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剝繭(下)
第十五章剝繭(下)
“還有倭寇!”李彤轉到自家父親對面,盡量讓父親看清楚自己臉上的擔憂。
“一群打家劫舍的蟊賊而已,怎么能跟前面那幾家相提并論!”李慎的膽子,忽然又大了起來,慘白的臉上寫滿了不屑,“若不是你非要替那高麗世子出頭,他們哪有膽子來招惹你?”
“旭哥兒可是剛剛死在了他們手里!”李彤皺著眉頭,低聲反駁,“大白天的,他們就把鴨血潑到了咱家大門上!”
“依舊不不入流的手段!”掛名百戶李慎看了自家兒子一眼,繼續撇著嘴搖頭。“而前面那三家想要殺你,光明正大地就能讓你丟掉性命,并且還會讓你身敗名裂!”
單純從表面上看,父親的話當然無比正確。李彤沒辦法反駁,然而,心里卻不怎么服氣。
大明將門,大明清流,大明錦衣衛,三方勢力相互使絆子,爭斗不休。而無論是突然出現在城里的倭寇,還是被倭寇所害死的無辜,對著三方勢力來說,好像都成了爭斗中所使用的工具和棋子。誰都沒把工具和棋子真的當一回事,更不會對多無辜枉死者多看一眼。
“你不要那么心浮氣躁!”正憤懣間,卻又聽父親說道,“我知道你想給旭哥討還公道。可南京城這么大,你想把兇手找出來,無異于大海撈針。還不如先弄清楚,那三家到底為什么而斗了起來!等那三家到底想要干什么,再想解決倭寇的麻煩,不過是順手的事情!”
“按照劉博士的說法,將門是希望促使朝廷發兵朝鮮!”李彤說不過自家父親,只好老老實實按對方要求辦,“所以希望我和張守義繼續盯住那伙倭寇不放,把動靜弄得越大越好。這樣,他們就可以坐實了,倭寇試圖借道朝鮮,進攻大明的話,不是吹牛,而是真的想要付諸實施!這,這不跟您剛才的主意差不多么,都是要折騰出動靜來?”
“狗屁,他是想要你們按照他的意思去折騰,我的意思,是要你隨時準備掀桌子,把他和另外兩方勢力,都扯到前面來,讓他們自己對著打!別拿你們倆小家伙繼續當卒子使喚!”掛名百戶李慎橫了他一眼,大聲解釋。
“噢!”李彤這才明白了自家父親的真實意圖,有些慚愧地點頭。“那么說,錦衣衛意思,跟劉博士也不一樣。有個錦衣衛曾經暗示我和守義,放手施為。而張家那個自行離開的錦衣衛,則說的是,風高順勢走,浪急隨水行。只要自己應對得當,甭管外邊刮什么風,起什么浪,都可以化險為夷!”
畢竟是中過秀才的少年才俊,他記憶力遠超常人。時隔多日,依舊能將錦衣衛張爽給張維善和自己的臨別贈言,重復得一字不差。
“后一個人的意思是,順勢而為。他比劉方和前一個錦衣衛,都有良心。”李慎狡猾地笑了笑,輕輕點頭,“爭斗的哪家占了上風,你們就順著哪家使力。不要逆著勢往前沖,那樣只會給別人當墊腳石!”
“可他卻沒告訴我們,到底錦衣衛想干什么?究竟哪家會占上風!”李彤嘆了口氣,哭喪著臉補充。
“他自己恐怕也無法確定!”李慎舉起扇子,用扇子柄輕輕搔自家頭皮,“這人真心不錯,知恩圖報,還不愿意把你們兩個愣頭青往陰溝里帶。若是能再找到他就好了,他應該知道很多隱藏在背后的東西。”
“他還說過,最好是后會無期!”李彤皺了皺眉,繼續補充。
“那他應該是為東廠做事的,不單純是錦衣衛!”李慎憑著經驗,迅速得出結論。
“那有什么區別?”李彤聽得滿頭霧水,低聲追問。
“原本是兩家,互不統屬,但東廠后來居上!”見自家兒子一臉懵懂,李慎只好無奈地解釋,“東廠由皇上身邊的太監掌管,遇事可以直接向皇上口頭匯報。而錦衣衛,卻要寫好奏折,由太監轉呈。并且東廠還有資格替皇上監督錦衣衛。所以最近這些年,東廠就成了錦衣衛的半個上司,遇到自己人手不足時,可以直接從錦衣衛借用。那個人口中,后會無期,意思是祝愿你和張維善將來千萬不要上東廠盯上,不是不準你們再去找他。”
“那恐怕,不比找到倭寇簡單。他說了,連賣身入府之前的名字都是假的!”李彤終于弄清楚了張爽的來歷,帶著幾分悻然低聲回應。
“別老想著去找倭寇,要分得清主次!”掛名百戶李慎舉起扇子,狠狠敲了自家兒子腦袋一下,然后繼續低聲分析,“第一個錦衣衛的大致意思,應該是要你們倆繼續咬住王家,把他們跟倭寇之間的勾當,追查到底。不要讓王家丟卒保帥。真夠狠的,這樣的話,不但寶大祥要完蛋,背后的整個王氏家族,都要跟著完蛋。嘶,這王氏,到底怎么得罪了錦衣衛,后者居然很不到將他家連根拔起來!”
“王氏家族?”李彤又一次聽得滿頭霧水,眨巴著眼睛追問。
“跟咱們家差不多,在南京,咱們張家就咱們爺倆和你娘。但往上了摸,就一直會摸到你祖父和整個臨淮侯府。你若是惹下大禍,別人想放張家一馬,就追查到老子這里為止。如果想把張家連根拔起來,就會根據為父替家族經營田莊,監督各路合作的店鋪掌柜的經歷,一直往上捋。直到捋不動了,或者把咱們張家的人全部干掉為止!”
“嘶——”李彤縱然膽子大,也被嚇了一哆嗦,額頭上迅速冒出了汗珠。
他雖然恨王應泰勾結倭寇禍害同學,但也只恨王應泰一個人,并沒想過殺掉王應泰全家。而按照父親的剖析,錦衣衛居然是準備將整個王氏家族,無論背后有多少男女,全都抓起來斬草除根!
“這個開寶大祥的王家,后面整個家族應該富可敵省,否則,不值得錦衣衛動一次手!”終于如愿將自家兒子嚇到了一次,李慎心中立刻涌起幾分得意。笑了笑,繼續低聲補充,“除非,除非他們還想根據王家,扯出其他更重要的人!”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和守義兩個,到目前為止,誰的要求也沒照著做!”李彤抬手擦了把冷汗,低聲強調。
“沒用,躲不過去。他們都想拿你們倆當刀子使。你們躲不過去的。除非按照我的話,想辦法盡早掀了桌子,把他們都拉到前面來!”李慎笑了笑,咬著牙發狠。
如果不是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家兒子身上,以他的性格,這輩子絕對沒勇氣去得罪三方當中任何一方。可既然三方都想害他的孩子,他就只好硬著頭皮,替自家兒子想辦法消災解難。“將門和錦衣衛企圖,咱們爺倆都猜的差不多了,對也好,不對也好,目前只能這樣。還有南京督查院,也就是嚴瘋狗那邊,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應該不是想報去年劉胖子當街毆打他的仇,否則,他不會拖這么久,也不該找上我和守義!”李彤又擦了把冷汗,順著自家父親的意思繼續往下推測,“但是,您老也說了,他再沒出息,也不應該會去勾結倭寇。我……”
“別老扯倭寇!”李慎舉起扇子,做勢欲敲,“他們跟這事關系不大,基本……”
“可吳舉人,當天卻是替倭寇喊冤!”李彤向后躲了躲,迅速補充,“我跟守義受了錦衣衛的誘導,找到了刺客同伙所藏身的畫舫。然后發現刺客當中,有一半兒是倭人。抓了倭寇和王應泰之后,正準備送他們去見官,吳舉人卻忽然帶著幾個同伙跳了出來,煽動看熱鬧的百姓,說我們仗勢欺壓良善。然后第一個錦衣衛就出現了,只跟吳舉人說了一句話,就將他嚇得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他說了什么?”李慎眼睛一亮,大聲追問。
“好像是吳舉人借著募捐行善的機會,硬上弓了一個主動前去幫忙的小尼姑!”李彤想了想,迅速給出答案。
“這種喜歡以正人君子自居,動不動就打著為民請命旗號干缺德事的,最怕暴露他們背地里的真實嘴臉。錦衣衛手中,肯定有這種把柄。關鍵時刻亮出來威脅他,一威脅一個準!”不愧為經常走南床北的老江湖,李慎武藝不行,膽子也不大,但經驗卻絕對豐富。聽了自家兒子的話,立刻猜到吳四維被嚇跑的緣由何在。
“和大明朝的清流差不多!”李彤笑了笑,滿臉不屑。
“對!”掛名百戶李慎猛地將扇子一合,再度長身而起。“你真說對了,就是這樣,清流,清流!那吳舉人,走的清流的路子,先養聲望,然后再靠著聲望往上爬。而那嚴鋒,非但是上一屆鄉試的主考之一,在清流當中,也是赫赫有名。”
“他們師徒,一見如故!”李彤的眼神迅速亮了起來,大聲補充。
“而吳舉人被殺了全家,嚴瘋狗就懷疑是因為他跟你們倆結仇所致。所以,明知道自己親自下場,有失身份,卻依舊不管不顧,到應天府尹那邊,告了你和張守義的黑狀。逼著應天府尹動用手段處置你們倆,好給他的門生報仇雪恨!”李慎揮動扇子,把自己的手心敲得啪啪作響。
“可吳四維全家真不是我和守義殺的!”話頭又轉回了今天起點,李彤非常懊惱的大聲強調。
“可姓嚴的瘋子不知道。吳四維是他的棋子,和你們的地位相同。別人干掉了他的棋子,他便出手對付你們。你們不用再管他了,清流這一方,已經有人自己走到前面來了。做掉吳四維全家的那個家伙好手段,簡直是一石二鳥!”
“那我怎么辦?”
“去國子監找劉方,告訴他,嚴瘋子正出手對付你和張守義。你跟張守義頂不住,讓他替你們倆想辦法!”李慎想都不想,迅速給出第一個建議,“兵對兵,將對將。嚴鋒已經下場了,將門這邊,總的得擺出來一個地位相當的人來,才算合理!”
“若是劉博士不管呢?!”對父親的主意并不是很有把握,李彤皺著眉頭繼續詢問。
“管,怎么可能不管!即便他自己不下場,也得讓別人下場。否則,輸了就怪不到你們頭上!”李慎笑了笑,仿佛胸有成竹。“然后,你和守義悄悄地,再去盯王家的案子。想辦法把錦衣衛那邊,也引一個地位相當的人下場。撮合他們三家的大人物打起了擂臺,你和守義剛好借機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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