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送走了孫老三,顧長安跟著商隊一起走,走了沒多久就覺得胸悶氣短,他掏出懷里的藥,按照顧清風的叮囑含了一顆,要收起來的時候忽然覺得瓶子上的花紋眼熟,看著像是西域傳過來的圖案,他想了一會打開了傅東夷轉交給自己的盒子,里面果真有一瓶一模一樣的藥。
不知道這藥是怎么得來的,是裴淵有心找的,還是隨手送來的,他忽然大笑,笑世事難料,顧清風說吃完這瓶藥讓他找個陰涼的地方自己躺好,可是有數的壽數忽然間就多出了一倍,顧長安又覺得奇妙,又覺得悲哀——終究還是會吃完的。
這么一來,他就更急著想見裴淵了。
長安
“什么?跟丟了?”趙承鈺勃然大怒“一個讀書人你們都跟不住嗎?一群廢物!”顧長安一屆讀書人,還是個病秧子,能跑到哪去?
過了秦嶺就更丟了,前一個刻顧長安還在飲茶,他們就放松了一小會,人就沒了。
“那腰牌呢呢?那么明顯的標志,你們也沒查到?”
負責跟蹤保護顧長安的侍衛大氣都不敢出:“沒……一路查過去,沿路城池沒有人見過那塊特制腰牌……”
“廢物!都是廢物!”
其實只不過是顧長安趁著人多眼雜換了一套不起眼的衣服,他出城的時候穿著的是樸素但仍然價值不菲的衣著,走了沒多遠他就發現自己身后總有一隊人不遠不近地跟著,配著刀大搖大擺,只要是長了眼睛就能看出來肯定是官家的人,所以他就找了一家農戶買了一套尋常窮苦人家穿的粗布麻衣裝作乞丐,然后眼睜睜看著那隊人越過自己追人去了。
估摸著他們的腳程,顧長安又在原地逗留了幾天才接著北上。
趙承鈺終究還是不甘心顧長安脫出掌控,他掀翻御案,說必須盡快找到顧長安,來回稟的侍衛頭領退出去了,角落里還剩下一個垂著頭的青衣小官站在角落里沉默不言。
傅東夷是和第五封加急軍報一起到的長安。
碎葉已經被吐谷渾圍攻了快一個月了。
御書房里,前四次的軍報整整齊齊摞在一起,趙承鈺看也不看一眼。
傅東夷帶著軍報來回話,趙承鈺只聽完了他的來意,就擺著手:“傅大人辛苦了,孤知道了,只不過離他最近的涼州肅州都沒有多余的兵馬可以調動,裴大人驍勇善戰,就讓他再堅持一下吧。”
傅東夷險些氣死:“陛下,行軍打仗不是兒戲啊!碎葉城要是丟了,就等于對著惡狼土匪敞開了錢袋,讓他們自己來拿!”
趙承鈺毫不在意地冷哼一聲,他冷笑著譏諷傅東夷:“傅大人何出此言?莫不是因為傅大人和裴大人交好,就格外偏向他?”
傅東夷氣的臉色鐵青,當場對著趙承鈺破口大罵:“陛下要是這么說,那微臣也無話可說,只不過你覺得微臣有私心,難道顧大人也有私心嗎?怪不得顧大人要辭官,這官不當也罷!”他摔了官帽,當場甩袖而去。
怎么一個兩個都敢對著他吹胡子瞪眼?趙承鈺正在氣頭上被傅東夷指著鼻子罵,一時怒火攻心——他不能把顧長安怎么樣,難道還拿傅東夷也沒辦法了嗎?
“來人啊,傅東夷犯上作亂忤逆君上,給我拿下!”
……
碎葉城
顧長安到碎葉的時候,戰事剛有緩和的跡象,吐谷渾退到了沙漠里不知道會不會反撲,總之碎葉城還在戒嚴。
盤查的士兵將他從頭打量到腳,看著這個病秧子癆病鬼站在路中間像是一棵馬上就要被風吹斷的枯草,馬上就要斷氣的樣子,氣勢洶洶道:“沒有文書路引,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吐谷渾的細作?”
實在不怪他們為難人,是近日有許多細作想混進去,他們不得不小心一些。
顧長安走到這里已經精疲力竭了,碎葉城外面有吐谷渾人和沙匪作亂,商隊和自己被沖散了,他的書框和包袱都在商隊的車上,文書都在里面,他體力耗盡快要昏厥,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耐著性子強撐起一點精神和他們解釋:“我是你們裴將軍的老師,你們不信的話可以帶我去見他。”
“裴將軍的老師?”那幾個士兵相互看了幾眼,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顧長安一番,隨后哄堂大笑“你還真是誰都敢冒充啊,你可知道我們大人的老師是什么人?”
顧長安無奈極了:“我真的是裴淵的老師,你們帶我去見他就知道了!”
“嘿!你還裝的像模像樣的!”顧長安面前膀大腰圓的士兵襯得他像個小雞仔“我們將軍是你想見就見的嗎?要是人人都說自己是將軍的老師,難道將軍還得挨個見一遍嗎?”他打量著面前瘦弱憔悴的男子,雖然病歪歪的但是挺好看的:“你呢,沒有文書就進不了城,雖然你看著不像細作,但這是特殊時期,咱們不能不小心你就先去牢里待幾天等著我們細細盤查吧。”
顧長安心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果真是來還債的。
剛校對完圖紙的赫連桑從工兵營回來,看見城門口圍了一團在嘻嘻哈哈,他清了清嗓子:“笑什么呢?馬上到了關城門的時間了,你們玩忽職守是想吃軍棍嗎?”
那三四個小兵立刻收起笑容:“回大人的話,這里有個人沒有路引,還大言不慚冒充將軍的老師,我們正在盤查。”
赫連桑沒空管這些雞毛蒜皮,訓了他們幾句說:“沒有路引就按章程審問,好好看門不許再嬉鬧!”說完他就匆匆趕去將軍府匯報了。
裴淵忙的心力交瘁,西域人來了兩三次打的人措手不及,他們忙著穩固民心,修繕城防,就連裴淵本人也去挖護城渠了。
赫連桑抱著一摞圖紙心事重重:“將軍,工兵營那邊初有成效,可是問題太多了,有好幾個地方一動就散架,挖渠也得有人,磚窯也缺人,咱們的人手實在是不夠啊!”
赫連桑說的這些裴淵又何嘗不知道呢:“再缺人也不能因為缺人就不干啊,那么多鄉親都……”裴淵目光堅毅“大梁的國門也還要守,不夠也得夠!”
赫連桑頹廢極了,長安遲遲不派援兵,西域人雖然大都是烏合之眾,可是他們天生體格健壯,馬也更好,再拖下去,他們遲早都會被拖垮的。
他懷著一絲期望問裴淵:“涼州有兵,將軍,若我們直接向涼州借兵?”
裴淵不是沒想過,但是涼州全是趙承鈺的人,為的就是斷絕裴淵和長安之間的聯系,堵死他的后路:“涼州刺史是陛下的人,陛下……”他要是想救,早就派人來了。
如今這樣艱難的處境不就是因為趙承鈺嗎?二人無言良久,終是無奈作罷。
赫連桑只好接著去做事,他一腳都踏出門框了,腦子里卻忽然奇異地閃過城門口那個落拓的文士。雖然覺得離譜,傳聞中的顧長安不該是那樣子,但他還是鬼使神差開了口:“對了將軍,今日城外有個人,沒有文書和路引,說是您的老師,我看著那個人……”
雖然覺得不可能,但裴淵還是不由自主來了大牢。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凡和顧長安有關系,他也會小心慎重。
舟車勞頓,顧長安在路上也生了幾場病,但他急著趕路都沒有理會過自己的身體,在柳城那一場病之后有了顧清風的藥本來修養回來了一點,可是后來又碰上沙匪,逃竄的時候受了傷,身體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了。現在又被丟到了陰冷的大牢。
碎葉晝夜溫差大,入了夜牢房冰冷刺骨,他靠著墻燒的神志不清,一會好像在在酷熱的戈壁,一會又覺得自己在長安的隆冬。那些沒有人陪伴的刺骨的寒冬里,他都是這么一場一場病過來的。
看到瘦的脫相的顧長安,裴淵止住腳步不敢再往前,他生怕這是一場夢,他眨眨眼面前的人就消失了。
等他終于敢上前抱起滾燙的人的時候,顧長安自然而然環住他的脖子:“娘親,阿漣冷!”他撒著嬌要往自己懷里鉆,裴淵被他大膽的動作弄得不敢動彈,他渾身僵硬,他僵直著腿往外走,顧長安沒能得到娘親的安撫,癟著嘴看起來就要哭了。
裴淵沒見過這種樣子的顧長安,他只好用手掌輕輕拍著顧長安的肩膀:“我們馬上就回去了,你再忍忍好不好?”他不由自主用上了哄小孩子的語氣。
他抱著顧長安上馬,誰料病中的顧長安難搞極了,他聽出來這不是娘親,卻不知道這是誰。這聲音很耳熟,但是好像很多年沒有聽過了。
是誰呢?
“何生……不吃藥!”他又開始胡言亂語起來,裴淵失笑:“好,不吃藥,你最怕吃藥了我知道!”可是很快他又覺得心疼,顧長安怕極了苦藥,可是他過去的二十多年里幾乎日日都在吃藥,他也怕極了孤單,可是他從來都是一個人。
“何生……不許!”
“什么?”裴淵湊近去聽顧長安的話,只聽他又說說:“不許用裴淵嚇我!”
裴淵一頭霧水:“我什么時候嚇過你?”
病中的撒嬌精一會‘娘親’一會‘何生’,裴淵費了好大得勁才終于把他帶回府上。
他一腳踹開大門,抱著人往后院自己的臥房走去:“快些去請郎中!讓廚房燒水,先煎一副退熱的藥來!”
裴淵焦急地等藥,期間他用涼水打濕了毛巾給顧長安降溫,他正在拿毛巾輕柔擦拭顧長安的額頭,忽然聽到他小聲委屈地說:“秋生,你怎么不理我啊?”
“我沒有不理你。”裴淵幫他捻開粘在臉上的頭發絲,只聽見顧長安自顧自又說“你怎么從不問我過得好不好?”
怎么不想問呢?怎么會不想問?
“我這些年,日日都很想問你安。”
“你送來的長安春色我很喜歡。”送我春色的人我更喜歡。
這些你都沒聽過吧?這些,我怎么敢讓你知道?
“將軍,藥來了藥來了!”冬青端著藥碗急沖沖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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