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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第章六第章圣駕出,鋒鏑現


六、圣駕出,鋒鏑現

        初夏,咸陽宮在震天動地的鼙鼓聲中,“啞啞”地打開了宮門。身著紅色軍服的緹騎從宮中走出。六騎一排,旄頭斧鉞,鼓車旌旗,一排一排,一方一方地進入御街。

        咸陽城驚動了,人們爭相擁擠著來一睹天子威儀。

        御道兩旁直至武勝大街,每隔數十步就有中尉府的軍卒站立。他們目光堅毅,一動不動地警戒著,又有司官和軍士在維持秩序,來來往往的郎中騎,匆忙地穿梭其間。

        始皇帝坐在他的羽蓋、金華爪、左纛、金(金乞)、方(金滅又,左,右上下)、繁纓、重轂、副牽的金根車上。此日他坐的金根車有羽蓋無車(車嗇),所以臣民們都可以看見始皇帝戴著通天冠,端坐在帝輦中。他那冠前十二旒隨著車的顛簸而晃動,他的面容此刻略顯消瘦安祥,青城公主侍立在他身后。御車后是三十六輛屬車,坐著他的廷臣。這寵大的天子儀仗,從御道進入武勝大街,轉向北,一直朝望夷宮而去。

        今天,是天下大比的第一天,也是工布王劍起劍儀式的第一天。

        這一天,對于天下百姓黔首是渴望和驚奇,是被激發的涌潮從天邊奔涌至眼前的興奮;是天下劍士、英雄豪杰能一睹圣器的莫大榮耀的日子;也是他們搏取英名、名揚天下生平難得一遇的盛典。天下劍宗屬誰?誰才是當今天下第一劍?劍宗在朝?還是在野?如此種種懸念刺激著每一個人,使這人潮洶涌。

        始皇帝擺駕望夷宮。

        望夷宮宮墻外,擠滿了人,軍卒們正在把人往后推。

        宮城城門已經放下,始皇帝的御駕儀仗進入。進入教場后,他下了車和他的重臣們從臺階登上露臺。他站在露臺上,向右望了望那空曠的教場,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然后,朝前殿走去。胡亥、李斯和趙成正在前露臺后迎接他。過了前殿至后殿拜月臺處,國手劍士龍應奎從法壇上走下來迎候圣駕。龍應奎披發仗劍(木劍),著青色八卦長袍,他已經過七天七夜的拜祭,將那工布王劍固住。現在他又在進行第二個六天六夜的拜祭起劍儀式,只有在這個儀式結束之后,才可以掘地起劍。所以今天是大比開始的日子。

        七七四十九個半裸的妖嬈女子象蛇一樣地在扭動著身軀,她們象是要爭脫無形的羈絆一樣,被一種無形的意志控制著,進入一種無意識的妄譫之中。

        始皇帝看了這場面一眼,皺了皺眉,似有疑問地用目光詢問武成侯王翦和前丞相王綰,卻不得要領。于是進入后殿,他要在那里休息一會,并召見一些外邦使臣。

        皇帝一行人消失在露臺之后,參加大比的劍士和前來觀看大比的百姓黔首一擁而入,把若大的教場,擠得個水泄不通。一時間人頭鉆動,人聲鼎沸。

        上古師和至簡堂的人站在教場西面一隅,哈婆婆看見她如此謙恭,很是不滿,叫道:“老虔婆,前邊去!”上古師只是微微一笑,沒有理她。哈婆婆就帶著她的三個弟子擠向前去,在露臺邊,她遇見了北漠蒼狼狼居胥等一批胡人,相互懷有敵意地打量了一番。又見一個青衣冷艷的中年劍女坐一石上,用嘲諷的目光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仿佛置身事外一樣。她知道她是誰,她就是至簡劍庭的冷艷女俠冷萍飄倉庚,兩人不同門卻同道,雙方略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呼。此刻,眼前的一切都管不著,奇異的人太多了。比如,出現了一個著黃色長袍的人,持一怪杖,頭不留發,頸上掛著一串胡桃般大小的檀珠,不停地用手撥弄著,又以一個單掌向人施禮。她不知此人是誰?卻猛地想起了自家劍庭那邊的靈關道,“莫非此人是那身毒國的毗耶檀?”

        這時,露臺上響起了鐘鼓聲和弦樂聲,仿佛世外仙樂一樣,那么安祥而又輕漫。

        主持這次大比的御史中丞趙成和胡亥,左丞相李斯在低語。過了一會兒,三人進入后殿,向始皇帝做了一個邀請手勢(始皇帝要求尚簡),始皇帝在這邀請手勢下,站了起來,對王翦、王賁、趙亥、馮去疾、馮劫、蒙毅、王綰等以及各外邦使臣人等作了一個手勢,在眾人的簇擁下,從后殿走出。他們一邊說笑著,走過龍應奎起劍法壇,登上望夷宮前露臺。他們一在露臺出現,便引起了狂熱的情緒和喧嘩。

        趙成走上前來,向始皇帝作了一揖,稟奏道:“陛下,祭劍、大比的盛典可以開始了嗎?”

        “開始吧!”始皇帝回答。

        趙成立即向回廊中的樂隊作了個安靜的手勢,樂聲便嘎然而止。樂聲一止,整個教場也就顯得空寂起來,只聽得有一片嗡嗡的似蜂鳴的聲音在響,揮之不去。

        始皇帝站在露臺正中,廷臣們在他的兩邊排開。趙成走向右邊一首,向左看了看皇上和眾大臣,才轉向教場,作了一個要大家安靜下去的手勢,然后,大聲宣布道:

        “祭祀工布王劍暨天下大比的盛典現在開始。”

        此言一出,教場上的百姓黔首和眾劍士一片歡騰。

        趙成還想繼續說下去,但他的聲音淹沒在這嘈雜聲中。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又看了看皇上,只得再等下去,讓那聲浪平復。

        “……既要保證祭劍儀式的進行,又要確保大比的公平,”待得那喧囂聲平靜下去之后,趙成用他那洪亮的聲音宣布道,“朝廷立下如下規章,望眾劍士和百姓黔首一一遵循。

        一、前五天,是各門派、各地域的劍士比試的時候,決出其佼佼者。第六天、第七天是他們和天下各門派的宗師以及劍壇名宿一決雌雄的時候,最后決出第一名。這第一名將獲得天下第一劍的稱號,成為當代之劍宗。比試是不傷及性命的。但是,如果傷及了性命,那也只是比試者之間的事,朝廷概不負責。且天下恩怨甚多,朝廷考慮到這些人的愿望,在此露臺前立下一張生死牌,凡有此意愿者,將此牌翻了。”趙成說到這里,指著露臺前的一個高高豎起的黃牌,上書“生死牌”三字。“你們看到沒有,凡有此意者,將此牌翻了,則任由比試者去廝殺……”

        露臺下依然是一片喧囂。

        “二、天下第一劍稱號獲得者,將獲得工布王劍。王劍將在大比第六天晚上起出。我想,作為劍士沒有比這更高的榮譽了,所以朝廷希望眾多劍士能目睹這一盛況,并將此傳頌天下。當然,為確保大比不受干擾,比賽的最后階段,也就是第六、七天,不是劍士不得進入,以免閑雜人等喧嘩,影響了劍士的正常發揮。

        三、第七天——在起出工布王劍后——要舉行祭劍儀式,為了防止奸佞乘機作亂,劫奪血食,(故不讓閑雜人等進入),望各路劍士豪俠遵循武德,不要助了奸佞,以免造成誤會……。”

        下面是一片嘈雜聲,使趙成的話更加聽不清楚。

        趙成還想再說點什么,又叫了幾聲,全淹沒在這嘈雜的聲浪中。他無可奈何地看了看皇上,始皇帝正在微笑著,好象對他非常欣賞。他走向皇上,向皇上單跪下一條腿,舉起雙手,作出一個請皇上示劍的動作。始皇帝摘下自己的泰阿劍,放在趙成的雙手上。趙成雙手托著劍,回到右首,將泰阿劍抽出。

        露臺下一片寂靜。

        只見那趙成將泰阿劍刺向天空。那劍在陽光中象寒泉一般,逼住所有人的眼睛,凜凜然。

        趙成用此劍連舉了三次。

        當著這突然死寂了一般的教場,趙成不失時機地再一次大聲說:“記住,不賭生死者,別翻那牌!”這話說得特別深刻、犀利,給人留下了殘忍的感覺。趙成說完這話,將泰阿劍插入鞘中,奉還給皇上。然后請皇上和眾大臣退至露臺后的觀武臺上,那是在露臺后的寬闊處搭起來的一片高臺。始皇帝和眾大臣、外邦使者在那里坐下。

        鼓聲仿佛從空曠無邊的天際滾來,那么大氣,磅礴,大地在微微顫動,熱血在沸騰。露臺凸現在教場北,仿佛被一種力量主宰著,突兀而又曠達。只有風吹著那欄干上的旌旗在呼啦啦的飄,好象在呼喚著陽剛之氣的熱血男兒和陰柔之至的冷艷劍女。

        冷場。

        始皇帝并沒有感覺到冷場,他依然顧盼自如的對武成侯王翦、老臣王綰說著什么,不時發出一陣又一陣宏亮的大笑聲。

        露臺上依然空蕩蕩的,時間拖得太久,他有點不適地看了看趙成。

        趙成向坐在露臺西側朝廷中參加比試的劍手作了一個手勢,朝廷中也有眾多劍手參加大比。始皇帝就是不相信,這些在他決策下南征北戰所向披糜的將士,還比不上這些草莽。一些高手,沒有理睬趙成。趙成用一種狠毒的目光,盯了一個都尉一眼,督責他。那都尉站了起來。

        但這時,已有一個彪形大漢進入了露臺,這是一個軍候,叫緱寧。他走到露臺前沿,沖著露臺下的紛紜劍士和看客,握劍一抱拳,算是行了個禮。這既是個禮,又更多的是挑戰。接著,他舞了一套張牙舞爪的跳劍——螳螂劍。這劍式十分夸張,大跳躍、大動作,沒有多少實質,帶有表演性質,只是在此刻,用來表達他的氣勢和傲慢卻是十分得體的。

        這劍和他那魁武的身軀相得益彰。

        看著緱寧如此囂張,一獨行劍客古泉民夏樸,血氣方剛,如何忍耐得住。人還在教場中,就用劍指著緱寧叫道:“休得無禮,看古泉民來也!”說完,一個箭步,從臺階上躍上擂臺,更不打話,二人便你來我往地廝殺起來。緱寧的劍藝并不全是花架子,自然十分了得,常恨生不逢時,沒遇到七國征戰。他哪里把天下劍士放在眼里?他和古泉民戰了十幾個回合,尋了個破綻,一劍將夏樸的劍挑飛了,再一腳將夏樸踢翻在地。一劍指著他,喝道:“這等劍術,也敢上臺來,還不與我滾下去!”

        夏樸羞愧難當,還欲拾劍,被那緱寧一個輕點,手腕便出了血。

        “哈哈哈!”緱寧驕縱地大笑起來,緊接著,他又擊敗了幾個劍士。

        “軍候少歇,待吾來也。”這時,方才被趙成“欽點”的那個都尉站了起來,他叫郭矯。濃眉豹眼,團花短衣,系了根黑色束腰,露出一團胸毛。他并不舞劍,只是向著教場作了一揖,說:“愿與各位論劍。”

        寫到這里,人們不禁會想,那么多劍壇好手,怎會任由朝廷劍士逞能?其實并不奇怪,劍壇大師或名宿,豈會去與一個無名晚輩過招?中堅劍士又自視自己是個人物,在這大比的第一天,他們又怎肯輕易出手?所以,都作壁上觀,靜等著他們自以為該出手的時候,才會一展劍鋒。而那些故六國的劍客,本來就是懷有各種各樣的意圖,奉命來打探朝廷虛實的,他們才不會來爭這一日之短長。所以郭矯向臺下一作揖,雖溫良恭檢,卻氣勢已經逼出。

        玉清樓主陳莊的弟子河上靜是個妙齡少女,雖文靜,卻是個有個性的女孩子,只見她粉面一爭,執劍躍上擂臺。郭矯見是一個絕妙小女子便來了精神,故意戲弄般地用劍指著那生死牌說:“別翻,可別讓我難看……”

        此語一出,立即引來一片哄笑聲。

        河上靜只是來見見世面的,她不想賭生死,就不來理睬這戲弄。

        郭矯就冷笑了一聲,說:“連生死牌都不敢翻,還來比什么劍?”

        河上靜那白凈的面皮上便透出一片片紅暈來,她惱羞不已地提劍便刺。

        河上靜的劍術不差,只是功力還欠火候。被那熊虎一般的郭矯來了個破云裂帛式的劈砍,按說,對于這樣的劈砍,最易化解。只是化解得了還是化解不了,那就得看各自劍士的功力。郭矯的功力在河上靜之上,所以他的速度非常快,至少比河上靜快。河上靜見無法化解,只得拼命來擋,“鏗鏘”一聲,那郭矯把力量發在劍鋒上,兩劍相交,河上靜只感到虎口一震,雙臂發麻,人便往后退。還沒等她反映過來,郭矯又是一劍,狠狠地擊在她早已握不住的劍上,把她的劍打飛了。

        這一劍,是郭矯的手下留情。這樣的氣度,立即搏得場中一片喝彩。

        河上靜一臉蒼白,自知不如,劍也不撿了,她已看到夏樸受辱的樣子,正感茫然。陳莊看見郭矯這樣羞辱自己的弟子,玉清摟主早已怒火憑添,怒躍上擂,一劍便把那生死牌翻了,喝道:“送死來!”

        “鏘”地一聲,兩劍相交,火星直迸。

        四目相對,氣氛剎時緊張起來。

        龍應奎此時已換下法袍,正在向始皇帝稟報起劍祭祀之事。起劍祭祀并非一日十二個時辰均要行法的,一般只是早晚兩次拜祭即可,因此他來到前殿侍候皇上,并來觀看大比。現在他的劍藝如日中天,正是向皇上一展劍藝的時候,也是來向天下,證實自己劍壇霸主地位的時候。他將在工布王劍起出之后,投入到這次大比之中,以確立自己在朝廷、在劍壇的地位。

        這時,他和徐延齡、趙成看著這些平平劍士的搏擊,感到索然寡味,遂向皇上進言道:“陛下,陛下不妨回后殿歇息歇息,這樣的比試,臣怕玷污了陛下的眼睛”。始皇帝也正感到有些無趣,遂笑了笑,十分通融地站了起來,從看臺上下去轉入后殿去了。皇上一走,許多大臣也跟著進去,露臺后便有些空曠,只有韓元亮和一些外邦使臣仍在。露臺后沒有了皇上和重臣,朝廷中的劍士便失去了興趣,那郭矯從劍中跳出,帶點戲弄地對玉清樓主說:“今日恕不奉陪了,來日再戰。”

        “休走,”陳莊叫道,“如何這等膽怯?”

        郭矯可不受激,知道陳莊是來拼命的,也知道自己的分量,便故意帶著不屑一顧的神色,揚長而去,這當然是輕漫。陳莊一臉鐵青,額上的青筋都豹突出來,卻無可奈何。

        陳莊下去后,又有各門各派的弟子上擂臺,一展自己門派的劍術。也有比試的,也有獨舞的,勝負不定,以死相拼,不一而足。這些平平劍術都顯得散亂、泛味,就好象看俳優戲一樣。有些戲動作很大,場面很熱鬧,服飾也華麗,但只因內容貧乏,內行人一看,什么也不是。只感到是一片嘈雜的噪音一樣,令人心煩。始皇帝也是懂劍的,雖不精通,卻也不平庸,所以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沒來望夷宮。

        胡亥、李斯、徐延齡、趙成、龍應奎每日必到,他們在等待少壯的劍出鞘。

        第四天,始皇帝又來到了望夷宮,據趙成講:“比賽開始進入佳境……”

        冷萍飄冷冷地立在教場一隅,此時的她青衣簡束,冷艷的面容峻峭嚴厲,她那一雙寒泉般的目光,讓人敬畏。右唇邊那顆黑痣又使她顯得風韻猶存。她的存在,仿佛就是一種力量。

        她冷冷地看著擂臺上的劍士走馬燈似的,你方戰罷我登場。

        忽然,她看到一個落魄瘋傻的老者,正和胡人狼居胥師徒相遇,她的面部表情露出一種似恨似怨的驚訝,一閃就過去了。只見她將牙一咬,透出一句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得到的“原來卻在這里!”的話來。

        老百賊胡息正劈面與狼居胥相遇。那狼居胥師徒一見是他,就露出鄙夷的目光,“哼”了一聲。千長黃風沙若(革是),一見老百賊,立即用他那傲慢的口氣,指著老百賊喝道:“如此骯臟之人,也敢來此比劍?”這聲音驚動了周圍的人,老百賊的面皮不由得漲得通紅。怪只怪自己當年一念之差,貪念生死,把中原劍士的顏面都丟盡了,以至后來不得不裝得瘋瘋癲癲的樣子,藏匿于民間。沒想到,今日冤家路窄,在這望夷宮的教場中,又碰到了狼居胥,又被這狂風沙一頓喝罵,遂感無地自容,狼狽地退出了教場。

        冷萍飄看著這一切。

        當胡息走過護城河門橋時,只聽得后面一聲怒喝:

        “老百賊,哪里去?”

        老百賊木然地站住,并沒有回轉身來,他知道這聲音來自誰。

        “我殺了你!”倉庚一聲尖叫,憤怒而悲愴,提劍便刺。老百賊依然沒有回轉,仿佛在等待著這致命的一擊,但那劍在即將刺中老百賊的剎那間停住了。只見倉庚悲愴地叫道,“我殺了你,殺了你!”她極度頹喪的(享單)垂下手中的劍,于無奈中悲憤欲泣。

        老百賊緩緩地回轉身來,眼睛中閃動著并不瘋傻的羞慚的目光。

        “倉庚賢妹。”

        “誰是你賢妹!”

        “那就動手吧,既然連你也不能饒恕。”

        “我還怕弄臟了自己的手呢,虧你還是隱劍的傳人,竟如此不肖!”

        “我……”胡息還想分辯,但他知道,分辯又有何用?當時,不就是一念之差嗎?不就是在狼居胥的劍下,想起了她。卻不知那一剎那間的心理脆弱,對她的傷害竟這么大,也成了自己不可饒恕的恥辱。他已是后悔莫及了。

        劍,寧斷不彎,這是一個劍士的精神,他卻不配。

        帶著屈辱茍且于世,生命對他已是沉重,他不敢再見倉庚,卻又不能忘懷。今天,他終于再次見到了她,生命對他便沒有了什么意義,于是,他說:

        “既然這樣,那就讓我自行了斷了吧。”說完,便欲掣劍。

        “滾!”倉庚感到心中一陣絞痛,淚水就含在了眼里,“別讓我再見到你!”

        胡息知道倉庚心存不忍,不禁喟然長嘆一聲,遂罷手而去。走了幾步,又回轉身來,對倉庚說:

        “賢妹,茍活人本無顏再對你說什么,只是,那狼居胥的劍術確在你我之上,望賢妹萬萬不可大意,千萬小心。”說罷遂踉踉蹌蹌的一路顛撲而去。

        這時,擂臺上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當倉庚回到教場時,她發現擂臺上的那塊生死牌給人劈了。她問看客是怎么回事?那看客說:“是龍山爺劈的。”龍山爺就是五臺山的龍山兼,黔首因“兼”“爺”音相近,以訛傳訛,就叫他龍山爺。此時擂臺上的擂主是凌鋒劍庭的三弟子黑森虎辛桓羽,攻擂的就是這龍山爺。

        “到底是怎么回事?”倉庚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是辛桓羽呀,他把太華山的爰劍客刺傷了,爰劍客和龍山爺是生死之交,龍山爺一見,便躍上了擂臺。辛桓羽霸氣十足,說什么‘那來的野種,也敢稱龍!’你想,龍山爺的火氣多大,又傷了他的好友,如何受得了這黑森虎的氣,一怒之下,就把這牌給劈了。”

        “劈得好!”冷萍飄贊嘆道。

        這時,擂臺上的情勢正緊張,辛桓羽那劍如閃電一般,倉庚不由得揪了心,龍山爺似有不敵。看時遲,那時快,辛桓羽一劍刺中了龍山爺,但他并沒有結果他,而是以言相辱:“倘若我是你,哪還有顏面活在這世上?”這相辱,激怒了珍珠簾西施羅。只見她用拐一點,一個燕子點水,躍上擂臺,用她那嘶啞似蛇一樣的聲音大叫了一聲:“認得珍珠簾么?”

        “等的就是你!”辛桓羽用劍一點,冷笑著說,“我可不會放過你的。”

        西施羅雖是個拐子,要知道,她可是哈婆婆尸后的弟子,蛇蝎心腸。她使的是一根鐵拐,這拐比劍更勝一籌,一招狠似一招。辛桓羽本就不俗,又得乃師之悉心指點,自然不同于過去。見西施羅如此狠毒,非喉即檔,招招要他性命,不覺精神倍起。“你不仁,我不義。”他想,“今日既是玩兒命,那就玩到底,殺了你,滅了那老妖婆的威風”。想到這里,辛桓羽使出渾身解數,凌鋒劍對云摩劍,名門正派對荒誕詭異。戰了十幾個回合,辛桓羽故意露出個破綻,放那西施羅一拐捅將進來。那拐速度之快,只見一道黑影似的。這正是辛桓羽的用心之處,即:在你的劍即將刺中他的咽喉部時,他有極迅捷的躲閃能力。這時只見他一個躲閃,用劍格住那拐,迎面而上,和西施羅撲了個正面,一腳纏住她,一手鉤住她的頭,將西施羅死死制住。另一支手,棄了劍,聚全身內力于一掌,朝西施羅的天靈蓋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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