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可以預先做準備,人禍卻讓人防不勝防。

        鄭招娣有點坐不住了，“還是快點趕回去吧，我心里毛毛的,總感覺要出事。”

        萬一逃到b市的人中，有攜帶寄生蟲的降臨者怎么辦？不需要任何攻擊，流浪者就會內部瓦解,全軍覆沒。

        “走吧。”稍作休整，大家的狀態恢復了一些，羅俊明站起來,抬眼就看見藏在樹林中的陳亞沙。

        這幾天他們日夜兼程,陳亞沙也跟著追了一路,有好幾次可能實在體力不支了,她會消失一兩個小時，然后又追上來。

        這是在路況不好的情況下。

        接下來是一路坦途,她要再想追上可沒那么容易。

        羅俊明對陳家父女倆心有芥蒂，不太想搭理，踢了下韓晨曦的屁股，“你去問問她,想不想搭車。”

        韓晨曦揉著屁股跑過去,發現陳亞沙的臉色不太好，她被從實驗室里帶走的時候，身上還是原來那一身，外面被批了一層白大褂,她光著雙腳站在砂石地上，腳上沾滿新磨出的血。

        這一路上，她腳上的傷反反復復，總是好了又被磨破,磨破后又重新恢復。她不但不覺得辛苦，反而心里暢快，這種不太嚴重的痛感，讓她能時刻清醒地記住降臨者帶來的屈辱，記住自己要做什么。

        “你要不要搭車，不過車內肯定沒有空間，你得坐在車頂上。”變異者的身體強壯，而且這個女人比他還厲害，不需要特殊照顧。

        韓晨曦等了片刻，又喊了她一聲。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陳亞沙聲音沙啞，眼神出奇的平靜。

        “好吧。”韓晨曦回去后如實匯報，“我語氣很好，是她自己不想上來。”

        林瑯嘆了口氣：“她是覺得我們在可憐她吧。”

        “算了，快開車吧。”榮一金也很記仇，陳亞沙曾經偶爾會來研究所訓練，可從來不拿他們這些變異者當人看，那鄙夷的眼神絕了。

        可當他回頭看向窗外那孤孤單單的身影，心里解氣的同時，也矛盾的產生了不忍。

        他收回視線，眼不見心為凈。

        接下來沒走太久，汽車上了平坦的馬路。路上橫躺的干枯尸體和撞毀的汽車也多起來，甚至有一輛新撞爛的汽車中卡著兩只活的喪尸。

        應該是逃亡途中其中一人意外感染，另一人與他搏斗才發生的意外。

        鄭招娣的心越跳越快，十指抓著膝蓋，頻頻眺望前方。

        羅俊明看她一眼，目視著前方道：“不會有事，普通人穿過滿是變異植物的森林非死即傷，就算要絞殺也需要廢很大功夫。而且賀歡歡和安奇他們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完全可以趁亂逃跑，不被發現。”

        “我從來沒有離開過聚集地這么久。”鄭招娣和父親逃出黑馬市后就扎根在了b市，那里不只她流浪者的集合地那么簡單，還是她的家。

        她閉上眼睛，用兩只手拍拍臉頰，“我就是愛胡思亂想。”

        以前有人還專門挑她這個毛病說教過。

        想起那個人，鄭招娣扭頭看向后面：“對了，你們有看見小敏嗎？”

        當初為了讓降臨者相信，他們故意放走了小敏，照理說她應該會去找降臨者才對。“沒有看見。”攸關仔細搜索一圈在海底基地見過的所有面孔，“的確沒見過，也沒聽見張寅提過。”

        鄭招娣想，應該是兇多吉少了。

        作為普通人類的小敏沒有武力值，她就像菟絲花必須攀附而活，沒了“流浪者內奸”的身份，她對降臨者毫無價值。

        死了還好些，若是再次淪為實驗體才叫真正的痛苦。

        第三天夜里，汽車抵達b市的高速路口，那地方的山體被炸毀了，滑坡下來的泥土掩蓋住原本的柏油公路，必須繞道。

        鄭招娣解釋：“b市沒有城墻，太不安全，我們只能暫時做到這樣。臨走前我交代過他們，要想出一套能短期內加強b市防護的方案來。”

        “城里不是有水泥廠和鋼廠？”余縱第一次進來查看地形時見過，只要能啟動里面的設備，建造城墻所需的材料手到擒來。

        鄭招娣：“是有，可是需要修理，里面很多設備早就不能用了。”

        機械制造有一定的難度，攸關沒再說話，心里微微一動，又跑去問系統獎勵發放下來沒有。

        上一次發放獎勵時，他們剛掙脫獵鷹基地那座牢籠，急需生物知識來應對變異者的身體狀況。

        可以說非常及時且有用。

        而這一次，城墻的存在會直接影響大家的生命安全。

        emmmm不會要獎勵他當土木人吧。

        攸關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整天泡在實驗室又白又嫩，根本不像逃亡人的手。去做土木也不知道行不行，他怕自己連根木頭都拖不動，豈不是要被榮一金笑死？

        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榮一金猛地扭頭，微瞇起眼盯回去，正要質問“你看我干什么”，另一道更加冰冷的視線落到他的臉上。

        榮一金僵硬著脖子，眼珠子轉向余縱的方向。

        行吧，不過是回看攸關，這人居然用眼神殺。

        他嘴角抽了抽，把腦袋扭回去。

        榮一婷斜睨他一眼，再三告誡：“別招惹攸關。”

        流浪者聚集地雖然是鄭招娣的地盤，可是誰都能看出，鄭招娣是臣服于余縱的，余縱說的話她從不反對，而且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但凡余縱開口，鄭招娣一定會安靜認真地聆聽。

        其實不只是她，其他變異者也一樣。

        余縱仿佛生來就有上位者的氣勢。

        除了她的傻逼哥哥。

        傻逼哥哥真的不怕余縱嗎？榮一婷篤定他是怕的，就是性格太欠揍了。

        “哎。”想到這里，榮一婷嘆了口氣，“榮一金你什么時候才能長大，我明明是你妹妹，卻像你媽為你操碎了心。”

        “……”榮一金拳頭癢，可是不能打自家妹子，就去調侃韓晨曦。

        韓晨曦兩手捂住耳朵，默念我不聽。

        高速路口被山土堵塞，便只能繞道走附近的山路。羅俊明開車駛入樹林，開過一段路過后才找到一條被踩踏出的山路。

        山路剛好改裝車那么寬，開起來必須很小心。

        在山腰上繞了一圈，他們沿著山坡滑下去便是一截被拆掉了護欄的馬路，往前行駛了十來公里，正式進入b市城區。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房屋建筑，攸關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城內有不少喪尸游蕩，他們聽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后從四面八方跑出來，像一條長長的尾巴跟在后面追。

        鄭招娣柳眉緊皺，“怎么會這么多喪尸。”

        不過好在，里面沒有熟悉的面孔。

        “肯定是附近游蕩過來的。”羅俊明加速，眼前晃過一抹紅色，紅外線從斜前方的大廈射過來。

        他抬頭，看見那棟樓頂上有個扎著高馬尾的女人身影。

        “坐穩了。”隨著羅俊明的聲音落下，他用力踩下油門，汽車以一百多邁的速度疾馳而過。

        高樓上的賀歡歡瞄準了早早布置在道路兩邊的油桶，幾個子彈接連穿過，油桶中的汽油立刻流出來，被子彈擦出的火花點燃，像一條火龍朝追來的喪尸奔去。

        大火纏上他們的身體，卻沒能阻止他們的步伐，帶著火焰嘶吼著追著汽車跑，直到肌肉和關節都被燒沒了，才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地上。

        賀歡歡下樓，抄近道抵達羅俊明的停車點，隔著車窗看著里面的幾人，嘴是笑著的，眼睛卻紅了。

        攸關推門下車，“歡姐。”

        賀歡歡伸手抱住他，“知道你和林瑯被抓走后我們都要急死了，以后別再干這種事了，十個心臟也不夠你嚇唬的。”

        她看了眼正從車上下來的余縱，小聲對攸關說：“余縱被余野扎了麻|醉，剛剛醒來的時候都要氣瘋了，你是沒瞧見他那副要吃人的樣子，特別恐怖。羅隊勸了好久他才冷靜下來，先和大家商討計劃。”

        攸關拍拍她的背，“不會有下次了。”

        兩人各自松開，賀歡歡假裝沒看到余縱冰冷的視線，跟攸關嘟囔道：“先去找王秋天他們吧，大家還藏在山里呢，再在土里悶下去就要發霉了。”

        攸關私下看了一圈，沒發現其他人，“留在外面的應該不止你一個吧。”

        “還有安奇和李鑫良，他們在另外兩條主干道附近放哨。”賀歡歡走到鄭招娣面前，“這段時間聚集地沒出事，山上也很安靜。新來的那些人還算安分，一直乖乖窩在下面。”

        鄭招娣懸了一路的心總算定下來了，轉頭對其他人說：“他們在城外，我一個人搞不定那些變異植物，沈嵐風和韓晨曦你們倆能跟我一起去嗎？”

        “沒問題，正好動動筋骨。”韓晨曦扶著后頸活動幾下，關節咔噠作響。

        大家就地解散。

        攸關跟賀歡歡進了一個長滿植被的市中心的別墅區，別墅區面積不小，白色小樓錯落有致，他們去了東邊最大的那一棟。

        私立醫院靠近高速路口，而且面積太大，很容易被偷襲。羅俊明離開后，賀歡歡三人除了放哨就是熟悉地形，尋找新的住宿點。

        精挑細選，終于找到了這個地方。

        賀歡歡介紹：“這一帶植被豐富，等鄭招娣能控制變異植物后，花壇里的東西就全都是我們的助力。”

        榮一金不屑地嗤笑：“想得到挺美，等她有那能力，我們早涼透了。”

        “就你晦氣。”榮一婷白他一眼，上前兩步，眼睛直放亮光，“那是什么？”

        別墅外的花園里，擺放著一大堆金屬物件，有占據幾平米的大型器械，也有巴掌大小的拆下來的零件。

        賀歡歡：“市里還算太平，喪尸少的時候，我們就把找到的一些廢棄機器全搬了過來，希望能對你有用。”

        “有用，太有用了。”榮一婷興奮地沖進花園，摸摸這兒摸摸那兒，只要有一雙能變廢為寶的巧手，廢品也能成為最強的武器。

        攸關一邊走一邊觀察，在草叢中看見一雙灰白色的圓眼睛。

        小奶狗成了大奶狗，似乎把他給忘了，正齜著牙想偷襲。余縱擋在攸關身側，低頭與它對視。

        三秒，喪尸犬敗下陣來。

        它夾著尾巴，像霜打過的茄子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屈辱地走到余縱面前，趴在他腳邊。

        皮毛的腐爛情況不如正常的喪尸犬嚴重，可余縱還是很嫌棄，他用腳碰了下喪尸犬的腦袋，“再敢沖他齜牙，信不信扒了你的皮。”

        喪尸犬把腦袋埋在兩只爪子中間，這下子連眼睛都不敢露了。忽然，它感覺到什么，整只狗如臨大敵地飛快站起來，死死盯著別墅區外面。

        之前路過樹林時，巨獸就沒有再跟上，自己在樹林間穿來竄去，玩得不亦樂乎。如今玩夠了，它循著余縱和攸關的氣味找過來。

        隨著距離縮短，地面的震動愈發明顯。

        不知道真實情況的賀歡歡舉起槍，紅外線一直瞄準到兩公里之外。

        發現身后的人全都一副輕松姿態，賀歡歡茫然問：“你們怎么這副反應？還不趕緊掏槍。”

        攸關：“那是縱縱的新寵物，它的名字叫巨巨。”

        羅俊明：“……”

        榮一婷：“……這該死的直男審美。”

        藏在攸關口袋里的三三，望著男媽媽的嘴型撅著小嘴模仿，巨巨，巨巨。

        賀歡歡被震得頭暈腦脹，扶著燈柱子站穩，前方終于出現了一顆圓乎乎，毛茸茸的獸頭。她心想，長得還挺可愛。

        等巨獸徹底走近，完完全全露出那張臉，賀歡歡的臉垮了。

        真的是又丑又兇。

        他們這里是怪物聚集地嗎，蝙蝠怪，喪尸犬，現在又多了一只滴著口水的巨獸。不對，還有一只。

        她指著攸關鼓囊囊的衣服口袋，“我怎么看見里面有東西在動？”

        攸關把三三掏出來，捧在手心里遞給賀歡歡看：“你說她嗎，她叫三三，是個小姑娘。”

        三三身上裹著簡陋的布條，身上的皮膚已經褪去了紅色，變成了小麥色，再配上一雙金色的豎瞳眼睛，說不出的詭異。

        賀歡歡訥訥：“哪兒來的？”

        “由蛇類基因和實驗體融合出的失敗品，不過現目前是人性占據主導，可以算是變異者。”攸關摸了摸三三的頭發，柔軟得像小動物的絨毛。

        她撒嬌似的用腦袋去頂蹭攸關的掌心，嘴巴開合，不知道又又在模仿什么。

        “失敗品？”賀歡歡見過的失敗品無一不是丑陋得不成人形。

        這還是她見過的第一個，擁有人類外貌的失敗品。

        她問攸關：“又是降臨者創造出來的？”

        “是攸關。”林瑯簡單講述一番，順便提起了攸關基因可以“凈化”病毒的事。

        一下子接收到這么多的信息，賀歡歡腦子有點亂，把大家領進屋子后馬不停蹄地去找安奇和李鑫良。此時安奇正蹲在某通訊公司樓頂，手里捏著望遠鏡看向遠處，那個方向的喪尸正四處游散。聽到賀歡歡的聲音后他頭也沒抬，依舊緊緊盯著遠處。

        “隊長他們回來了，攸關他們平安無事，一切都好。”賀歡歡的話沒有激起任何波瀾。

        這段時間，安奇聽過很多類似的玩笑，狼來的故事在他身上得到了驗證，根本不信賀歡歡的好消息。

        “哦。”他放下望遠鏡，問，“剛剛聽到槍聲，是你開的？”

        “我把之前放在路邊的油桶打爆了。”賀歡歡見他的眉毛一點點蹙起，知道他在困惑，繼續說道，“沒辦法嘛，汽車的引擎聲太大，把喪尸全都引過來了，不開槍不行。”

        “為什么會有汽車？”安奇迷茫的臉上漸漸露出震驚的表情，他一拍大腿，“隊長他們真的回來了，一個不少？”

        不等賀歡歡做出反應，他拎起一旁的拐杖熟練的杵著，進了樓道。

        賀歡歡小跑追上，又去找李鑫良。等她領著人回去，安奇已經坐在羅俊明身邊，聽他說發生在極地的事。

        “真刺激。”李鑫良眼冒精光，“他們真的全死了？”

        “死了。”羅俊明指著角落里的報廢的機器人，“還剩這一個。”

        “不對，除了高助理還有一個人活著。”余縱道，“還有一個叫明路的人魚變異者，整個過程中他只出現了一次，就是撞破活動區穹頂的時候。”

        攸關昏迷醒來后問過其他人，最高意志在他閉眼后就消失了。要么是它自己離開，要么是被人帶走了。

        攸關：“會不會是明路和那條變異大魚帶走了最高意志？”

        試圖攻破他意識的很可能只是最高意志的一部分，其實主體部分早就跟著人魚變異者一起離開了。所以趕往禁地張寅才會出現在冰原上。

        羅俊明眉頭緊鎖，“那只人魚變異者已經被控制了？”

        “不清楚，但他脖子上有頸環。”余縱道。

        攸關舉手，“可是系統被我黑掉的時候，頸環也會暫時失靈。”

        “你的意思是，他是自己愿意跟著最高意志離開，或者他已經被控制了。”羅俊明臉上驚疑不定，忽然煩躁地捶了下桌子，“這玩意兒到底怎么才能死，真是禍害遺千年，那只人魚變異者到底什么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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