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他如何疑惑，那漢子卻是態度恭謹，驅趕著馬匹上前，然后迅速跳下馬來，給李元霸深深一躬身，唱了一個肥諾，笑道：“軍爺，在這里盤查商旅么？小的們都是老實本份的生意人，絕沒有干礙法令的地方，請軍爺放心。！”

　　此人如此作態舉止，卻是與他的氣質神情完全不同，雖然不能說猥瑣低賤，卻也與普通的商人沒有什么兩樣。

　　見李元霸面露懷疑之色，眼光在自己臉上掃來掃去，那商人急忙俯首低頭，一副順民模樣，安心等著對方的發落。

　　李元霸到底不能放心，向著那商人問道：“你們做什么生意，往北去，又是去哪里？”

　　他倒是沒有表露身份，也沒有什么公文印信，可是十幾騎騎兵全身甲胄在身，弓箭在鞍手中矛槊寒氣逼人，一副殺氣騰騰模樣，這樣一來，還有誰敢去質疑李元霸用什么身份去盤查商旅。

　　當下那商人又躬身答道：“小人們打河東龍門來，帶了一些土貨出產，去馬邑換些牛羊皮貨回來。”

　　這回答雖然滴水不露，李元霸雖然驚奇于對方的氣質神情，卻也漸漸釋疑。

　　只是好奇之心仍然難去，當下又向那人笑道：“我看你的模樣，卻不像個商販。”

　　那漢子神色不變，答道：“小人是裴姓，家道敗落，不得已執此賤業。”

　　說罷，神色頗是黯然。

　　李元霸這才放下心來，河東裴氏人才輩出，不過并不是所有的子弟都有機會出人頭地，眼前這漢子顯然受過良好的世家教育，不過家道中落淪為商人，在這個時代倒也并不少見。

　　當下再無興趣，只向那商人點一點頭，便不再問他。

　　蘇定方眼見如此，立刻揮手示意，讓留在后邊的大隊人馬趕了過來。

　　幾十輛牛車載著整車的鎧甲揚塵起土，在路邊滿是枯草的官道上揚長而過，車輪過處，都是壓出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李元霸帶著騎兵打頭先走，牛車緊隨在后，煙塵過后，李元霸回首顧盼，卻見那一小隊商旅佇立在道旁，目送著大隊人馬路過，卻也并沒有急著離開。

　　如此一來，李元霸終于疑心盡去，與蘇定方對視一眼，卻也發覺對方眼中有些猶疑之色，兩人相對苦笑，總不能因為自己這一點莫名其妙的不安，就把好好的一隊商旅扣壓下來。

　　況且，對方若真是裴家子弟，李元霸剛剛欠了裴家一個老大的人情，總不能翻臉便不認人。

　　當下只得打馬離去，不再去理會那個奇特的商人。

　　待到李元霸等人蹤影不見，剛剛還神態自若，滿臉悠然的商人卻是額角見汗，如此冷天，幾滴汗水自額角蜿蜒流下，他自己去是渾然不覺。

　　見眾人都呆著臉看向自己，那商人厲聲喝道：“拋掉行李，乘騎不夠的兩人一騎，到前面村莊再去購買，不能再耽擱了，務必早些回到馬邑。”

　　他此時神情嚴肅，命令果決，殺伐決斷如此鮮明，哪里還有一絲商人的影子？

　　眾人卻是大惑不解，這郡丞為了行路方便，棄了官身假裝商旅也便罷了，怎料被這一隊騎兵盤問一番，竟是突然如此緊張。

　　有人難解心頭懷疑，一邊手忙腳亂的從馬匹和驢子上卸下行李，一邊笑問道：“郡丞大人，咱們又不是真的商人，又沒有作奸犯科，何苦去怕那些騎兵。”

　　既然有人開頭，眾人便七嘴八舌接道：“是啊，咱們也是官兵，干嗎害怕？”

　　“我看那些騎兵倒不是正經官兵！”

　　“要我說，是李郡丞大人太好脾氣，那隊騎兵領頭的，依我看最多是個旅率，大人您卻是堂堂郡丞，若是亮出身份，還怕他不滾鞍下馬，給您老人家請罪！”

　　“都給我住嘴！”

　　被眾人稱呼為“李郡丞”的正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大唐軍神李靖。

　　被譽為中國軍事史上最牛逼的將領之一，衛青、霍去病之后，沒有了漢武帝這樣雄才大略的帝王支持，再加上兩晉之后五胡亂華，漢人精英南遷，待到楊堅一統天下，沒過幾年天下又是分崩離析，所以幾百年來漢人都處于守勢，被動挨打，沒有還手之力。

　　而李靖一出，卻是一扳幾百年的頹勢，以數萬精兵深入漠北，生擒了不可一世的突厥可汗，不論他平定各地割據的群雄，也不論他西定吐谷渾，僅此一事，便已經足以光耀千古，流芳百世。

　　而李靖除了赫赫戰功后，貞觀年間也曾經任過四年宰相，處理政務，參與國家大事，成就竟也不在貞觀時的名相之下，所以唐太宗李世民極為夸贊，稱李靖出將入相，言道：“尚書仆射代國公靖，器識恢宏，風度沖邈，早申期遇，夙投忠款，宣力運始，效績邊隅，南定荊揚，北清沙塞，皇威遠暢，功業有成。”

　　在一個封建帝王口中，甚至是以武勇見長的帝王口中，能如此稱贊一個大臣，若不是李靖的成就當真是輝煌之極，以李世民那樣好強的性格，又怎會如此夸贊。

　　況且除了將略和政治之外，李靖的風度相貌，氣質瀟灑，也極為時人佩服。

　　如此一個人物，竟是與李元霸擦肩而過！

　　李靖此時正任馬邑郡丞，擔任一郡的軍事長官，年前數月返回三原老家休假，待此時回馬邑復職時，沿途所見卻是氣氛緊張，與數月之前絕然不同。

　　他是何等人物，還在少年時就被當時天下第一大臣楊素夸獎道：“卿終當坐此！”

　　而楊素當時，坐的卻是宰相的位置！

　　而當時的吏部尚書夸他：“卿有王佐之才。”

　　以李靖之能，又是沿途親眼看到河東及太原兩郡的情形，歷山飛也罷，河北群豪也罷，李靖都沒有放在眼里，而結合他對李淵的了解，李靖已經知道，李家反亂在即！

　　不論別人如何，李靖卻是隋朝的貴族世家出身，對這個沒落中的王朝還有一絲眷戀，感覺到情形不對，立刻下令眾人換過衣衫，假裝商旅返回馬邑，準備再掌握實跡之后，立刻便向朝廷告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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