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些眼睛齊刷刷盯著，攸關再遲鈍也覺察出不對勁。

        主角的兇殘指數和在研究所的地位，注定他是個不能被常人輕易觸碰的人。

        尷尬的收回手，捏著袖子靦腆一笑：“抱歉，我只是太關心你的身體狀況，一時口不擇言。”

        王秋天輕咳一聲，捏著好哥們的袖子往自己這邊扯，壓低聲音耳語：“你不要命了嗎，竟然敢去推余縱的腦袋，還摸他的額頭，虧得他現在心情好，否則你就死了！”

        攸關配合著他一起將腦袋埋下去，悄聲說：“為什么？”

        “你到底怎么回事？”王秋天越發覺得奇怪，攸關變的不只是性格，“你真的忘記之前的事了？”

        攸關摸了下自己的后腦勺，“我騙你干嘛。”

        都怪陳鋒那個該死的王八蛋，王秋天同情地，虛虛輕觸了下攸關腦后的傷。

        做賊似的偷看了余縱一眼，小聲幫他回憶：“上月中旬，余縱在吸入空氣麻醉后被送上實驗臺，中途麻醉失效突然醒來，把正對他進行解剖的研究員全給打成了重傷。安全部出動了二十幾個人，用了比平時高出三倍計量的麻醉劑才把他放倒。在這之前還出過幾次事故，無一例外都有人受傷。”

        “關啊，就這種人你竟然敢懟他，到底怎么想的？”

        “就把他當成普通人啊。”攸關理所當然的聲音讓車內再次陷入寂靜。

        安奇輕嗤：“說得輕巧，等他再發瘋你上。”

        其余隊員也跟著嘲笑，絲毫不在乎余縱的感受，“小兄弟，你到底是太天真還是在假裝圣父啊，他可不是人，是怪物。你一個人魚飼養員，不會沒見過他們在水里是什么樣子吧。”

        大兄弟你猜對了，我真的沒見過現實版的。

        攸關看過人魚類的科幻片，他們的尾巴強健修長，在水里游動的時候鱗片會泛出漂亮的光澤，擺動時宛如流水，是一種極富力量美感的生物。

        主角作為實驗體中的佼佼者，一定比電影里的更加漂亮。

        思索間，他不自覺的將目光落到了男人的腿上。

        不變成魚尾都這么長，變成魚尾后肯定更好看。還有這張臉，余縱的面容線條精致，輪廓分明，微深的眼窩襯得雙目深邃，鼻梁英挺有輕微的駝峰，紅潤的嘴唇此時緊抿成一條線……翻臉比翻書還快，怎么又不高興了。

        攸關眼睫毛動了動，看向余縱的眼睛。

        黑深的瞳孔令人心里沉甸甸的，攸關不自在的輕咳一聲，默默別開臉看窗外的風景。

        他們此時已經離開城市，應該是在偏北的干燥區域，布滿裂痕的馬路兩邊有風吹過，帶起大片的黃沙。

        攸關長在濕潤的南方，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戈壁，新奇地趴在了窗戶上。

        下午，好險搶在兩輛車油量消耗前抵達了補給站。

        這里是夜梟和獵鷹基地的中間位置，往日羅俊明的救援隊回城途中都會來這補給物資。

        確定沒有危險后，一行人下了車。

        張卯讓羅俊明檢查了余縱身上的鐐銬，拉著他走去角落。他身上始終揣著頸環的控制器，打開隨身的醫藥箱取出試劑調配，打算在進城前把人弄暈過去。

        這是為了防止余縱在清醒狀態下，記住進城和進研究所里的路線。

        攸關抄著手站在遠處，一瞬不瞬地盯著兩人。

        在針尖插|入血管時，余縱眉頭輕微皺了下。可是張卯一直在注意注射情況，沒有發現這點細微之處。

        十八年前，余縱只是個普通小孩，他的父親余項是當時很厲害的生物學家，也是人魚和喪尸病毒聯合項目的最高負責人。余縱因為父親的緣故，得到的生活待遇和教育資源都是最好的。如果不出意外，他將成為父親的接班人，繼續生物研究。

        有一天，余項久久未歸，余縱因為擔心父親而偷跑進研究所找人，意外遇到有人想要偷走喪尸病毒和人魚血清。那人襲擊了他，液體從不慎掉落的試管中流出來，從余縱磨破的膝蓋滲入體內。

        當天夜里，余縱的身體發生了異變，最終人魚細胞攻破了喪尸病毒的防御，成功將其吞噬，他也成了第一個能與人魚細胞穩定結合的人類。

        余項熱愛人類和科學事業，但他舍不得將兒子變成實驗體，上面為了搶奪余縱，竟然想辦法偽造事故，把他給殺了。

        為了讓余縱配合試驗，心甘情愿的為人類付出，沒有告訴他這件事。

        除了死去的父親，恐怕攸關是第二個知道他怕打針的人。

        強橫兇殘的主角如果沒有經歷那么多，他應該會是一個陽光青年。他會有很多可愛的小毛病，怕打針，怕吃藥，或許還喜歡吃甜食。

        作者前期沒有交代害死余縱父親的主謀到底是誰，開始攸關以為是故意埋伏筆，等他看到就連劇透都沒有交代之后就有點暴躁了。

        總不能是作者寫著寫著，把這條線給忘了吧。

        ——

        張卯拔|出針，從白大褂里取出一根干凈棉簽給余縱。

        從科學的角度出發，他必須愛惜對方的身體。

        余縱隨意按了按針眼，折斷棉簽拋了出去，他的眼皮耷拉下來，黑色的濃密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只聽見撲通一聲，攸關再看過去時，人已經倒在地上。

        張卯吩咐兩人把他抬進屋子里，在前方帶路。

        “歡姐。”攸關走到正在擦槍的賀歡歡面前，替她擋住刺眼的陽光，身上的布料被曬得燙人。

        賀歡歡以為他在擔心趕路的問題，吹了吹擦得錚亮的黑色槍桿，“補給站的油不夠了，等人送來我們就繼續出發。”

        攸關歪著腦袋奇怪道：“我以為補給站的物資會在徹底用完前就補上。”

        賀歡歡動作一頓，是啊，按理說今天這種事通常不會發生。

        補給站是公用的，除了他們這支小隊，其他隊伍也經常會在這里拿補寄。為了保證供應，每隔一段時間基地會派人送物資過來。可是剛剛檢查發現，本該囤放物資的房間里空空如也。

        把槍收起來，賀歡歡起身對攸關道：“你把所有人都叫到屋子里休息，外面太曬了，小心中暑。”

        攸關乖乖起身，臨走時指了指賀歡歡的槍屁股，“蝴蝶結不錯。”

        利落颯爽的賀歡歡心里住著粉紅少女，她隨身配槍的后座上纏著一截粉色緞帶，緞帶上又系了個可愛的蝴蝶結。

        她摸了摸自己蝴蝶結，沖著攸關做了個飛吻動作。

        攸關回了個比心。

        物質匱乏的年代，精神上也會跟著匱乏，見賀歡歡一臉迷茫，他倒退著解釋：“愛你，友誼之愛。”

        明亮的光落在青年眼底，像灑滿星光的銀河。賀歡歡開懷大笑，覺得攸關很可愛，到底有多久沒遇到這樣可愛的人了呢？賀歡歡一邊想，一邊朝羅俊明走去。

        轉過身，攸關臉上的笑消失了。

        接下來這段劇情在小說中一筆帶過。

        一隊外出執行任務的隊員在此處補給時，遇到了和他們眼下同樣的情況——補給站空無一物。然后就遭到了降臨者的襲擊。

        因為路上耽擱，他們晚了一天抵達補給站，而原本該出現在這里的隊伍卻沒有出現。

        攸關不確定是劇情變了，還是那隊已經離開，或者尚未趕到。

        回頭看了眼賀歡歡離開的背影，希望自己剛剛的提示能讓羅隊他們有所防備。

        屋子里，幸存者疲憊的靠在一起休息。八名科學家正低頭寫實驗報告，一路上他們都在干這個，最好是一到獵鷹基地的研究所就能交上去。

        看到攸關過來，王秋天占了兩個位置的大屁股挪出一半給他，然后繼續虎視眈眈的盯著對面的陳鋒。

        陳鋒的下巴是自己復位的，因為方法不對和拖延太久，復位后下頜骨總不夠靈活。這段時間未免出洋相，他一直死死咬著牙，緊閉著嘴。

        本來看在親戚的份上不想和對方計較，可是那個死胖子鄙夷的眼神實在令人火大。他忍無可忍，蹭的站起來，“你他媽有完沒完！老子招你惹你了！”

        一邊說，一邊流口水。

        王秋天想起攸關腦子被撞壞的事就來氣，“你怎么就沒被喪尸咬死，禍害遺千年。”

        陳鋒直接沖上來，還沒靠近，攸關一腳踹上他的肚子。

        那一腳結結實實，陳鋒后退撞到墻上，肩胛骨發出咔嚓一聲響。他疼的齜牙咧嘴，身體不受控制的回彈，一下子沒站穩跪在攸關面前。

        張卯煩躁的扔了筆，“要打架滾出去，別打擾我們寫報告！”

        陳鋒下巴疼，膝蓋疼，后背也疼，沒能當場站起來。他狼狽的撐著地面喘|息幾聲，冷笑，就那么一動不動的維持著跪姿。

        誰也沒發現，他被額發遮住的眼睛里，眼神宛如淬了毒。

        攸關拉著王秋天王往角落里坐，有點焦躁，總覺得會有人突然從背后冒出來，舉著槍對他們一通亂掃。

        這么一想，攸關覺得他得去看看余縱那個大寶貝疙瘩，確認他的安全。

        他悄悄走近，打算蹲下來觀察主角的睡顏。畢竟，在那篇劇透帖中，直到人類徹底消亡前還有人對這張臉示愛。

        沒錯，就是結尾被殺掉的那個無名炮灰。

        攸關搖了搖頭，很小聲的說：“不愧是你。”

        余縱即便睡著也保持著極高的警惕性，在攸關靠近的第一時間就醒了過來。他渾身的肌肉緊繃，等著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然后就聽見對方繼續說：“可是爸爸還是很心疼你。”

        余縱掀開眼皮，寒霜似的眼睛死死盯著對面。攸關急速起身，撲到王秋天身上勒住他的脖子，補充完最后一句：“我的好兒子。”

        王秋天的拳頭，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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