他咳兩聲又繼續叫傅東夷“傅大人！”

        傅東夷本來也在關注著漫漫黃沙里為數不多的車馬，聽見有人叫自己他立刻回頭，看到了一身布衣，憔悴不堪的顧長安，要不是聲音語氣他甚至不敢相信這是顧長安。

        “顧大人？吁——”他調轉馬頭回來訝然道:“真是你顧大人怎會在此？”還坐著這么破舊的馬車，逃荒一般的行為實在不像清風霽月的顧長安。

        顧長安緩了緩因為焦急換不過來氣的胸腔，盡量長話短說：“不瞞傅大人，顧某已經辭官了，這番是聽聞吐谷渾在碎葉作亂，想去邊境看看情況，在這里遇見你，便想問問你碎葉的情況如何了？”

        本來是想著從傅東夷口中了解一下碎葉戰事，不料傅東夷看起來比他還驚訝:“碎葉城有亂？我走時還好好的啊！”

        “你是何時離開碎葉的？”

        傅東夷掐指算了算:“約摸二十天前吧，走到涼州我接到快報，叫我去幫涼州剿匪，耽擱了幾日，前日才剛從涼州出來……”

        聽見這話，顧長安不再耽擱，上了馬車:“那傅大人務必快馬加鞭趕回長安，告訴陛下，碎葉城不能丟！讓他趕緊派兵援助，孫師傅，我們接著趕路吧�！�

        孫老三聽的云里霧里，懵懵地道了句好，傅東夷卻被接二連三的消息震得回不過神，等顧長安的馬車走起來了他才想起來裴淵托付給自己的東西，他立刻追上去:“顧大人且慢，我這里還有小裴托我送你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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