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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第章四第章胡憲盯上了幾微院


四、胡憲盯上了幾微院。

        秦國都城咸陽在渭水北岸,是一座沒有外廓城的都邑,這與其它城邑不同。其它城邑大致都有外廓城,咸陽只有宮城,沒有外廓城。這是因為秦國國勢鼎盛,都城不存在外患。二來也正是傾全國之力,極盡戰事,無遐他顧,才造成了咸陽這散點分布交錯型的都邑。

        咸陽宮地處咸陽中心,包括咸陽宮、翼闕、六英宮和六國宮室。這些宮殿被包圍在宮墻內。丞相署在其西面,御史府在其北面,有復道相通。咸陽宮是一座宏偉的二層建筑,高數丈。秦皇臨朝的主殿在上層,東面有很寬闊的宮階和甬道,一直從前殿通到宮門外。大殿上有巨大的檐柱,金柱,金柱盡頭是在上的御座,御座坐西向東。大殿南北兩側有對稱二門,通往南露臺和北露臺。

        咸陽宮區北面是伊洛路,南面是灃鎬大道,灃鎬大道南,不到內史府隔路是咸陽市。咸陽市南是西陵路,西陵路南是直市。直市南面是渭陽路,面臨渭水。咸陽宮正對著的東面是武勝街,武勝街北達武勝門,南至渭水橫橋,過橫橋到達渭水南岸,那里就是安置了十二萬戶六國豪民的新城區。咸陽宮的西面是華池街,華池街與灃鎬大道相交處是雍門宮和廷尉府。華池街北面是北市和手工業區,西南至渭水是西市和冶鐵制陶的工場。華池街到渭水處過華池橋,直達新門,便轉向正在建造的阿房宮和上林苑。

        咸陽城外,東出東門十幾里是蘭池宮。北出武勝門十幾里是望夷宮。西北面和東南面為帝王陵寢。西側為平民墓地,西北再遠是九(山兇八攵,上中下)山。南面出渭南新城區的南門,直達南宮(甘泉宮)、章臺宮、永興宮、宜春宮和宜春苑。

        秦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秦皇遷十二萬戶六國豪強于咸陽。京兆內史羊商奏明天子后,將這六國豪民安置在渭水南岸,就是渭南路至新門、南門,(氵穴)水至灞水的廣大區域內,主要原因當然是為了防范(隔著渭水)和便于管理(不和原住民混雜)。

        這新成立的渭南新區,由京兆內史丞朱孔陽兼管,龍應奎為渭南尉,負責治安。龍應奎因劍藝和救治青城公主有功,特舉為軍候,后又前往雁門抵御匈奴,曾孤身一人沖入敵陣,斬殺千戶長,立有戰功,被擢升為將尉。現在,他因攀上李斯,回到咸陽,任渭南尉。新城區剛成立,需要大量的文吏。左中候宗丁通過龍應奎和廷尉右平張嫣的舉薦,將他的外侄胡憲調到這里,花了不少錢財。蒙承渭南尉照看,現在任渭南尉佐,成為龍應奎的屬下。

        渭水南部這一片新區,構置得井井有條。六國豪民又是富室,帶來了巨大的財富,各地商賈云集于此,很快就繁榮起來。過了四五年,甚至比北岸老城區還要繁榮,以至始皇帝都有將朝廷南遷的打算,這當然是后事。

        田憫到得咸陽后,受到章啟一案的牽連,被收在女監中。傷口愈合了,身體卻一直不好。但她畢竟不是這事件中的人物,刑審完畢,就關在獄中。一晃兩三年過去了,才把她放出來,安置在這渭南新區陌上桑街上。此時,已是秦皇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她孑然一身,帶著桃蕓兒和翠簾。此時她將桃金娘改名叫桃蕓兒,自然是為了紀念齊云,翠簾還是叫翠簾。她性格變得異常孤傲,但她非常富有,主要是尚平君田則在生前,為她藏匿了不少錢財,她在遷徙途中的用度均出于此。雖然比不上陶朱公,但她依然是個非常富有的女人。經過這樣一些人生挫折,也明白了一些事理:比如財富不是福。她并不想招人耳目,只蓋了一個三進二院式住宅,這當然是富家宅第,但在渭南新區,也只是極平常的一處住宅。她雇了一個大娘和幾個仆役,這大娘叫負張氏,是田憫在獄中所識,原是商賈人家的小妻,老爺大娘犯事,被抄沒了家產,現在都已故去。她有一兒,叫負二。田憫在獄中時,那時桃蕓兒和翠簾也在獄中,無法照應得了她,她得到了負張氏的看顧。負張氏先出獄,由于破了家,只有讓負二給人當傭。田憫出獄后,她為兒子求助于田憫,田憫收留了她娘兒倆,并讓負張氏當了管家。這沒有別的原因,主要是負張氏處事得體,獲得了她的信任。二是負二懂得做生意販運,田憫需要這樣的助手,桃蕓兒和翠簾在這方面都不行。尤其是桃蕓兒,田憫并不大喜歡她,主要是輕浮冶浪,只因是患難之交,田憫才把她留在身邊。但田憫不把她放在自己房里,只在后院角門處給了她一間房,讓她單獨住,而把翠簾留在了自己身邊。

        渭南新區的住民,說自由也自由,平常日子任你過;說不自由也不自由,不僅受到官府的層層疊疊的監管,還會受到有司官吏和府役的欺凌和盤剝。田憫把自己這個家起名叫幾微院,以示心跡。幾微院對面是一叫燕金棋苑的棋室。這燕金棋苑比幾微院大多了,里面住著一個快半百的婦人,臉上有一大塊疤痕。此婦人氣質和風度俱佳,雖臉上有一大塊疤,但并不顯得丑陋,自稱盈夫人,日常蒙著一張面紗。這個婦人,其實就是燕姜夫人的陪嫁庶姜授衣夫人。當年遼東之變,在那一場骨肉相殘的變亂中,她只受了傷,被火焚毀了面容。從此,沒人認得她是誰,她親眼目睹了北門晨風是怎樣殺死了自己的姐姐,又如何劫走了自己的女兒,只恨自己是一介女流,無法拯救得了她們。從此帶著一腔悲憤浪跡天涯,她要去尋找夫君和姐姐的最后一點骨肉,她還想為姐姐復仇,只要有可能,她就要把那喪盡天良的北門晨風殺死。這樣,在她獲得了北門晨風在咸陽的消息之后,就隱姓埋名地來到了咸陽。當她來到咸陽,那時季姬已“死”,她又不知道,就失去了一切目標。之后,她只得在咸陽渭南住下來。六國豪民遷來之時,她已是原住民,因此得以在這渭南新區住下。

        盈夫人是齊人,身為舊族,她受過貴族式的教育。詩書禮樂,琴棋書畫,是她日常的功課,尤其是棋,可以和國之通奕者抗衡。又畫得一手好畫。兩家既是對門,便時常來往,張口間便難以自禁:多么熟稔的鄉音。驚喜中,忙問是哪里人?田憫何等老實,不存任何介蒂,把自己的身世說出。盈夫人一聽,才知眼前的這個女人是尚平君田則的女兒,便存了一個心。她不說自己是齊姜后人,胡亂編了個什么身世搪塞過去,田憫如何會不信。當然,盈夫人也只是存了一個心,這年月,誰信誰?何況是姜田兩家。但此刻,同是天涯淪落人,同處逆境,她也把這一切拋開,盈夫人還真把田憫當故鄉人看待。又聽田憫講起她這一段日子的遭遇,想到國破家亡,想到暴秦的殘忍,真的不由得十分憐惜起田憫來。

        盈夫人貼身侍婢二人,一個叫春琴,一個叫秋棋。

        田憫作為王主,自然也是從小習禮學藝的,也下得一手好棋。二人又是故人,自然又更進了一步。只是田憫是真誠的,當然,盈夫人也是真誠的。只是后者的真誠只在這一特定的環境中才存在,有時,她會很惡毒地想:“這就是田家的報應!”

        田憫曾就學于孔子九世孫孔鮒和荀卿高足浮伯丘。作為王主,她經常往來于稷門,在那里與各文學游說之士往來,似乎成了稷下學派的宗主一樣,成了一種象征。如今國破家亡,榮耀不再,但昔日的名聲依然存在,這似乎就是一種號召。成為朝廷關注的人物,因而被押送到咸陽來。

        二人閑遐無事常以棋解悶,盈夫人授田憫二子。田憫笑曰:“我老師也授我二子。”一問,才知是黃公虔(盈夫人敏感于時事,當然也就知道了黃公虔)。田憫和春琴,秋棋則是棋逢對手。桃蕓兒和翠簾則在耳濡目染下來了興趣,現在正是入迷的時候。

        一日下完棋,田憫帶著桃蕓兒、翠簾從燕金棋苑出來。剛出院門,只見一隊剽騎揚塵而來,她一眼便看見來者是胡憲。看到胡憲,想起齊云,不免又生出些傷感和仇恨,慌亂中避入院中,想等那馬蹄聲過去再出來。但那一行人好象就在院門外不去,她只得又走進棋室,命桃蕓兒看視著。

        這一隊巡視的軍卒,正是由尉佐胡憲帶領,他喜歡這樣。在這渭南新區,治安一時并不能達到象渭北一樣,這里依然很混亂。因此,他規定他的屬下,四五人一隊,往來巡視,以確保新區的穩定。

        這天,他正從渭南路轉進陌上桑街,來到燕金棋苑門首(他不知道田憫已放出來了)。他喜歡這樣騎行,有種心理滿足,尤其是看到行人避之不及的樣子,更是快暢。燕金棋苑門首一女子的避入,他豈能不見?早就看出是田憫,是這個差點斷送掉他前程的前齊國王主。

        “她放出來了?那桃金娘呢?”他想,他想起桃金娘。但此刻他不去想她,因為他感到了那一躲閃的影子中的傲氣和敵視,“嘿,還傲得很呢,沒想到,她住在這里?看樣子還活得有滋有味。”這樣一想便意氣難平。他于是勒住馬,單等田憫出來,他就是想看看田憫還能怎樣!這就有了田憫在燕金棋苑小院中等他走遠卻等不著的情形。

        田憫見胡憲在燕金棋苑外不去,無奈之下,重進棋室。叫桃蕓兒看視著,單等胡憲離去好回家。桃蕓兒本就和胡憲有交情,只是礙于姑娘之命,不便相認。只從院門口偷偷看出去,正被候著的胡憲一眼盯住,嚇了一跳,忙退回院內,心中一陣“撲撲”地亂跳,雙頰就微紅了。胡憲盯桃蕓兒一眼,桃蕓兒慌亂個什么?原來桃蕓兒不僅與胡憲有交情,而且人也長得有八九分姿色,又正是花樣年華的年紀。胡憲在博陽出發時,曾驚艷于她,所以才受了她老爺的錢財讓她隨行,也打過她的主意,卻不能得手。主要是桃蕓兒一心想本份,堅拒不從。正是有這樣的事,現在才惹得桃蕓兒好一陣心跳,犯起情思來。

        現在的桃蕓兒可不是當年的桃金小夫人了,過去是主子,現在是奴婢,且在這般刻板的田憫手下。她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也是縱情快活過的人,現在一下子過起了清心寡欲的日子,實在難以忍受。田憫又這樣不曉事,不知變通,跟著田憫,自己的歸屬實屬渺茫。而且翠簾這小蹄子自從有了新主子后,就把她忘了,巴結起田憫來,竟和她有了沖突。想到這里,桃蕓兒感到憤憤不平,青春的苦悶,意氣的難平,常使她在夜晚獨臥之時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她不想就這樣過一輩子。

        這一天回到幾微院,她獨自一人,想起這件事來。對于胡憲她并無惡感,說到底,胡憲也沒什么不好,對人又體貼又平和,又是朝廷命官。只是過去自己立定主意不去關注他。現在不同了,現在想起胡憲都是好處,千思萬想,只有一個主意,那就是胡憲對自己還有情有義,那自己又何必拒他于千里?如能就這樣給自己找到一個歸屬,諒田憫也不會反對。她反正不喜歡我,她不喜歡我,我離開,這是對雙方都好的事,不算是報答,也算不得是忘恩……。她為自己尋找著借口。

        桃蕓兒這種思想其實很自然。人在社會中,不管其社會地位如何?身份如何?名聲如何?有一點最重要,那就是這個人在他的社會圈子里,處在一種什么位置。假如處于中心位置,那他就會如魚得水,充滿人生的張力,充滿自信,表現出他人生的一切光彩。讓人可以依賴,會給人帶來心理滿足,會有許多人追隨他。而一旦這個人被邊緣化,在他的圈子中處于無足輕重的位置,那這個人就成了一種瘟疫,人人都避開他。為什么?很簡單,因為人一旦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便也會感到自己被邊緣化,會感到卑微感到屈辱。所以我們才會看到一種奇特但絕對是正常的社會現象,身為帝王之人,郁郁不得志;而一介村夫,卻躊躇志滿。一個人當然不會只有一個社會圈子,有人在這個社會圈子中不得志,在另一個圈子中,卻可能左右逢源。但一個社會圈子一個社會圈子的精英,又會形成一個更高層次的社會圈子,在高層次圈子中不得志的人,在低層次圈內人看來就是高不可攀,這就是翠簾對待田憫的情景,也是黔首百姓不明白成蛟、(女戮,去戈)(土母,上下),為什么會造反一樣。當然桃蕓兒不同,桃蕓兒身世是一種特殊,那就是她曾是娼妓,這種人在生命中卑賤到極點,但在精神上,她們又有時會笑傲王侯。這一點,她們倒有點象男人中的士。讀書人就是男人中的妓女,他們往往不尊重不承認固有的社會秩序,明白一點,就唯我獨尊,視天下皆濁,是人中的不安分因子。桃蕓兒就是這種不安分因子。何況她又處在這樣的處境之中。

        胡憲離開燕金棋苑時這樣想:所有人對我都恭恭敬敬,唯恐討好不上,只有田憫是例外。這個女人哪,嘿,竟敢對我不敬,對我不敬就是對朝廷不敬,對朝廷不敬,我又何必對她客氣。

        他每天處理的事務很多,倘若不是田憫,也許早就把這一切忘記了

        可田憫他忘不了。胡憲這人愛財,這一次為章啟案,他花去了不少錢財。

        “這個女人……”他沉呤良久,“是啊,在這個女人身上,會帶給我許多好處,別人不知道,我怎么會不知道?她的老師是黃公虔,是朝廷正在通緝的要犯。她又和至簡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那幫任俠豈會坐視不管?”想到這里,他興奮起來,“說不定,通過她,我就可以抓到另一個女人,”他想起了洗心玉。“如果抓到了洗心玉,哪將是怎樣的功勞?”他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對這樣一個機會,他怎能放過?而且她又那樣富有,又是這樣一個姣好的女人,一個高不可攀的王主。

        胡憲一是要立功,二來也想霸占田憫的家產,倘若能得到她這個人,自然也是他生平一大快事。

        打定了這主意,才想起了桃蕓兒。

        因此他經常來陌上桑街上行走,也上燕金棋苑。他這人偏瘦,卻也白凈,喜歡說話,會為一些瑣事說個不停。盈夫人嫌其淺薄,本不與其來往,但現在既在他管轄之下,也不得不屈意相待。在燕金棋苑,田憫會經常碰到他,田憫不去理他,他卻無話找話的糾纏。田憫也就不來燕金棋苑。但桃蕓兒自從私下里有了自己的主意后,便自生出一段癡艾來。

        在燕金棋苑見不到田憫和桃蕓兒,胡憲意氣難平。他喜歡桃蕓兒,但他想得到的是田憫,這一點他很清楚。田憫自然是最好的賢妻良母,而桃蕓兒只是他一時的所愛罷了。但田憫恨他,他既要利用她,又要得到她,他希望能得到桃蕓兒的暗中幫助。假如有這樣一個女人安插在田憫身邊,就不愁自己會達不到目的。

        這一段日子,他一直沒見到田憫和桃蕓兒。“想避開我,哼!沒那么容易!”胡憲可不是無所作為的人。

        桃蕓兒見田憫不再去燕金棋苑,自己自然也不能去,掩不住失望而顯出懨懨的懷春的慵懶來。

        這一天,她正在堂屋內百無聊賴地看著院中的那棵老杏樹。兩只不知名的小鳥,在嫩綠葉中跳躍,停在一扶疏枝干上。一只用喙和頭去磨擦另一只淡黃色的頸羽,那另一只就吱吱喳喳地叫叫,往旁邊移移。這一只又趨趨趨地趨過去,它們不停地重復著這個動作。這親密的動作,令她好不羨慕,“呀!跳上去了!”她知道它們在干什么,好不害臊!這時她聽到院門外有腳步聲,知道是誰來了。忙對著鏡看了看自己,鏡中的那個自己,就象春天的桃花一樣鮮艷,她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動,起身出去。這時,門正被敲響。

        她開了門,不知怎么的,她放不開嗓子,只輕輕地叫了聲:“胡大人。”

        “桃金小夫人。”胡憲看見桃蕓兒這模樣,有些知會。他恭唯她。

        “大人打趣奴婢了,我是桃蕓兒。”桃蕓兒故作正經的樣子。

        “這越發顯得你漂亮了。”

        這時,田憫聽到院中有動靜,從內室走進堂屋,發問道:“誰呀?”

        “胡……胡大人,是胡憲。胡尉佐大人!”桃蕓兒被田憫這一問,問得有點慌亂。

        田憫沒聽出來。她見胡憲竟尋到自己家里來了,氣得不行,本待不見,又怕是公干。且那胡憲也不等有請,已經進入堂屋。田憫只得問他:“有何公干?”

        “沒有公事,就不能來走走嗎?我們都是博陽來的,親不親,一江水。我來看看姑娘,姑娘如有煩難,或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開口,我現在是這里的尉佐。”胡憲特別強調這個,“在這里我說了算,只要我幫著你,沒人敢欺負你。”

        “這自然得請大人照看。”桃蕓兒忙承應道。

        “桃蕓兒!”田憫一聲厲喝,“什么時候有你說話的份?——不必!”

        桃蕓兒漲紅了臉,不敢再響。

        “田姑娘是誤會了,當年我是軍命在身,齊云一事全是章啟那廝鬧出來的,我又不知道。章啟這人性子暴,做事莽撞,又不聽我勸……。當時,我勸他別使性子,小心鬧出事來,可這人,就是不聽。他不聽我的,誰的話也不聽。這個人,真沒辦法。我也是幫過你們的,那次,桃蕓兒來,我不是很干脆。哦,你不信?——不信,你問桃蕓兒,是不是這樣?……”

        聽胡憲羅哩羅嗦的這樣一說,田憫打心眼里鄙視他,越發難以忍受。立即打斷他的話毫不客氣地說:“如無公干,請吧!”

        這叫胡憲下不了臺。

        翠簾立即上前,對胡憲略施了一禮,說:“大人,請!”

        “這真是誤會。”

        “請客!”田憫厲聲喝道。她不想玷污了自己的耳朵。

        “那好,今天算是我來陪罪了。”胡憲說了這一句,也不惱,對田憫作了一揖,依然笑著走了出去。桃蕓兒緊隨其后。桃蕓兒那樣兒,走起路來水蛇兒似的,發髻兒松松地綰著,在田憫的幾次指責下,也收斂過,比如,不敢再露出頸脖下那一抹雪痕。但她依然改不了浪冶女人的那樣兒,這就是田憫不喜歡她的地方。這時,她拿著個(巾兌)巾兒,送胡憲出來。渾身散發著淡淡的脂粉味兒。

        送到門首,她裊裊娉婷地拋了個媚眼,對胡憲說:“胡大人,別生我家姑娘的氣,她年青。”

        “那,那會,只是,你看——這!”胡憲故作委屈狀。

        “大人別和她一般見識,”桃蕓兒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她——這里——?辜負了大人的一片情意。”

        “對呀,你是明白人!”

        “我明白有什么用?總得聽姑娘的。”

        “她要是有姑娘幾分就好了。”

        “我哪比得上她?”

        “依我看,你比她強十分!”

        “大人莫笑話奴婢。”

        “姑娘不是不知道我的,我什么時候恭惟過別人,——唷,好香,怎么這么香呀?”那胡憲突然看見了桃蕓兒手中拿著的(巾兌)巾兒,“是這絹兒吧?”他問,便要過來看。

        桃蕓兒故作不肯。

        胡憲笑嘻嘻地一把搶了過去,拿到鼻子下聞了聞,說:“這香清淡,越發顯出姑娘來了。”

        桃蕓兒便伸出手來要這絹兒,那胡憲如何肯給,用指在她手心里勾了一下。勾得桃蕓兒手一縮,面紅耳赤起來,心里一陣“撲撲”地亂跳,那胡憲便將(巾兌)巾兒收了。見四下無人,悄聲說:“今天,我是特意來看姑娘你的。”

        “算了吧,你休要騙我!”

        “我騙姑娘干什么?”

        “那你說,看我作啥?”那桃蕓兒便乜斜了眼。

        “我的心,別人不知道,姑娘你還不知道,今晚……”

        “討厭!”

        這時,田憫在屋內,見桃蕓兒一去這么久不回來,就叫她。桃蕓兒不得不進去,對田憫的問詢對以“我對胡憲說‘別生我家女娃的氣,姑娘這幾天心情不好’”。田憫一聽就生氣了:“我有什么心情不好!”桃蕓兒忙解釋說:“我是這樣想的,不管他來干什么?但為姑娘計,這種人能不得罪盡量少得罪,在他的管轄下,只得委屈點,這只是做奴婢的一點想法。”田憫雖不滿,但想想,桃蕓兒也是一片好心,也就放過不提。

        對于這次“拜訪”,胡憲表面不怎么樣,心里卻恨得不行。他沒想到,田憫這樣一個弱女子,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他心里又很激動,因為他想到今晚,自己畢竟可以得到渴慕已久的桃金娘了。

        恰巧這時廷尉右平張嫣來訪。張嫣原是郎官,容貌(日失)麗,象朱孔陽、李由、趙成、閻樂、依梅庭一樣,都是一批炙手可熱的人物。現在雖為廷尉右平,但廷臣們都知道,他的前程未可限量。

        按說張嫣不會來拜訪胡憲,他來拜訪總得有個道理?當時,渭南新區初具規模,朝廷為了安置十二萬戶遷徙豪民,蠲免了三年賦稅徭役,還給了許多優惠條件:比如使用山川林澤、官府牛馬、少收商稅等。渭水北岸的住民都看好了渭南這一片正在擴張的新區,知道那里將是一塊具有潛在價值的黃金寶地。但是要想在那里置房產和地產,又是法令所不允許的,那里的土地全部歸朝廷所有。但是,又有一種現象,只要顯民們能獲得皇上的恩準,象當年王翦率軍伐楚一樣,臨行前,懇請皇上賞賜良田房產,就又能在此廣置房產。顯臣們就是這樣那樣地在渭南擁有了自己的房地產。又有十二萬戶遷徙戶,是授田的,人數眾多,多有舛錯。正是有著這種種現象,這關于渭南新區的法令便有空子可鉆。就有中小官吏,變著法子,勾結有司,為自己來分享這一塊好處。

        張嫣并不是看重錢財的人,只是在眾人紛紛這樣做時,他不能不這樣做。否則,他將會被孤立于眾人之外,遭到眾人的嫉恨。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未必會這樣去做,只是現在一切都是現成的。胡憲是他放過去的人,他不必去找朱孔陽和龍應奎,他們是他爭寵的對手,他豈肯俯就于他們。沒有一個人是干凈的,他就不懼怕。即使他們是干凈的,也未必敢來尋他的麻煩。在眾人皆濁,唯一人獨清的時候,一個干凈的人,就是最骯臟的人,這就是他來找胡憲的目的。

        胡憲見張嫣來拜訪自己,知道他來此何干?自己是他救過的,又是被他舉薦的,且張嫣的名聲如日中天,自然是受寵若驚。這幾天胡憲正為田憫事不得要領,至簡堂的人他見識過,那是一批怎樣的亡命之徒!黃公虔,他雖沒見過,但從侍御史趙成和單膺白嘴里,知道這是一個老奸巨滑的人物。面對這樣一批人,他一個尉佐,對付得了嗎?倘若去稟告朱史丞和龍渭南尉,那田憫的一大批財產和她這個人,將不會落到他的手里。所以他一直遲疑未決。現在廷尉右平張嫣來訪,這可是個干臣,又有著很深的根基,如能和他做成一把,胡憲就感到自己有把握。何況張嫣這人并不看重錢財,重諾守信,又有求于自己,是個要做事的人。抓住黃公虔、洗心玉對張嫣來說,這誘惑是太大了,張嫣要的是彰顯自己。這點,胡憲明白。

        果然,二人一拍即合,張嫣打心眼里鄙視胡憲的鼠目寸光。胡憲則目張嫣愚腐。兩人就在幾微院前布下耳目,開始嚴密地監視起田憫來。

        夜深人靜,一個人影遛進了幾微院的后角門。那后角門被桃蕓兒悄悄地虛掩著,桃蕓兒正在自己的房內緊張地等候著。那后角門悄無聲息地關上后,只見自己的房門被悄悄推開,黑暗中,一個人影閃了進來,一把把桃蕓兒抱住了。桃蕓兒看得清楚,來人正是她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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