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亂（下）

　　“沒，沒看到祖，祖總兵他們！”百總張洪生累得筋疲力竭，頂著一腦袋白茫茫的霧氣大聲匯報。

　　“沒看到任何大明將士！”家丁李澤也累得口吐白沫，喘息著大聲補充，“一個都沒遇到，只，只看到了倭寇。他們跟女直人在火并！”

　　“什么，你們說什么？這怎么可能？！”張維善聽得脊背發冷，瞪圓了眼睛大聲追問，“倭寇和女直人分明是一伙！”

　　“屬下，屬下不知道！”百總張洪生無法解釋自己看到的情況，在風雨中用力搖頭，“屬下剛才按照千總說的，趁著您和他沖擊女直人族長旗的時候，盡量探查周圍的情況。但，但一個大明將士都沒看見，也沒看見將士們的尸體！”

　　“在下也不知道女直人為何跟倭寇反目成仇。但清楚地看到，一伙倭寇從咱們右手五丈多遠的位置沖了過去，將沿途遇到的女直人砍得東倒西歪！”家丁李澤一邊拼命擦臉上的雨水，一邊大聲補充。

　　“壞了，咱們可能救錯人了！”張維善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扭頭看向李彤，氣急敗壞地揮矛，“女直人剛才不是準備向祖總兵他們發起進攻，而是打算收拾倭寇。咱們突然從側面給了他們一下，等于幫了倭寇的大忙！”

　　趁著女直人沒整理好隊伍之前，借助雨幕掩護向其發起偷襲。這一決斷，乃是李彤和他一道做出。當時他們兩個都非常堅定的認為，女直人對地形和道路熟悉，肯定會跑在大明前鋒營殘部的前面，然后掉頭堵截。所以為了徹底救出祖承訓所率領的前鋒營，就只能冒險向女直人發起攻擊，打亂其部屬。并且給被堵住的前鋒營弟兄制造機會，里應外合。

　　而現在，種種情況表明，遼東副總兵祖承訓和他麾下那幫弟兄，極有可能已經搶先一步跟女直人脫離了接觸。跟大伙里應外合一道對付女直人的，竟然是先前與女直人一道截殺前鋒營殘部的那群倭寇！

　　救人救成了“寇仇”，“寇仇”又變成了同伙，這筆糊涂賬，怎么可能不讓人頭大如斗？當即，幾乎所有人臉色全都開始發白，天空中落下來的雨水，也冷得像冰。

　　“那倒未必！”此時此刻，李彤心中也像著了火一般急，卻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倭寇打倭寇的，咱們打咱們的，兩不相干。剛才那種情況下，如果不抽冷子給女直人來一記悶棍，咱們自己也走不遠！眼下咱們也沒脫離險境，犯不著瞻前顧后！”

　　“也對！”張維善楞了楞，停止揮舞鐵矛，用力點頭。隨即，啞著嗓子大聲詢問，“既然這樣，那你說，咱們接下來該怎么打？”

　　“這……”李彤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雨水，舉頭四顧。雨勢已經被剛才小了許多，雷聲卻愈發地密集。借助撕裂天空的閃電，他看到在距離自己左前方七八丈遠的位置，兩股被突發變故打懵了的女直人，圍繞在各自部落的頭領周圍，就像兩群野狼簇擁著強壯的頭狼。而更遠處，隱約還有三、四股女直人，正在努力收攏隊伍，以適應戰場上的混亂情況。

　　“跟我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舉起戚刀，向所有弟兄發出邀請，“趁著女直人還在發懵，咱們再沖一輪！然后從東北角殺出去，返回遼東！”

　　“再沖一輪，趁著女直人還在發懵！”張維善想都不想，果斷大聲附和。

　　“跟上兩位千總，讓女直野人長長記性！”張樹、李盛、李澤、張洪生等人，強打起精神，大叫著跟在了兩人身后。

　　其余家丁的百總、旗總們，包括兩個剛剛投奔過來的朝鮮軍官和樸七、杜杜，也揮舞著兵器緊緊跟上。由于雨勢減弱的緣故，大伙無法再像先前那樣隱匿行蹤，卻努力將攻擊速度加到了極致。雪亮的鋼刀上下翻飛，不停地帶起一片片紅色血霧。堅硬的馬蹄起起落落，濺開一團團粉紅色的泥漿。

　　第一股被盯上的女直武士，轉眼被殺散。帶隊的頭人放下兵器求饒，卻被李澤等人直接砍成了肉塊兒。臨近的第二股女直武士見情況不妙，在其族長的帶領下，立刻策馬閃避。李彤和張維善也沒時間去追，揮舞著兵器撲向第三股女直人，仿佛兩頭猛虎撲向了鹿群。

　　第三股女直武士也發現了他們，果斷策馬迎戰。雙方在非常近的距離內，相對著沖刺，人和馬鼻孔里噴出的熱氣，被冷雨變成白煙，在彼此眼睛里都清清楚楚。

　　“給我！”張維善仗著自己的兵器長，在最后關頭超越李彤，用鐵矛刺穿了一名對手的小腹。巨大的沖擊力，令尸體脫離馬鞍，被矛桿帶著向后高速移動。張維善的胳膊，也因為矛桿上傳回來的反作用力，被震得又酸又麻，果斷將矛身斜推，同時松開手指。

　　“砰！”帶著尸體的鐵矛于半空墜落，濺起一團猩紅色的泥漿。張維善本人也沖到了對面兩名騎兵故意留出的縫隙內，雙手空空。他果斷將身體后仰，避開從側面掃來的鐵劍，同時右手貼著馬鞍后緣猛地一撈，將進水無法正常使用西洋魔神銃撈起來，當做鐵鞭砸向進攻者的脊梁骨。（注1：西洋魔神銃，即西班牙重型火槍。）

　　“砰！”手臂處又傳來一下巨震，西洋魔神銃的硬木護托四分五裂。對手張嘴吐出一口血，趴在馬脖子上搖搖欲墜。

　　“啊——”慘叫聲，緊跟著從身體左側傳來。試圖與同伴夾擊他的另外一名女直騎兵，被李彤揮刀斬下了坐騎。

　　兄弟倆早就配合出了默契，互相之間迅速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繼續策馬前沖。沿途遇到的女直人，接二連三被他們聯手擊落于馬下。這伙女直人的部落頭領急得兩眼發紅，親自迎上前來，手中的鐵锏揮舞的呼呼生風。

　　“攻他的左側馬腿，他的戰馬左前腿被燒爛了一大片！”張樹在后面看得清楚，扯開嗓子大聲提醒。

　　正愁找不到破綻的張維善聞聽，果斷將砸爛的西洋魔神銃朝斜下方擲了過去，冰冷的槍管，打了兩個旋子，正中對方戰馬左前腿處的燒傷。

　　”嗚嗚嗯嗯……”可憐的戰馬吃痛不過，猛地人立而起。馬背上的女直部落頭領猝不及防，被摔進水坑里，直接變成了泥豬。下一個瞬間，李彤手中的鋼刀貼著泥坑急掠而過，在“泥豬”脖頸處帶起一串耀眼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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