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又逢（下）

　　“是小顧，我就知道祖帥不會任咱們在朝鮮自生自滅！”祖承志興奮得大叫，榨出坐騎的最后力氣，直奔戰旗之下。

　　“祖帥派人救咱們來了，祖帥沒忘記咱們！”隊伍中，其余幾個祖氏家丁，也興奮得大喊大叫。

　　“祖帥果然講信義，在最關鍵時刻派來了援兵！”其余眾人，雖然不像祖氏家丁那般欣喜若狂，一個個卻也笑逐顏開。

　　先前大伙雖然沒有顯露出半點畏懼之色，但內心深處，卻都已經對生還不存絲毫的奢望。之所以能堅持著繼續策馬狂奔，不過是期待戰死的位置距離鴨綠江更近一些，將來大明軍隊正式入朝后，能有一位好心的將領，下令收斂自己的尸骨返回故國安葬！

　　而現在，生路卻忽然出現于大伙眼前。試問，誰還愿再多做任何耽擱！紛紛坐騎最后體力壓榨一空，像一群逃難的野鹿般，向自家援軍靠攏。

　　“大伙繞著走，不要沖亂了援軍！”整個隊伍里，唯一還能保持理智的，唯有戚家軍老兵張樹。發現大伙兒都不顧一切沖向援軍，他趕緊扯開嗓子大聲提醒。

　　“慢一些，繞著走，別沖亂的援軍的陣型！”與他并肩斷后的李盛，也迅速意識到危險，用盡全身力氣高聲附和。

　　如雷般的馬蹄聲中，他們二人發出的警告，迅速就被吞沒得一干二凈。只有包括李彤和張維善在內的寥寥幾人開始改變方向，剩余的騎兵依舊不管不顧地向著自家援軍奔去，唯恐速度太慢，在最后關頭死于異國他鄉。

　　而先前原本打算攔截他們的那支倭寇生力軍，卻忽然放緩了速度，整個隊伍的方向，也從斜切變為尾隨。隨時準備拿他們充當前鋒，沖亂大明援軍的陣型，然后再撞上去，徹底鎖定勝局！

　　“敵將是個老手！”被轉向背后的馬蹄聲，敲得心驚肉跳，張樹迅速得出結論。

　　來不及再讓同伴改變方向了，他們被敵軍追殺得太久，大多數人忽然發現生路之后，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而向援軍主將示警，也沒有絲毫的可能。雙方的距離雖然不算太遠，但任何聲音，都無法穿透馬蹄落地的轟鳴。

　　“你保護兩位少爺！”猛然間把心一橫，戚家軍老兵張樹死死拉住了自家戰馬韁繩。

　　“噓噓噓——”胯下坐騎發出凄厲的悲鳴，努力搖頭擺尾，遲遲不肯停住腳步。

　　停下來結果肯定是死，即便西楚霸王轉世，也沒任何可能獨自迎戰上前大軍。更何況，尾隨而來的倭寇，都是養足了力氣。而它的主人張樹，此時此刻已經筋疲力竭。

　　“畜生，回頭，否則大伙全都得死在這兒！”老兵張樹勃然大怒，用力拉緊韁繩，將戰馬拉得嘴角淌血，身體踉蹌。

　　無法忍受鉆心的疼痛，可憐的坐騎只能緩緩轉身。根本沒任何時間再重新加速，老兵張樹丟下戚刀，從背后解下魔神銃，單手將銃口對準蜂擁而至的倭寇，宛若一只試圖阻擋洪水的螞蟻。

　　洪水般的倭寇，距離他越來越近。馬蹄聲消失不見，代之的，則是后者嘴里發出的鬼哭狼嚎。胯坐騎不停地晃動身體，嘴里發出一連串絕望的悲鳴，催促他趕緊讓開道路。老兵張樹卻對所有聲音都充耳不聞，繼續將火折子晃燃，直接遞向銜口下的藥倉。

　　“砰——”提前預裝了火藥和彈丸的魔神銃，迸射出一道火舌。銃身后座，將張樹撞得前仰后合。已經近在咫尺的倭寇隊伍前鋒處，忽然坍下去了一個豁口。幾匹戰馬同時受驚，悲鳴著四下竄動。將原本呈刀頭狀的隊形，瞬間變成了一把“草叉”。

　　沒時間再開第二槍，張樹將魔神銃當做鋼鞭，砸向近在咫尺的倭寇。一名正舉刀砍向他的倭寇，腦門被砸了個正著，哼來不及哼一聲，軟軟墜下了坐騎。另外一名倭寇大怒，借著戰馬的奔行速度，揮刀抹向了他的大腿根兒。張樹迅速豎起魔神銃，奮力下砸，“當啷”一聲，將對方的倭刀砸成了鐵鉤。

　　更多的倭寇策馬從他身邊沖過，刀光組成一道叢林。張樹高大的身軀，在刀叢中閃動，搖晃，卻遲遲不肯倒下。鮮血不停地朝四下濺出，灑得陸續沖過來的倭寇滿頭滿臉。人影在他周圍不停地墜落，然后被高速奔過的戰馬迅速踩成肉泥。

　　一匹桃紅色的駿馬，忽然斜著沖入了戰團，將正在圍攻張樹的兩名倭寇，挨個“撞”下了坐騎。渾身上下已經被鮮血濕透的張樹大吃一驚，瞪圓了雙眼，恰看到自家少爺張維善那寫滿了關切的面孔。

　　“公子，快走——”他急得兩眼發黑，使出最后的力氣，掃翻一名倭寇，替來人爭取脫離時間，“斜著跑，別管我！”

　　“一起走！”又一匹遼東駿馬，從他身邊沖過。馬背上的李彤俯身拉住他胯下坐騎的韁繩，與張維善匯合在一道，加速脫離。

　　陸續沖過來的倭寇大急，揮刀朝著三人猛撲。緊跟在李彤和張維善身后的李盛、老何等勇士，紛紛揮動兵器阻擋，保護著三人貼著倭寇隊伍的邊緣疾馳而過，身后留下一道又寬又長的血跡。

　　分成三岔的倭寇隊伍，最左一股因為眾人這次舍命沖殺，明顯比另外兩股斷了一大截。另外兩股雖然依舊浩浩蕩蕩地撲向顧君恩所統帥的援兵，聲勢卻明顯大不如前。

　　而身經百戰的顧君恩，也迅速發現了危險在臨近。果斷揮舞起令旗，主動將自家隊伍，從中央縱向一份為二。

　　追悔莫及的祖承志等人，被各自的坐騎帶著，從援軍主動讓出來的通道中急沖而過。援軍的隊伍，迅速向中間合攏，宛若兩條巨蟒般，纏向來不及做出調整的倭寇，將其“纏”得血肉橫飛。

　　“不管援軍，先殺他們！殺光他們，然后就收兵！”跟在倭寇隊伍尾部的主將橫山景義見戰機已失，果斷改變最初試圖擊潰所有明軍的目標，退而求其次。帶領著自己的親信，調整坐騎方向，撲向正在努力與倭寇左翼脫離接觸的李彤等人，發誓要將他們斬盡殺絕。

　　這個決定，看起來非常正確。繼續與大明援軍交戰，他們絲毫看不到勝算。但是，趕在雙方分出勝負之前，將那幾個往返上千里，將平安東西兩道攪成一鍋粥的“罪魁禍首”亂刀砍成肉醬，他們卻把握十足。

　　只可惜，他們的動作，實在太慢了一些，運氣也差到了極點。

　　就在眾倭寇咆哮著要將李彤等人吞沒之際，斜刺里，忽然響起了一連串火銃射擊聲，“砰，砰，砰，砰，砰……”剎那間，硝煙彌漫，倭寇和他們胯下的戰馬，接二連三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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