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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祝安


忽被一陣門鈴聲驚起,祝玫睜眼的時候,還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祝玫開了門,門外是陳逢時。

祝玫的眼睛是紅的,陳逢時問,“你怎么了?”

祝玫疑惑地看著他。

陳逢時進了門說,“給你發了很多消息,怎么一條都不回?今天特地叫你來,又不是真讓你來度假的。”

祝玫茫然,一看手機,三個未接,八條消息,大部分都是陳逢時發來的。

再一看時間,居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她說,“剛剛躺陽臺上睡著了。”

陳逢時說,“風這么大,也不怕著涼。”

祝玫笑了笑,問,“陳董有何吩咐,小的自愿效勞。”

陳逢時說,“免了,還以為你跳海了,正打算派救生艇。”

知道他是說笑,祝玫仔細看了他發來的消息,原來今天他想為她牽線認識幾個政府官員。

陳逢時說,“他們這會兒打牌去了,你牌技又不好,算了吧。”

葉墨琿的消息混跡期間,顯示是十分鐘前,他問,“摜蛋嗎?三缺一和兩副牌。”

祝玫想笑,回復道:湊人數還要賠上工具,我圖啥?

葉墨琿回復了一個表情:圖個樂。

比陳老板還離譜的人就這么出現了。

陳逢時坐在了她套房的沙發上,手邊放著那本《葉芝詩集》。

他拿起,翻了翻。

里面還有批注。

在一本詩集里寫批注,真是矯情。

所以剛才是因為那個男人,又紅了眼睛么?

陳逢時皺眉,抬頭,看她笑著發消息,問,“又在想那個渣男友?”

祝玫一愣,說,“沒有啊。”

陳逢時看著她,神情莫測,  打開了minibar里放著的蘇打水。

陳逢時又問,“給誰發消息這么開心?”

祝玫道,“您認識的,葉處長。”

陳逢時哦了一聲道,“他給你發消息做什么?”

祝玫說,“他邀請我去摜蛋,他們三缺一和兩副牌。”

陳逢時嗤地一聲笑了,說,“你倒是好,不用我費心,自己找好了出路,他和鵬城的副市長、嶺東商貿委的一個處長在一起,所以特地邀請你去吧。”

祝玫嘖了一聲道,“級別這么高嗎?”

陳逢時道,“他是葉儒平的孫子,你當他是誰?”

祝玫說,“額,一個普通朋友。”

陳逢時一聲冷哼說,“真是普通。”

祝玫起身去行李箱里拿牌。

她的行李箱里,倒是擺著些他用得著的東西。

比如,薰衣草精油,比如香薰燈。

他柔和了目光,問,“真的要去?”

祝玫道,“哪怕去送副牌也算做個人情不是嗎?”

陳逢時沒有說話。

Ryan在外頭敲門,祝玫開了門,Ryan對陳逢時道,  “陳董,郭會長想請您去聊一會兒。”

郭會長請他是假,郭會長之女請他是真。

陳逢時本想說不去了,祝玫卻道,“陳董,您去吧,后面還有好多天呢。”

陳逢時深深地吸了口氣,扭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夜空。

鵬城漸遠,香江未至。

他說,“好吧,明晚還有晚宴,你把禮服換上。”

祝玫心想,郭小姐在這里,難道她還要和他共舞?

穿禮服有什么意義?

這一晚,陳逢時陪著郭小姐,在七樓的酒吧,暢談人生。

而祝玫坐在酒吧一角,陪著葉墨琿,同政府部門的領導打摜蛋。

好在祝玫只打了兩局,就有人來,她連忙起身讓位,倒是陪坐在葉墨琿身后看他打。

這男人倒是不光有一張臉,腦子也甚是好用。

和他打牌的時候還不覺得,看他打牌的時候才知道,他算牌清清楚楚,明明是穩贏的牌,偏偏給對手喂牌。

祝玫指了指那一把順子,葉墨琿卻把牌藏了藏,出了三帶二。

祝玫疑惑,葉墨琿沖她笑了笑,把牌重新理了理。

看了四五局,才知道這個人,快要輸了的牌,偏偏要搏一把心態,讓對方懊惱輸牌。

穩贏的牌,卻故意拆得七零八碎,讓對方贏得歡天喜地。

這個人,太清醒。

玩牌就是要刺激,要讓人欲罷不能,讓人津津樂道。

而他是牌桌上的主宰,用牌去拿捏余下三人的喜怒,并以此為樂。

這人才是真正的莊家。

祝玫為四人叫了礦泉水和蘇打水來,陪著打牌到凌晨,陳逢時已經陪著郭小姐走了。

走的時候,郭小姐挽住了他的胳膊。

兩個人,的確是一對麗人。

門當戶對才是婚姻最好的選擇。

祝玫喝下半瓶蘇打水,脹得清醒。

葉墨琿瞥了一眼說,“如果不能失去理智,不夠沖動,那一定不是愛情。”

祝玫問,“你說誰?”

葉墨琿說,“誰聽得進去說誰。”

這人真有意思,完全不像祝玫印象里,那些說話一本正經的官員。

祝玫道,“看來是葉處的經驗之談。”

葉墨琿說,“我在這方面看著很有經驗嗎?”

祝玫說,“肉眼可見。”

葉墨琿理著牌,在嘈雜的酒吧里,對她說,“你太以貌取人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祝玫怎么覺得他還挺驕傲?

但也不免被他逗笑。

可笑了一會兒,那笑容就隱去了。

淡到面容都模糊不清。

她說,“也有一種感情叫日久生情。”

葉墨琿跟了一對六,說,“只要生了情,就會有沖動。”

祝玫只是平靜的趴在椅背上說,“那可能是發情。”

葉墨琿扯了扯嘴角,笑了一聲,算是捧場。

兩個人不時閑聊幾句,倒也沒有冷場的時候。

奇了怪了,兩個人又不熟,怎么會聊感情問題?也是離譜。

凌晨四點,鵬城的副市長結束了牌局,余人都走了,葉墨琿陪著祝玫收牌。

他問,“困么?”

祝玫搖頭道,“過了困的點了。”

葉墨琿問,“聽說海上的日出還挺美,想看么?”

祝玫在手機上查了日出的時間,差不多還有一個小時。

她問,“葉處長今天白天的活動不受影響嗎?”

葉墨琿道,“只是個陪客,我開會睡覺別人一般看不出來。倒是你,女生晚睡不好。”

祝玫道,“這一晚你打算如何補償?”

葉墨琿道,“賠你看日出。”

也不知,是陪,還是賠。

誰賠誰還真不好說。

祝玫收完了撲克,比了個請的手勢,兩個人到前甲板的室外,發現海風還挺大的。

天幕無盡,低垂在海面之上,月亮卻極亮,天上的星,灑下萬點瑩瑩的光。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天光。

葉墨琿感嘆了一句,“不知道日出的時候,會是如何壯闊。”

祝玫說,“等一會兒就能看到。”

葉墨琿問,“以前看過日出嗎?”

與黎沐風一起去黃山看過云海日出。

凌晨兩點就上山了,本來怕無聊的,誰知聊到不知東方見曉,仍覺意猶未盡。

時政新聞,娛樂八卦,同學軼事,仿佛兩個人之間的話,怎么也說不完。

她說,“看過,很美。”

她卷曲的長發,被風吹飛在身后,上下翻飛。

而她的面容,帶著歲月滄桑洗盡后的看破塵世,寂寥又清明。

孤獨的人。

他想她一定是孤獨的,否則怎么會和嚴格說來,還算是陌生人的自己一起看日出呢?

孤獨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鬼使神差,邀請她看日出。

葉墨琿挑了個話題。

他問,“你覺得瑞珂最成功的商業案例是哪個?”

祝玫問,“你了解?”

葉墨琿道,“負責商業,總想聽聽業內人的想法。”

祝玫嘴角微彎。

天上的星辰,成為了她雙眸的點綴。

天空仍是夜的主場,但她的眼明亮得似要破曉。

她的紅唇輕啟,說,“你猜。”

她開口,就讓他心肝顫了一下。

經年未有的感受。

葉墨琿玩著桌上的紙巾問,“贏了有獎?”

祝玫說,“為你點一杯伏特加。”

葉墨琿好看的眸望著她,語氣慵懶道,“你玩我。”

祝玫的心猛地一跳。

他的面容英俊。

尤其是當他用這種不經意的口吻說話的時候,很容易讓女人心動。

懂得欣賞男色也是一種女德。

她說,“灌醉了找一個美女的房間送。”

葉墨琿問,“你?”

祝玫道,“我老了,男人都喜歡18的。”

葉墨琿笑道,“是啊,再小就犯法了。”

祝玫笑了。

她道,“猜一下嘛。”

葉墨琿道,“鴻禧云海?”

祝玫搖頭道,“你錯過了一杯伏特加。”

葉墨琿說,“不想請就直說。”

祝玫道,“我有那么小氣嗎?你想喝我現在就點。”

葉墨琿擺手道,“我圖什么?”

祝玫說,“圖個嘴癮。”

葉墨琿切了一聲,道,“說說,是哪個?”

祝玫說,“是雅城灣河。”

葉墨琿“哦?”了一聲道,“那個商業體才六萬方吧。”

祝玫意外問,“你知道?”

葉墨琿道,“去過,在島城,很有創意的一個小項目。”

宋修和在島城主政的時候,力推的一處商業轉型。

祝玫點頭道,“那個項目是我在瑞珂商管部,第一次獨立推進的項目,我負責前期招商,當然我不是項目負責人,只是負責干活的小嘍啰。”

雅城灣河項目是陳逢時自己親自分管的。

項目各方面先天條件都不佳,招商太難了。

六個月招商率才20%,每天被陳逢時罵。

真的讓她懷疑人生。

然而那段低谷過去之后,項目開業,一炮而紅,首月,日平均客流2萬,堪稱奇跡。

因為那段經歷太深刻,所以哪怕別的項目都很好,她還是覺得雅城灣河的項目是最成功的。

陳逢時親自操刀,自己也參與了全過程,那是她學到最多,經歷也最深刻的項目。

葉墨琿道,“看來是因為主觀因素。”

祝玫覺得這人洞悉人性。

她說,“很多時候所謂的最佳或者最優,都是人的主觀評價,不是嗎?比如說審美,所謂的最美,有標準嗎?”

葉墨琿笑道,“你說的對,主觀未必是一個貶義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

祝玫道,“人類最大的不同在于人類的思想,而每個人不同的思想,才讓這個世界五彩斑斕。”

葉墨琿道,“所以你的回答不是標準答案。”

祝玫說,“所以你的回答也不是正確答案。”

兩個人都笑了,而看向對方的目光,都帶了些不同。

他們又都移開了目光。

愉快的聊天。

不知不覺,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紅日一點點,從海平面上升起。

兩個人平靜地欣賞,祝玫拿出手機,才發現沒電了。

葉墨琿拍了照,問她如何。

丑的一比。

男人的審美真是讓人無從談起。

祝玫說,“不及目之所及。”

葉墨琿說,“沒辦法,人眼的分辨率太高了。”

祝玫想,這人倒是挺會自我開解的。

她不想掃了他的興致,挑了幾張,讓他發給自己。

日出,不過片刻。

可兩個人都覺得,不枉費這一番苦等。

回到客房,下樓的時候,葉墨琿對她說了聲早安。

而她說了句,“祝安。”

彼此其實是對方人生的過客。

下一次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所以,一個善良的人,對另一個人說:祝安。

此后的四天行程,祝玫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套房里度過的。

沒有跳到開場舞,甚至一支舞都沒有跳到。

郭小姐全程陪伴陳逢時,而祝玫面觀滄海,更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海風猛烈,吹散綺思,生活,就像海面上平靜的波浪。

而愛情,只是偶爾被風擾動,拍打起的水花。

陳逢時到達新加坡那一晚,沒有陪郭小姐去看演唱會。

他并沒有與郭茹玲一起出席公開場合的計劃。

這代表,郭小姐并不是他鐘意的妻子人選。

對于他的婚姻,祝玫從不問。

他來找她,她就陪著他。

僅此而已。

祝玫為陳逢時讀了會兒詩集。

難得陳董會點名想聽英格蘭詩人的詩作,這在中國人聽來,真不能算是詩。

也許用拉丁文才能聽出韻律感吧。

就像用閩南語念唐詩,才是字字押韻。

陳逢時瞇著眼,躺在陽臺上,看著新加坡的繁忙港口。

他問,“不想下船去走走嗎?”

祝玫道,“給您提包的人還少了?”

陳逢時嗤了一聲,他斜靠在沙灘椅上,說,“脖子疼。”

祝玫“哦”了一聲說,“那你去SPA館找個技師推拿一下。”

陳逢時說,“他們不知道我哪兒痛。”

祝玫故意嘆氣道,“船上的技師可比我技術好。”

陳逢時說,“我怕他們謀害我。”

祝玫說,“你又不是嘉靖皇帝。”

陳逢時笑了一聲。

他就是喜歡同她說話。

他說,“精油都帶來了,不要浪費。”

祝玫“額”了一聲道,“有備無患。”

做了他那么多年助理,她的確習慣了事無巨細站在他的角度考慮。

但其實那真不代表什么。

為他按摩放松肩頸,開了精油燈。

香氣彌漫。

陳逢時睡著了。

祝玫坐在沙發上,看著海面平靜的波濤。

不能夠失去理智就不是愛情?

也許,萍水相逢的人,才是能清醒地旁觀。

船從新加坡港離開,回香江。

陳逢時依然陪同著郭會長和一些船上的企業家談業務。

下船的時候,祝玫獨自拖著行李離開。

船上的客人稀稀落落。

她站在鵬城港口的引橋處,回身看向這艘星海號。

腦海中,是紅日東升,海面赤紅的美景。

其實,人生本來就不需要追尋太多意義。

旅途中若有美好的意外相遇,都可以算作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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