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起誓
歸博文有些心虛的避過那道凌厲的目光。
到如今這個地步,他早已不再想什么十二御窯,什么大房的家產(chǎn)。是祖母和父親非要讓他來,若非如此,他根本不會踏進(jìn)大房一步。
最初的時候,他只是怕大伯父,根本沒將那鄉(xiāng)下丫頭放在眼里,如今大伯父死了,他卻更怕大伯父,也怕那丫頭。
他伸手扯了扯歸吳氏,“祖母,我還是回去吧!”
對于陳氏來說,御窯和兒子,她只想選自己的兒子。她一看歸博文說要回去求之不得,趕緊附和道:“母親,既然佑安不愿意,就讓博文回去好了!
“閉嘴。”歸吳氏恨鐵不成鋼。她這個二兒媳,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婦人之仁有何出息。
陳氏被喝得一哆嗦,只得閉了嘴。
“佑安,你若不讓博文摔盆捧靈,那你說,還能由誰來為你父親摔盆捧靈?”歸吳氏咄咄逼人,“難道你來嗎?”
“有何不可?”南書燕傲然道。
“有何不可?”歸吳氏冷笑,“你倒是說得輕巧,難道你非要讓人恥笑你父親后繼無人,蔑視我歸家沒有男兒?”
南書燕眸色深沉的看了歸吳氏一眼,一指歸博文,“讓他為爹爹捧靈,只怕更是辱沒了爹爹在天之靈。”
“你......”歸吳氏氣得想要甩手走人。
若不是想到躺在棺材里的是自己的親兒子,歸家十二御窯也不是兒戲,她才不愿受這閑氣。
“佑安,你是姑娘家,如何能替大哥捧靈?”歸以寧目光深沉,“今后你若嫁了人,難道御窯也要跟著改為他姓?罷了,你若執(zhí)意如此,除非發(fā)誓永不出嫁。”
歸以寧時故意出了難題,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更何況還是個未及笄的姑娘。
歸吳氏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青春年華的姑娘不嫁人的,守著御窯一輩子?有幾人能做到。
但若她真敢發(fā)誓,自己倒也無話可說。
小柳氏失色,剛想阻止,南書燕已經(jīng)舉起右手,擲地有聲道:“我發(fā)誓,歸佑安今生專心做瓷,承繼父業(yè),永不出嫁。”
小柳氏:“安安”
歸以寧愣了愣,他剛才只是想要在氣勢上壓制住她,哪里知道她居然真的就起了誓。
歸吳氏嘆了口氣,“安安,太元臨死前特意囑咐過我,讓你選自己中意的郎君,如今看來,我倒是真的不必操這個心了!
“罷了,”她一咬牙,臉上帶著狠厲,“你既然自己立下如此誓言,便不能食言!
“決不食言!”南書燕肩背筆挺,目光冷靜,“我在爹爹面前發(fā)下此誓,自然不會再更改!
前生她和寧兒被最親近的人所害,今生,她本就沒有存要嫁人的心思,能夠幫爹爹將青瓷發(fā)揚(yáng)光大,自然是比嫁人更好的選擇。
“好,”歸吳氏冷聲道:“既然如此,便由你為你父親捧靈,我不做他言。”
陳氏暗暗松了口氣,她其實心里還真怕大房的孤兒寡母。如今博文能夠從中摘出來,她們應(yīng)該會放過他吧。
寅時,下起了雨,也到了出殯時辰。
“起靈——”
雨聲和著哀樂聲中,玄靈道長拖長的腔調(diào)帶著悲愴的韻味,讓人聞之落淚。
眾人隨即跪到兩旁,讓出中間的路來。
南書燕左手執(zhí)起瓦盆,狠狠摔在地上。
“哐啷”一聲,碎瓦四濺,靈堂內(nèi)便響起一片哀哭。
女子用手抹了抹眼眶,捧起靈牌走在前面。姚遠(yuǎn)山、孟昱、石貽及另幾名身強(qiáng)力壯的窯工和小廝抬棺跟隨其后。
歸以寧沉著臉和歸博淵扶棺。
因為下雨,歸吳氏等二房女眷和歸博文便在門前止步。
凄風(fēng)苦雨中,送葬的隊伍緩緩出了大門。
南書燕捧著靈位,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在靈柩前面。雨水澆濕了她的頭發(fā),也淋濕了她的衣裳,她渾然不覺,就這樣一步一步沉重的走在雨幕中。
沿途送葬的人很多,到將軍府門口時,霍炎和昨晚剛趕回平江的霍仲初也加入送葬的隊伍。
雨絲如淚,滴滴斷人腸。
玄靈道長走在前面,開口唱道:
“嗚呼哀哉!
薤上露,何易曦。
露曦明朝更復(fù)落,
人死一去何時歸!
薤上露,何離離。
古來圣與賢,一去無還期。
薤上露,何瀼瀼,
蓬萊變清淺,海水漂哭桑。
薤上露,何漙漙,
白骨委黃壤,親朋各自還。
嗚呼哀哉!
薤上露,令人傷,
薤上露,令人嘆!
姑且不說玄靈道長道法如何,但他的聲音卻是低沉渾厚,悲愴悠長,引得眾人紛紛落淚。
站在南書燕身側(cè)的蘭若和春桃,分別捏起一疊薄薄的紙錢,灑向天空。
紙錢紛紛揚(yáng)揚(yáng),在雨中四散飄去,望之令人斷腸。
一把黑色的大傘撐在南書燕頭頂,為她遮住了些風(fēng)雨。她卻似不覺,一直到了目地,靈柩入了土,那把雨傘也一直撐在她頭頂。
蘭若抿了抿唇,上前道:“霍中郎,我來吧!”
“不用!被粞咨砹亢芨,站在南書燕身旁,俊逸如松。雨傘朝南書燕傾斜,他的大半個身子露在傘外被雨水淋得濕透。
等到墳?zāi)固顫M最后一鍬土,蘭若和春桃才過來攙南書燕,“姑娘,老爺已經(jīng)入土為安,我們回去了。”
南書燕雙手交疊在額前,朝著墓地深深行了三個禮,才任由蘭若和春桃攙扶著自己站起來。
雨似乎更大了些。
歸以寧和歸博淵已經(jīng)提前走了,剩下的均是大房這邊的人。
姚遠(yuǎn)山紅著眼眶上前,“姑娘,冷雨傷身,還請姑娘先回!
周寬也含淚走上前來,勸道:“還請姑娘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要讓老爺在地下?lián)摹!?br /> 南書燕一張素白的臉上俱是鎮(zhèn)定,“遠(yuǎn)山伯,寬叔,我答應(yīng)過爹爹為德容公主燒制紅瓷,我不會有事的。”
姚遠(yuǎn)山和周寬俱是雙目含悲,應(yīng)了聲“好!”
霍仲初上前兩步,“要不然歸二姑娘坐我的馬車回去,車上有熱茶和點心,正好喝兩口暖暖身子。”
“不用!被粞自谂赃叺溃骸榜R車太慢,如何快得過馬去!
他彎曲食指放到唇邊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一匹黑馬在雨中疾馳而來。
霍炎先翻身上馬,隨后抓住南書燕的手將她穩(wěn)穩(wěn)放在身后。他一抖韁繩,兩人一馬便在雨中疾馳而去。
烏云腳程很快,迎面而來的雨水如細(xì)細(xì)的枝條,打在臉上生生的疼。
但身體上的疼卻似乎緩解了心里的疼痛。
這么多日子強(qiáng)壓在心中的悲痛突然在這雨中的疾馳中打開了缺口,南書燕突然抱住霍炎的腰,伏在他背上慟哭失聲。
霍炎身子一僵,卻是動也不敢動。
也不知哭了多久,烏云在一處曠野中停了下來,霍炎遞過來一塊被雨水打濕的手帕。
手帕已被擰干,但依然感覺到潮濕;蛟S是因為淋了雨,又或許是同情她剛剛喪父,他的語氣比平日溫和一些,“想哭就哭一場,哭過了要好些!
南書燕接過帕子擦了擦臉。她也不知為何,會在他面前突然如此失態(tài)。
她剛想將帕子還給他,想想不妥,又將帕子疊起來,“等我洗干凈了讓人送過來!
“無妨,”霍炎道:“倒是你淋了雨,回去后喝碗姜水御御寒。”他頓了頓,又道:“德容公主的嫁妝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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