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不求完美便稱心
兩個人重又坐回去,正想好好說下去,黎沐風卻接到了章堅的電話。
他接起,道,“章區,新年好!
章堅卻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兄弟,上面讓我自首,扛不住了!
現在市紀委姜惜也不能一手遮天了,這陣子查的案子,他恐怕是自身難保。
章堅又道,“江華靜進去了,我知道的,早晚輪到我了!
黎沐風聽到了抽煙的聲音。
曾經一起戰斗過的戰友,走到這一步,黎沐風也有些傷感。
他問,“你考慮得如何?”
章堅說,“我不想!
黎沐風道,“聯合調查組在區里!
章堅說,“我知道,而且這次公安部派人下來,擺明了是要把影響降到最小,哪兒是跨前一步,無非是不想被擴大,想讓我背鍋!
這些手段,得看得懂。
黎沐風說,“上面同意了。”
這才是問題關鍵。
章堅說,“我知道。我是什么角色,我明白!
黎沐風不知道章堅到底收了多少。
不查的時候,都沒事。
一旦查了,就由不得他了。
旁人看著,這條路無限風光。
可是自己走,才知其中崎嶇坎坷。
章堅苦笑問,“沐風,你我兄弟一場,你說,我這輩子辛辛苦苦圖什么?”
黎沐風靠在行政酒廊的沙發上,看著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的臉,還有身邊的女人。
他摟了摟身邊的女人,黃泳思溫柔地靠在了他懷里。
他說,“為了現世安穩。”
為了現世安穩,卻最后拼了個鐵窗淚,人這種動物,有時候真的本末倒置得可笑。
章堅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你能不能——”
說到這里,章堅說不下去了。
黎沐風說,“你兒子還在讀大學,我知道的!
章堅聽到這里,長長地“唉”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些哽咽。
黎沐風說,“去之前先打個電話,可以認定自首!
章堅冷笑一聲道,“沒用,少說點才是立功!
黎沐風聽著,看著面前的杯子,也不免悵惘。
掛了章堅的電話,黎沐風和黃泳思靠在一起,黃泳思問,“是……章區長出事了?”
黎沐風嘆息一聲說,“是啊。”
黃泳思久久說不上話來,過了會兒,才說,“我知道你也很難,我是真的希望自己不是這么沒用!
黎沐風摟著她,說,“泳思,你給了我一個安穩的家,我真的已經知足了!
黃泳思的眼眶泛淚。
黎沐風說,“你可以做一些你想做的事,只要你喜歡,都可以,我知道我給你的不夠,但泳思,人得為自己而活。”
黃泳思聽著他說的話,靠在他懷里,說,“你知道嗎?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次九校辯論賽,你說,有責任感的人注定孤獨。當時我就在想,我真的很愛你,我不想讓你孤獨。所以,其實這陣子我很自責,真的很自責,我覺得是我毀了你的前途。”
黎沐風搖頭說,“傻瓜,人生一路上,會有很多風雨,沒有人能毀了另一個人,只有自己能毀滅自己,人最怕的是自暴自棄!
他們兩個人靠在一起。
窗外是冰封世界,酒廊里,卻是溫暖宜人。
其實,沒有什么比家人這兩個字,更溫暖人心的了。
初五的時候,祝玫陪著外公去了知名三甲醫院做了檢查。
檢查結果,的確是阿茲海默癥早期。
醫生教了一些日常護理和保養的技巧,祝慶東八十歲了,身體還這么健朗,已屬不易。
醫生看多了生死別離,說話難免客觀直接,把后續的病程,一些可能性都說了。
“最后可能都不認人了,大小便也不能自理,這種情況的話,最好住去護理院!
葉墨琿陪著祝玫,知道她心里難過,就一直握著她的手,給她無聲的支持。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祝慶東還在椅子上坐著。
看到祝玫出來的時候,緊張的問,“妹妹,我,我怎么了?”
祝玫打起了精神,笑了笑說,“醫生說了,你八十歲還這么精神,讓你好好注意保養,有一套操,還有鍛煉手指頭的一些保健方法,讓你堅持做。”
祝慶東嘴上應著,“好,好。”
站起身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葉墨琿眼疾手快,將外公扶住了。
祝玫問,“老太爺,還想去哪兒玩?這次來京城,愿望都要滿足你!
祝慶東說,“明天早上,想去看升旗!
男朋友盡職盡責,早上五點就陪著外公和祝玫去排隊看升旗。
誰知還是來晚了,據說有人提前一天晚上就已經來了。
誰說國人不愛國?全世界都找不到這么愛國的國民,會守一整個通宵,只為了看幾分鐘的升旗儀式。
下過雪的京城,冷得徹骨。
祝玫穿得像個熊,跺著腳,站在人群里說,“你葉二少看升旗也要排隊。坎粦撌乔芭艈?”
葉墨琿也跺著腳,吐著白汽說,“是啊,就讓孟叔叔開一輛軍車,就停那兒,打開天窗,等升旗了,你們就站起來看。然后明天就上網上電視,一周之后集體免職,多快樂,我爺爺大概能掐死我。”
祝玫嗤一聲,冰冷的手悄悄塞他脖子里,然后被他握進手里。
祝玫幽幽在他耳邊說了聲,“孟叔叔啊,哦,前老丈人,嗯!
他啄了啄她說,“哪兒有前老丈人?沒有的,那一直是我孟叔叔!
祝玫呵呵一聲,刮了刮他的鼻子笑。
天還未完全放亮,廣場上已經站滿了前來看升旗的人。
他們來得晚,早就是后排了。
雪后的早晨,天空霧蒙蒙黑沉沉的。
城樓莊嚴,但早已不是百年前的皇城。
許多孩子騎在爸爸、外公、爺爺的脖子上,揮舞著小國旗,等待著神圣時刻的到來。
隨著一陣正步聲傳來,廣場上安靜得只剩下了風聲。
后排看不真切,但可以聽到鏗鏘有力的一聲:“立正,向國旗敬禮——”
國歌聲響起。
雄壯激昂的國歌聲里,五星紅旗冉冉升起。
全場高唱國歌,很多人排了六個小時,只為這激動人心的一刻。
外公作為一名老兵,眼含熱淚,向國旗敬禮。
祝玫不知為何,也有些心潮澎湃。
這就是集體的力量。
全場大合唱之中,她聽到身邊的男人,也用清晰的吐字,高唱著國歌。
每一個為了生活奔波的凡人,也會有想要仰頭,看旗幟升起的壯麗時刻。
這個早晨,很值得。
升旗儀式結束的時候,日已東升,朝霞漫天。
天安門城樓的燈還亮著。
祝玫給外公拍照,三個人又請其他游客幫忙拍照。
拍完照,祝玫問外公,還有什么愿望。
祝慶東擺了擺手說,“你們還要上班呢!
祝玫看了一眼葉墨琿,對外公道,“上班急什么,陪你才是要緊事!
祝慶東說,“看到你和琿琿這么好,我已經滿足啦!
外公的愿望里,只有她,只為她。
祝玫感動,又傷感,她說,“等暖和些,我帶你去海城玩,再去鵬城,你可得好好鍛煉啊,每天要按照醫生說的做,練手指頭,腿腳練利索點,不然怕你走不動!
祝慶東點頭說,“好,好,妹妹再生個娃娃,外公也給他騎在脖子上。”
祝玫紅著眼,應了一聲好,可是這一句,帶著哽咽聲。
她被身邊的男人摟進了懷里。
他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在京城的最后一天,祝玫和葉墨琿帶著外公,去見了四舅和四舅媽。
他們一家在干休所過得很不錯,祝蓉蓉每天為老干部們搞手機,教他們用剪輯軟件制作短視頻。
現在干休所的退休老干部們都離不開祝蓉蓉了。
祝蓉蓉驕傲道,“我現在可厲害了,這些爺爺奶奶都是師級以上干部,我感覺我又行了。”
祝玫拍著葉墨琿的肩膀道,“他家里那位,地位才高!
祝蓉蓉說,“玫子姐,你變了,我們這種農村出生的,能接觸一個師級干部都不容易呢,你倒好,還不稀罕了,由奢入儉難啊,知道你以后是官太太,羨慕了!
祝玫道,“別胡說,什么官太太,他就一個基層副處級公務員!
祝蓉蓉說,“別糊弄我,這陣子我也搞明白了,姐夫這年紀的副處可金貴了!
葉墨琿說,“我已經到頭了,未來靠你姐!
祝玫捏了捏他的手,說,“不不不,我早就財務自由了,你還可以繼續奮斗。”
葉墨琿無語道,“你不能帶著我共同富裕嗎?”
祝玫捏了捏他的耳垂說,“這是你的責任,葉區長!
葉墨琿說,“我以為我的責任是喂飽你!
祝玫默默瞅他一眼,懷疑他又在開車了。
幾個人坐在一起,話了會兒家常。
臨別的時候,祝蓉蓉悄悄問祝玫,“玫子姐,謝衡哥哥……他……還好么?”
祝玫心下黯然,表面上卻安撫她說,“他沒事。”
祝蓉蓉說,“我過年給他發消息,他這么多年,第一次沒有回復我。打電話也是關機,我覺得,他是不是……”
祝玫說,“他去出任務了,我聯系過他!
祝蓉蓉這才有些安慰說,“那就好!
祝玫勉強笑了笑。
從軍休所出來,就要準備從京城回繁都了。
祝玫也嘗試著打了謝衡的電話,也是關機。
她知道自己這個行為有些徒勞,卻總是難免抱有一絲幻想。
除了陶夕佳,這個年,發小沒有一個人給她發消息。
楊南真也不知道怎么樣了,牽扯進了這樁案子里,只怕整個年都過不好。
可連沈鈺菲都沒有聯系她,倒是讓她奇怪的。
她還特地給沈鈺菲發了拜年消息,沈鈺菲也沒有回復。
正想著,葉墨琿收了條消息,說了句,“廖薇下手真狠!
祝玫問,“怎么了?”
葉墨琿轉發了一條微信公眾號的消息給她看,是一條渤江區紀委公眾號發布的公職人員被調查的消息。
被查的是工商局的一個副局長,兩個股長,以及下面三個所的所長。
祝玫皺眉看著問,“這是發生什么事了?”
葉墨琿說,“以渤江現在的情況,查到誰都不奇怪,還有干凈的人嗎?”
祝玫卻說,“但不是水至清則無魚嗎?”
葉墨琿說,“死水里更沒魚,還發臭,何況萬年冰川水里還有遠古病毒呢。沒查到楊永建,廖薇到底還是有顧忌,從前二十年的發展,魚太多了,紀委可能根本撈不過來!
祝玫問他,“那么你呢?”
葉墨琿說,“我比較另類,我沒什么出息,更沒什么膽子。”
祝玫把行李散在地上,靠著他說,“我當年跟著陳逢時,其實看了很多,我至今很感謝曹教授,他介紹我去的瑞珂,他告訴我,職場起步,一定要去大公司,他讓我站在了一個很高的起點和平臺。”
葉墨琿問,“看到什么了?”
祝玫說,“看到錢可以讓人自以為是到什么程度吧,錢可以讓人戴上光環,可以讓人忘乎所以。當時陳逢時在國內合作的第一家國企的老總,現在已經進去了,一晚上,十個女人!
葉墨琿說,“那也還好,見過大轉盤嗎?”
祝玫問,“你玩過?”
葉墨琿說,“怎么可能,也不怕得病。我跟你說過,你是我的第一次!
祝玫道,“加量不加價!
葉墨琿捏了捏她的耳垂,問,“還有呢?”
祝玫道,“多了去了,還有一個,當時在國內風光無兩的民營企業老總,用拉菲洗澡,洗完也不擦干,就靠小嫩模為他人工舔干。”
葉墨琿說,“我怕癢!
祝玫道,“美得你。那人現在已經破產了。十年里,看他高樓起,看他樓塌了,太多了。然而發達的時候,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家財敗光的時候,也不愿意醒悟,我覺得這又有什么意思。小富即安吧!
葉墨琿說,“你也不算小富了!
祝玫說,“幾千萬資產,還能算大富?”
葉墨琿道,“你往下看看,或者就看看我,那里還有幾十億人!
祝玫靠著他,體會著溫存,她說,“一直仰著脖子,只會被無限焦慮包圍!
兩人依靠在一起,外公收了東西,走出來,看到這對小情侶,高興地笑。
祝玫舉著手機,看著那條幾個人的名字,忽然眉心突突一跳,說,“好像有一個是沈鈺菲的老公吧?”
葉墨琿問,“確定嗎?”
祝玫搖頭道,“不確定。上次沈鈺菲家孩子讀書的事情,你不是幫她打招呼了嗎?當時好像有孩子父親的名字。”
兩個人翻出了聊天記錄,果然其中一個所長,是沈鈺菲的老公。
祝玫看了會兒,說,“難怪沈鈺菲今年都不聯系我了,原來是出事了!
祝玫靠著葉墨琿,葉墨琿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祝玫過了會兒,嘆了口氣。
葉墨琿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腦袋。
祝玫頂了頂他,說,“成年人的世界真是無趣啊!
葉墨琿說,“明明限制級的才有趣!
祝玫氣笑了,只想捶他。
葉墨琿捉了她的手說,“她兒子的事,我倒是幫她辦好了!
祝玫來了精神,問,“怎么說?”
葉墨琿說,“賀區說二月份開始招生的時候,為她安排!
祝玫于是打著這個旗號,給沈鈺菲發了消息。
沈鈺菲很快回了電話過來,她的聲音都是發顫的,她說,“玫,我……”
說完這兩個字,她就哭了。
還要說什么呢?
祝玫道,“我知道了,家里出事了,是嗎?”
沈鈺菲哭著,嗯了一聲,說,“我老公進去了,我公公得知之后心臟病發了,人還在ICU,我婆婆沒人照顧,我只能……”
祝玫說,“我明天從京城回繁都,我去找你。”
沈鈺菲哭著說,“好,現在我都不想兒子的事情了,如果我老公進去了,我也就算了,我兒子這輩子就毀了!毀了!”
祝玫也不勸她,只是說,“該退賠就退賠,該交代就交代,大不了離開體制,做小生意,辛苦點,把兒子送出國,人生選擇有很多,先把眼前的難關過去。”
沈鈺菲在電話那頭大哭,她說,“玫,我恨他,我也恨我自己,沒有背景的人,要什么權力,出事的時候就是個背鍋的!”
祝玫望著天花板上的燈,微微闔了闔眼問,“受賄金額多少?”
沈鈺菲沉默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不多的,他才干了半年,五十多萬吧!
祝玫說,“能退干凈就退干凈,我和謝衡上次借你的那些,不急著還。”
沈鈺菲說,“我哪里退得出來,我……”
祝玫道,“建議你去咨詢一下律師,我有印象,退贓和刑期長短是掛鉤的,而且現在是在紀委,還沒移送,退了的話,說不定還有余地!
沈鈺菲說,“我現在不想這些,我巴不得他們全家都死了才好,我恨死他了,恨死他了!我當初怎么瞎了眼,看上這個廢物男人的!我這是在婚姻扶貧!”
當時他老公當上所長的時候,她不也曾得意洋洋么?
只是她沒想到,如今不是十年前。
形勢不同了。
受賄從來都是犯罪。
只是當年沒人管,如今有人查了而已。
祝玫說,“你自己保重,游游的書還是要讀的,到時候我聯系你。”
提到了她的兒子,沈鈺菲聲音又哽咽了,她說,“好的,謝謝你,玫子!
祝玫掛了電話,嘆息一聲道,“想不到,年少時候的朋友,到了現在,一個兩個,會是這樣的結果!
葉墨琿摟了摟她,也不說話。
祝玫搖了搖頭說,“算了,尊重他人命運,人都是短視的,也許在別人看來,我也是短視的,有發財的機會卻不知道把握,追求虛無縹緲的精神世界,我也是愚人一個吧。”
葉墨琿說,“過好自己的,管它呢。活在別人的眼光里,痛苦的是自己,讓別人看不慣自己,難受的是他們!
祝玫笑了,她刮了刮他的鼻子問,“這是你三十多年來和你爸媽斗爭的經驗總結吧?”
葉墨琿說,“你別管我哪兒來的經驗,反正自己心里舒服,不抑郁,不焦慮,不內耗,好的很!
祝玫真是拿他無可奈何。
人不求完美,就會舒心了。
反正,祝玫看這個家伙,是沒太多煩心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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