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之位在后周虛空缺數年，梁帝一即位就將趙知更撇去了太傅之位,有意讓其遠離朝堂之間的斗爭，卻又將太子及其它的皇子送至他身邊學習……

        當年梁帝敕封的詔書下達，天下人都以為趙知更必定心生怨懟，卻未曾想，這虛職他一坐便是二十余年，一直兢兢業業于經綸學典，從不為自己叫苦鳴不平，教出了許多聲名顯赫的門生。被天下寒門學子奉為道德理學的標榜。

        如此一個兩袖清風的學者典范遭受非議，還是因為其在立太子之時，大殿上痛哭，力保皇貴妃之子祝明冶的東宮太子之位過于夸張，惹了笑話。

        祝明冶寬厚溫潤但學問一般，眾皇子中只能算中等。只是除去瞎了左眼的皇長子，眾皇子中只有祝明冶及冠了。

        這本就是一件沒什么好非議的常事，趙知更難得上了一回大殿，當日殿上羅列了二十余頁的理由力薦學生祝明冶。其它眾臣中推薦祝明冶的也占多數。

        梁帝喜愛常皇貴妃，卻對他這個兒子不大滿意，溫厚有余而氣度不足，并不看好他做帝王的能力。但眼下確實其它皇子年紀尚小，也沒什么更好的選擇，便就準了旨意定祝明冶為太子。

        在祝元成下詔書敕封太子后，他又象征性的點了幾句祝明冶，說了些太子天下本，讓其莫焦莫燥、來日方長，若是他出了什么差錯便要不念及父子之情之類的話。眾臣子都曉得這是梁帝給顆甜棗敲一棒子的點播，誰知趙知更聽了直接在大殿上痛哭流涕，為其辯解，說些明冶不爭，厚德仁愛之類……

        看的眾大臣一愣一愣，不明所以。民間更是有了“知更哭太子”話本，一半是吹捧趙知更不顧形象薦明君，一半都是拿這事情當個笑話看。

        只有兵部幾位當年跟著祝元成打天下的老將軍砸吧出這老狐貍的不對勁。趙知更固然美名在外，肚子里到底有幾桶水，又是否真如民間傳成的那副樣子，只有這些老家伙知道。

        小蕈的兄長便是一位老將軍身邊的衛兵，聽了老將軍的抱怨又得知妹夫是趙知更門生的弟子，便在自家妹子前多過幾句嘴。

        小蕈走后，段長運一人搬著凳子在柳樹下乘涼，心里還在想著當初船艙里陳延跟自己說過的那些話……海運船的事情，怪……

        段合廉幫忙給病人喂完飯，已經是快到中午。乘著和翟羽一道出門的機會，路過一處無人的地方，段合廉說明了自己的心意。

        “翟姑娘可認得我是哪個嗎？”段合廉站在一側與翟羽同行。

        段合廉一身武者爽朗的打扮，氣質也是武學弟子身上的那種豪氣大方的類型，開口的嗓音卻還有幾分稚嫩。

        “公子是段孝岡的兒子，是段老板的弟弟？”翟羽回道。

        “那日我隨父親一起上的藥王谷，你們谷主還派人去喊你來著。”段合廉提示道。

        翟羽聽他說自己是段長運的弟弟時就如此猜過，只是不曉得段家到底幾個兒子所以一直沒敢多想。尤其是那日自己還在茶室睡過去故意躲著不見……

        段合廉見到眼前的姑娘臉上一片紅暈，便覺得有戲，高興地笑咧出了小虎牙。從袖里撿出來一支方才摘來的粉色松葉牡丹，遞到了翟羽面前。

        “我剛剛采的，這花白天開，不到傍晚就要謝了，所以摘來與姑娘玩耍。”

        翟羽沒接，眼前的情形叫她眼神躲避著不知眼睛該往哪里看比較好。

        段合廉以為是翟姑娘跟宿州城里的閨秀似的，是在害羞，玩的是欲情故縱那一套。一個步子上前貼近就想將花替翟羽簪上。

        翟羽被段合廉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連連后退，心道著小伙子年紀明明比自己大，怎么還玩這些小孩子之間的花樣。

        翟羽面露難色，嚴詞道“段小公子，你我尚且未定婚約，只是長輩間互相問過而已，公子您這樣這樣怕是不太好。”

        段合廉的臉上閃過一絲的失望，曉得了自己的失禮。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他道歉道。

        “只是那日在平涼山未見姑娘，今日特來問問，姑娘可喜歡我？”段合廉手里舉著小花，眼神有些期待著的問道。

        從小到大，家中長輩、武林中人，就沒有哪個長輩是不喜歡他的。因為他彬彬有禮又武術高強，為人脾氣秉性都是極好，要不是婚事由了父親做主，排在門口說媒的能把段家的門檻踩爛，從段家大門一路排到中央大街。

        可眼前的翟羽卻肉眼可見的猶豫著，氣氛有些凝固著的尷尬。

        段合廉見到翟羽臉上的神情，自己臉上也有些笑的僵住。“沒關系的，翟姑娘，你沒見過我的本事。過一陣子武林大會，請翟姑娘還有其它藥王谷的弟子來我家小院一住。翟姑娘見識我的本領后，自然回對我有所改觀。”

        他十分知禮地退后了兩步和翟羽拉開了距離，拱手道“我一會兒和大哥道別便要回宿州訓練了。大哥還得有勞翟姑娘照顧。”

        翟羽不知怎么的，看著段合廉者舉動，雖說是有幾分幼稚，也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不知怎么的，她愣著對著段合廉看出了一股子母親看好大兒的欣慰感來。心道這人果然是個品行端正的少年，也回了一個禮，“那就預祝段小公子。”

        翟羽和段合廉道別后便著急回房睡覺去了。

        回房的路上就見段長運一人在一顆大樹下坐著，她未去打擾。一覺醒來，一開房門，眼神隨意一瞥就見段長運坐了這許久未挪窩。

        她下了樓去走到其身邊，好意提醒著，“你正恢復呢，別在風口上坐太久。”

        段長運起初只是想在海邊樹蔭下想想海運船的事情，想著入神。板凳又矮，腿腳蜷縮著，坐久了他竟腿腳麻的動不了，只能繼續保持呆坐著的姿勢，等著來一個好漢，幫他一把，叫他不至于丟人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結果來的是個姑娘，還是個他還有點喜歡的姑娘。

        “啊，我在想事情呢！一會兒就回去。”段長運著急將其打發走，語氣里別扭著。

        “還要一會兒？我看你都在這里坐了快三個多時辰了。”翟羽本著不能由著病人胡來的原則，盛著春光般柔和歡快的眼神勾著段長運蒙塵已久的內心，“不行，你快起來。”

        看著段長運不動，翟羽說話間便要將其從板凳上拽起來。結果不必多想，翟羽攙著的這個大高個，屁股剛離開板凳就由一屁股坐會了草地上。

        段長運的雙腿瞬間腿麻如針扎，克制著又忍不住的疼地“嗷嗷嗷”，小聲亂叫。

        翟羽看著他不笑也不是，笑出聲又顯得太缺德，憋著笑的嗓音道，“你把腿伸開，活活血，一會兒就好了。”

        段長運抱著自己的兩條腿將其擺直，酥麻的感覺直沖天靈蓋，又不敢在姑娘面前顯得太慫……

        翟羽好心蹲下想給他按按腿。

        段長運腦子那段翟羽牢里給人按腿，慘烈如殺豬的景象還歷歷在目，趕忙把腿挪開，示意不用。

        翟羽見他不愿，笑著一屁股坐在了一邊，指揮道“那你自己按，從腳踝往上捋。”

        雖說是不想讓翟羽上手，但是大夫的話，段長運還是從善如流，乖乖的做起來。翟羽一邊看著他捋腿，一邊與他閑聊。

        “你家里有幾個孩子？有姑娘嗎？”

        “只有我和合廉，”段長運隨意地掃過翟羽剛剛睡醒的臉，很有一副桃花含苞的美感，“父親之前說的家中沒有執掌中饋的也是真，我和合廉的母親的都不在了，父親養的幾個姨娘也不住在家里。”

        “這便是奇怪了。”翟羽的心里想著，睫毛輕輕顫動了兩下眸子低著。

        尋常像是段家這樣的豪門大院，夫人過逝，娶幾房姨娘回家多生些兒女才比較正常。段長運這個做哥哥的，一個武林大派的門主的兒子出來做生意就已經很奇怪了……

        段長運看著翟羽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解釋道，“父親一早就看出合廉體質非比常人，有意培養其為接班人。更不愿家中幾方姨娘后院生事，壞了家里的規矩和名聲。”

        “那，那為何合廉修習了武術，你卻從了商？你雖然筋骨不佳，但我看著六旋門內的弟子，筋骨不如你的也是有一些……”

        說到心痛事，段長運感受到了自己的奇怪。他對著旁人不愛說這些事，家中親戚提起，自己便心生浮躁。

        “大概是父親見多了筋骨不佳卻苦練修行，白費了力氣最后技不如人的弟子吧。一早就送了我去私塾讀書，后來因為一次游學時候的意外，我認識了何榮海。何榮海與我說，我這身份雖然參加科舉無礙，但是閱卷大臣看著我這身份便要避諱著。梁帝雖準許民間辦些武學門派，卻嚴禁我們與朝廷有太深的勾結。”段長運一副輕松的語氣。

        “后來，他指點我去做鐵匠鋪的生意，將父親當年那一手打鐵的本事拿出來生產日用刀具以及一些零散的軍用箭鏃一類。”

        段長運說著說著憨憨一笑，“直到段家鐵鋪的生意穩定，有了一些與兵部穩定的合作后，我才反應過來當年我是叫他給騙了。根本就是朝廷一早就覬覦我段家的手藝，才誆的我棄了科舉去做研發。”

        翟羽難得看的段長運笑得真切，也跟著笑，難得看他卸下對外人那副虛偽的面紗，露出一些真情實感來，竟然還有那么一絲的可愛。

        完蛋了，女人，你覺得眼前的男人可愛……（畫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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