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 章 細水長流
祝玫去繁都投資面試,面試官是劉衛軍。
她血緣意義上的大伯。
在職場上,祝玫可以做到不代入私人情感。
進了繁都投資集團的辦公大樓。
大樓非常氣派,兩棟副樓,一棟主樓。
董事長辦公室,在28樓。
從繁都投資的28樓俯瞰樓下,對面就是一座公園。
湖面掠過飛鳥,好一派安寧的景象。
有工作人員為她引路,劉衛軍早就在辦公室等她了。
看到祝玫來了,劉衛軍站在門口,笑容溫和地同祝玫握手道,“小祝,你好。”
劉衛軍今天單獨與她面談,無非是走個流程,人選是雙方推舉的,不是祝玫,就無人可選了。
祝玫同他握了手,保持著公式化的笑容道,“劉董,您好。”
劉衛軍仔細看向祝玫。
祝玫的長相,糅合了祝姌和劉衛承的優點,這些年的歷練,讓她越發成熟有魅力了。
如果老三還在世,看到自己女兒這樣,一定很驕傲。
知道祝玫對劉家人沒有任何好感,劉衛軍今天也無非是和她聊聊后續同瑞珂合作的事宜。
一開始,也只是閑談。
劉衛軍問了問祝玫當初在瑞珂工作的情況,體會,感受等等。
能坐到這個位置,劉衛軍是有他的過人之處的。
兩個人聊商業發展,其實聊得很投機。
劉衛軍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對行業情況也很了解。
祝玫坐在自己大伯對面,聽著和自己父親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嗓音,心里也難免酸澀。
父親母親車禍去世后,有一天,劉衛軍給家里打來了電話。
是她接的電話。
她乍聽得劉衛軍問,“是小玫嗎?”
那和父親一模一樣的聲音,祝玫當場眼淚就下來了。
等反應過來是劉衛軍,她直接掛了電話。
后來,這么多年,她和劉家沒有任何往來。
劉衛軍講了一會兒繁都對繁星集團未來的想法。
“不僅僅是做這兩個商業項目,未來,繁都市內一些老舊的商業項目,也希望由繁星集團承接。這件事,宋書記同陳董聊的時候也談到了。”
“原本和渤江那里商量,你作為渤江投資的副總,派到繁星去做總經理,我這里,派一個董事,但考慮到后續回避的問題,所以和渤江組織部商量下來,你由繁都投資委派過去,今后兼任繁都投資商業資產管理部經理,相當于中層正職。你在瑞珂商業也做到中層正職了,人力部會和組織部操作這件事的。”
祝玫應了聲好。
進入體制內,最大的體會是規范。
有時候,按部就班也有按部就班的好處。
宇宙的盡頭是編制,編制給人一份確定性。
劉衛軍在談話的最后,目光深沉地看向祝玫。
祝玫知道他想說什么,她雙手握著杯子,淺淺地摩挲了一下杯沿,最后放下了茶杯。
她說,“劉董,今后要給您添麻煩了。”
劉衛軍說,“不麻煩,我明年就要退休了,未來終歸是你們的。”
祝玫微微一笑,等著劉衛軍說結束語。
劉衛軍起身,向自己這個侄女伸出了手。
回憶年少,不免感慨。
時光太匆匆。
與劉衛國、劉衛承一起在機關家屬院里騎自行車,打彈珠,玩香煙牌子的年少時光仿佛還在眼前。
一眨眼,自己也已經白發蒼蒼。
老三,也長埋地下了。
哪兒有什么仇怨呢?
無非是當年,意見不合罷了。
沒有什么愛恨情仇是時光沖不淡的。
劉衛軍想起父親這些年的遺憾,最終還是說了一句,“你爺爺很想念你。”
祝玫握著他的手,抬頭看他的時候,仿佛看到了父親。
她忽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
父親若還在世,應已釋然了當年。
經年一別,再相見,只能是黃泉地下了。
沒有人不會犯錯。
每個人都渴望被諒解。
祝玫竟松了口說,“找機會,我去見他。”
劉衛軍眼中,有了異樣的光彩,笑容也更真誠了幾分。
他說,“好。”
從繁都投資集團離開,祝玫走去了集團不遠處的公園。
工作日的白天,人卻不少,老人孩童,在公園里散步,曬太陽。
還未上學的娃娃,蹣跚學步的稚兒,冬日的公園里,一派寧靜安然的光景。
她發消息問男朋友,方不方便通電話。
男朋友可憐兮兮地發來了定位。
兩個人位置很近,但他在市政府開會。
衛仆東履新了,葉墨琿作為常務,主持區政府的工作,會議比原來多了一倍還不止。
忙成這副狗樣子,偶爾晚上還要應酬,連每日的散步都不能繼續,讓他很是怨念。
眼見著空著的位置始終沒有代區長到任,區政府里,也有傳言,葉墨琿將是區長的候選人。
祝玫覺得這不無可能,然而葉墨琿卻對此避之唯恐不及。
他說,“工資才加幾百塊,活要加出一堆,性價比太低。”
然而,汝之砒霜,彼之蜜糖。
奚清松對此是最眼熱的,祝玫聽薄知舟說,好幾次區政府常務會議上,奚清松都在拿華澤集團的事情陰陽怪氣地隱射葉墨琿無能。
祝玫覺得奚清松忒離譜,項目是他跟丟的,他怎么好意思陰陽怪氣別人?
但人一旦無恥,也就沒了底線。
據說,奚清松最近很膨脹,覺得有資格競爭一下區長的位置。
葉墨琿才不管這些,他很清楚,區長的位置,怎么也不可能輪到奚清松。
他作為一個主持工作的常務,他只想著快點過年。
過年前一堆破事,能糊過去是最好,糊不過去,他就以區長未到位的名義,使出拖字訣。
葉墨琿自己偶爾也不免感慨,“沒有精鋼鉆,就不要攬瓷器活,我在渤江根基不深,沒必要這么冒進,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夠了,這樣還能有生活。你看看周善民,德不配位,我并不覺得他在那個位置上有什么舒服的。”
祝玫就說,“彼得原理,這個體制能上不能下,最終冗官冗員太多,老百姓供養負擔太重,就會出問題。”
葉墨琿發完了定位,又發來消息:等會后,陪你逛公園。
祝玫興致起了,去附近的商場,買了各色吃的,回到了公園里,捧著杯咖啡,享受天光。
冬日暖陽灑在身上,分外的溫柔。
臘梅開得正熾烈,枝上,還殘留著積雪。
葉墨琿沒一會兒就來了,祝玫正在接陶夕佳的電話。
陶夕佳道,“家里宰了兩只鵝,給你送一只去。”
祝玫瞇著眼曬太陽,問,“你自己怎么樣?有困難一定要告訴我。”
陶夕佳道,“玫子,我現在活明白了,誰好誰壞,我也看明白了。那時候我老公做生意,我在家每天就是操持家務,帶孩子。閑著沒事的時候,就買買東西,一些小姐妹都羨慕我。你還記得有一次,你剛回來,我們在商場遇到,你看到了我,可是我沒有跟你相認嗎?”
祝玫道,“記得,當時大菲說你老公出了點事。”
陶夕佳嘆氣一聲道,“是的,那時候我老公應收款拿不到,我也想幫著出力,我一個朋友說認識一個姓林的女老板,繁都就沒有她搞不定的事情。那閨蜜帶我去吃過兩次飯,見過那個女老板,我看著好像的確很厲害的樣子,就給了對方十萬,讓她幫忙去打點那個女老板。那所謂的閨蜜拿到錢就跑了,再也聯系不上了。”
“現在我家里出事之后,那些人都不來往了,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原來我還是大寶他們學校家委會的,現在也被拉黑了,大寶也轉學了,可是現在,我突然發現大寶和小寶都懂事了。其實我心疼他們的懂事,我多希望他們還是無憂無慮的孩子,可惜富貴榮華一場空,他們的爸爸沒了,他們還需要我。人沒了,什么都是假的。”
祝玫曬著太陽聽著,她道,“是的陶子,你很堅強。”
葉墨琿熟悉的氣息,充盈在了她的鼻尖。
她微瞇著眼,仰頭看那個遮蔽了陽光的男人。
他的容顏,落在了日光的背面。
祝玫拉著他坐下,靠在了他身邊,享受這安寧的午后時光。
陶夕佳說,“玫子,我現在上有老下有小,我還有很重的責任,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很累,玫子,感謝有你們幫我。謝謝你,謝謝老謝,南子,大菲,我如今越來越懷念我們童年的時光,那時候的感情,真的特別真摯。”
祝玫望著在草坪上跑來跑去,互相追逐的孩子,笑著說是。
葉墨琿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里。
枯葉落,呼啦啦一群飛鳥,振翅飛過。
祝玫聽著陶夕佳在那頭訴說,人生實苦,總要找人說說,就安靜地聽。
她戴著耳機,讓陶夕佳盡情訴說著這些日子以來的感悟。
她拿出了點心和零食,又遞了杯咖啡給男朋友,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分享。
葉墨琿拿了一只耳機過去,也開始聽陶夕佳說的那些家長里短。
一邊吃著沙拉,一邊喝咖啡。
祝玫悄悄對著葉墨琿說了一句,“白人飯真難吃,還是你做的飯好吃。”
葉墨琿笑了笑,低聲在她耳邊耳語說,“給你做一輩子,直到做不動為止。”
陶夕佳說道,“我老公走了,我婆婆反而對我比以前更好了。以前她還經常嫌我吃他們家的,靠我老公養著,現在他們沒了兒子,再也不說這話了。我又會同情她,沒了兒子,她比我更傷心。”
葉墨琿啃著三明治,點了點頭。
陶夕佳啰啰嗦嗦講了一個小時,兩個人就當聽故事。
沒有人完全走過別人走的路,要共情其實很難。
能夠聆聽,已是修養。
祝玫偶爾回應幾句,讓陶夕佳徹底宣泄完了,陶夕佳才不好意思道,“玫子,不好意思,講了這么多,浪費你的時間了。”
祝玫啃著胡蘿卜說,“沒有的事,有不開心的就說出來,找人說說,就開心很多。”
陶夕佳道,“我現在每天回家,我家大寶小寶都會等我,我做得再苦,都覺得值得。”
勤勞善良的中國人啊,愛從來源于身邊人,源于已擁有。
祝玫忽然親了親身邊的男人。
男人一挑眉,嘗了一口胡蘿卜味的吻。
真挺甜的。
陶夕佳掛了電話,祝玫問,“聽煩了嗎?”
葉墨琿道,“我是來陪你的,做什么都可以。”
祝玫抱住了他,呼吸著讓她安心的氣息說,“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可以就這樣坐到老去。”
葉墨琿問,“劉董和你聊完了?”
祝玫說,“是啊,還說我爺爺很想我。”
葉墨琿問,“打算原諒他了?”
祝玫搖頭說,“我原不原諒不重要,他最想要得到原諒的人,也已經不在了。但我想如果是我爸爸的話,會想原諒他的吧。”
葉墨琿握著她的手。
讓冬日的寒風,吹去陽光下的暖意。
片刻閑暇之后,他還要回去開會。
他收了垃圾,伸了個懶腰說,“人道青山歸去好,青山曾有幾人歸?在當下的時候,每個人都會執迷,這就是人啊。”
祝玫說,“那可不,大家都不是神仙,所以你別指望我會扔垃圾。”
說完,她就跑開了。
苦命的葉先生只能認命地收拾完垃圾,提去垃圾桶那邊扔。
他抱怨道,“你有沒有覺得你越來越懶了?”
祝玫說,“沒有啊,如果男人能生孩子,我還可以更懶一點,參照大部分男人。”
葉墨琿道,“那就拜托夫人,多賺點錢養我了,我可以全職的。”
祝玫道,“全職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職業,我可不舍得你去冒險啊。”
葉墨琿說,“我愿意以身涉險。”
葉區長在嘴上,從來是要討些便宜的,但是這個人,心里什么都明白。
祝玫勾著唇笑,葉墨琿扔了垃圾,走過來牽起了她的手。
這份感情沒那么多轟轟烈烈。
但細水長流的陪伴,或許才是長情的正確打開方式。
祝玫已經在走辭職程序了,同步的,瑞珂與繁都的三家國資企業——繁都投資、兆蕩投資、渤江投資共同出資成立的合資公司核名程序已經走完,新公司名叫繁星商業集團,初步先設兩個項目公司。
瑞珂商業的副總彭嘉聲任董事長,祝玫任總經理,籌備組成員,各公司都派了一些。
名單里,祝玫看到了黃泳思。
這讓祝玫很意外。
葉墨琿解釋道,“她受賄那件事情,已經定性了。”
祝玫問,“怎么說?”
葉墨琿道,“送禮的那個人,證實是受人指使。”
祝玫道,“但并不妨礙她收了。”
葉墨琿道,“所以給了一個嚴重警告處分。”
祝玫嘆了口氣道,“還連累了她老公的提拔。”
葉墨琿道,“她的處分程序走完了,也不影響黎沐風的提任了。”
祝玫問,“會重啟?”
葉墨琿道,“就看這次過年,他們去京城,打算怎么跑動了。”
祝玫“嘖”了一聲道,“都是套路唄,朝中有人好做官吶。”
葉墨琿道,“事實就是這樣,你不去占那個位置,就給別人占了,有能力為何不爭取呢?是人都想往上走。”
的確是這個道理。
葉墨琿卻說,“我不是,我只想早點退休。”
祝玫一時無語凝噎。
她抽了抽嘴角道,“你辭職啊,我養你。”
葉墨琿道,“我喜歡軟飯硬吃。”
臉都不要了。
祝玫道,“房租不會免的。”
葉墨琿說,“以后是共同財產的話,我感覺打對折了。”
祝玫道,“你的算盤聲我都聽到了,我可以選擇不領證。”
葉墨琿道,“你可以選擇不領證,但如果我們有了孩子,被打斷腿的人肯定是我!”
祝玫感慨了一句,“葉家家風真好。”
葉墨琿冷笑一聲道,“換你在葉家墊底試試。”
祝玫說,“我應該不至于吧,以后你也會墊在我下面的,對不對?”
葉墨琿感覺背上的大山又多了一座。
嘴上仍然倔強道,“如果你喜歡騎馬,我不介意。”
這車說開就開,完全不顧及乘客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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