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命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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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羅沖就收到了來自嫂子的祈禱,盡管她是向著那幅神靈畫像祈禱的。
“保佑羅動平安,順利,無病無災……”
這么一句心愿,她反反復復念叨了幾十遍,唯恐那位大神收聽不到。
卻沒有一句是針對她自己的。
羅沖不禁失笑,心說:我還用得著你們保佑,我要聽的是只屬于你們自己的心愿。
也罷,畢竟目前來說,我才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有我在,她們才可以保住這來之不易的幸福。
待到夜深人靜之時,羅母和嫂子早已經(jīng)睡下了,羅沖根本不需要睡覺,暫時也不想本體意識進入自己的小宇宙,便拖了一把椅子在院子里坐了下來。
大門的門框都扯爛了,兩扇破門板支在那里,一推就倒,純屬是象征意義。
羅沖點上一根煙,吸了一口無聲一笑,感覺自己就像看大門的老大爺,就差一個手電筒了。
凡人的感覺。
羅沖抬頭看天,夜空里竟然也有滿天星辰,恍惚之間,與地球沒什么不同。
細細的腳步聲在后面響起,羅秀兒還沒睡,剛剛做完最后一點家務,走過來對羅沖說:“廚房里還有熱水,沖個澡再睡吧。”
風塵仆仆回到家的他,洗個澡當然是應該的,盡管在他的身上臉上看不到一丁點灰塵。
看到他手里掐著的煙卷,還在那里吞云吐霧,羅秀兒看得懂這是抽煙,只不過有些好奇,跟鎮(zhèn)子上老頭老太太手里的煙袋鍋截然不同。
也是軍營里才有的嗎?
羅沖當然不需要洗澡,只是問她:“怎么沒見你對著神像許愿?”
“我……”
羅秀兒稍一猶豫,但還是輕聲回道:“我不信了。”
雖只有幾個字,但可以聽得出來,她曾經(jīng)信過,或許無數(shù)次向神靈許愿,卻沒能改變什么,所以就……
“你都忙到了現(xiàn)在,掌管那么多信徒的神靈,更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人。”
羅沖笑著回道:“有些事情,就需要堅持,今天聽不到,明天聽不到,或許,不一定哪天,他就聽到了你的許愿呢。”
好像是這么個道理,但向來服從的她,這一次并沒有乖乖答應,而是默不作聲,以沉默表示反對。
“不愿意信他,信我總行吧?”
由于是自己的童養(yǎng)媳,羅沖和她講話就顯得隨便多了,甚至可以帶著些挑逗。
這樣說,她就點頭了,不光點頭,還說了:“我的命,是你的。”
這就是她的命,天經(jīng)地義那般。
羅沖叼著煙,默默地瞅著她,好一會兒才說:“去睡吧,這一天,你也累了。”
她點點頭就走了,實際上,如此的勞作早就習慣了。
“童養(yǎng)媳……”
羅沖把煙頭吐掉踩滅,嘴里嘀咕著:“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愛笑。”
身為女人,不會裝萌,不會撒嬌,不懂得魅惑男人,整天就知道悶頭干活兒……或許,曾經(jīng)的羅動不喜歡她的,正是這些。
一夜無話,第二天上午,不光是修門的木匠師傅,鎮(zhèn)子上的布店老板,家具鋪子的二掌柜,雜貨鋪子的大掌柜也來了,這些事倒是不需要羅沖出頭,嫂子全都接了下來。
羅沖正打算出去轉轉,最起碼要去看看跟著自己一起返鄉(xiāng)的那些個大頭兵,回到家里的情況都是怎么樣的。有缺錢的,肯定要資助一些,畢竟金銀俗物這些東西,自己這里要多少有多少。
活著回來的,都算鐵錚錚的漢子,別讓他們?yōu)榱藥讉銅板而發(fā)愁。
一絲神念也沒有動用,羅沖就喜歡像凡人一樣挨家拜訪,細細的體會個中滋味。
可是,還沒有出門,就見到大頭兵之一‘馬憨子’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手里還拎著他那把沾了血的制式戰(zhàn)刀。
血跡發(fā)暗,顯然是昨晚上沾上的。
噗通!
馬憨子走過來,跪倒在羅沖面前,悶聲說道:“百戶,我殺了人,前來領罪。”
剛剛熱鬧起來的院子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起來,進屋說。”
羅沖一轉身,率先進屋,馬憨子拄著鋼刀站起來跟在后面。
進屋關門,羅沖坐下來問道:“殺了什么人?”
“劉家老三!”
馬憨子低沉回道:“半年前,他奪了我家田產(chǎn),調(diào)戲我婆娘,逼她賣身為奴,當天晚上,她就上吊了。”
“他憑什么敢這么做?”羅沖面色一冷。
“那時候,我因為偵查失敗迷失深山,兩個月才跑出來。”
馬憨子回道:“營里的長官以為我死了,把我列入陣亡名單,死訊傳回了鎮(zhèn)子。后來,雖然我也曾托人寫過信,卻不知道為什么,家里沒有收到……”
羅沖默默點頭,此類事情在這種通訊手段極其落后的社會,倒也是相當正常。兵荒馬亂,土匪遍地,送信的信差還不曉得死在哪里了呢。
“你家里,欠劉家的錢?”羅沖又問。
“不到十兩。”
馬憨子點頭:“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可他不該……”
“甭說了。”
羅沖擺手:“殺得好!換成我,宰了他一個都不解恨。”
馬憨子一愣,又跪下來,噗通一聲磕了個響頭。
嘴笨,不會說那些感謝之詞,磕頭就行。
馬憨子多少懂點法,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但能得到百戶大人的口頭諒解,那也就無憾了。
鎮(zhèn)子里的普通軍戶,誰家不欠錢?尤其是羅動、馬憨子這樣的,家里唯一的男人若是死在了戰(zhàn)場上,家中女人的下場那可就……
假如,羅動若沒有回來,嫂子和羅秀兒同樣也會因為欠債,落入牛金山、王百戶那樣的小人之手。
馬憨子的老婆性情剛烈,直接選擇了上吊。
“你兒子呢?”
羅沖想起,馬憨子已經(jīng)有孩子了,應該四歲了吧。
“婆娘上吊之前,托鄰居把他送回了娘家。”
提到兒子,馬憨子已然麻木的內(nèi)心有些崩潰,驟然落淚,又給羅沖磕頭:“百戶,求你,在我死前,見一見娃兒。”
“這不是事兒。”
羅沖想都不想,平靜回道:“況且,你也死不了,我的兵,沒人能動。”
“百戶?”
馬憨子抬起頭,一臉茫然:“我犯的死罪,這不是戰(zhàn)場,當兵的殺人也要償命。”
“道理是這樣。”
羅沖點頭:“昨晚上,你宰了劉三,有誰看到了?”
“應該……沒人。”
馬憨子搖頭回道:“咱是夜不收出身(偵察兵),殺他一個滿肚肥油的老貨,自然不會有任何動靜。”
“那就是了。”
羅沖笑道:“沒人看到,誰敢說是你殺的。”
“可他們能猜到。”
馬憨子悶聲回道:“劉家是排得上號的鄉(xiāng)紳,家里有錢,又有王百戶撐腰,把我抓了去,變著花折磨,證人證物什么的,也能找來一大堆……與其那樣,還不如挨一刀痛快。”
他的意思是,讓羅沖押著自己,去鎮(zhèn)子西大門當眾宣告一刀斬首就得了。
百戶的刀,很快,不會有任何痛苦。
普通縣城,這類事情肯定要依法審理極其嚴謹,但廣靈鎮(zhèn)屬于軍戶衛(wèi)所,以軍法處置也是可以的。
“我就是證人。”
羅沖淡淡說道:“昨晚上,你哪兒都沒去,就在我家喝得酩酊大醉,一灘爛泥,雞都殺不死一只。至于證物嘛……”
唰!
把他手邊的戰(zhàn)刀凌空攝取過來,輕輕一抹,血跡蒸發(fā)全無。
“哪有什么證物!”
哐啷,又把刀扔了回去。
呃!
馬憨子愣在那里,憋了好一會兒才問出來:“百戶,何必為我冒這樣的風險?”
“并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兵。”
羅沖回道:“而是覺得,你殺的對!如若法律不能為咱們做主,唯有依靠手中鋼刀,我們不只是軍人,還是戰(zhàn)士。連這點血性都沒有,我才會砍了你。”
“明白了!”
馬憨子又磕了一個頭:“我就說喝醉了,其他的全都不知道。”
“出去幫我嫂子干活去。”
羅沖擺擺手:“至于你兒子,忍幾天吧,現(xiàn)在不合適把他接回來。”
啪!
馬憨子一個軍禮,戰(zhàn)刀歸鞘,雙手捧著擺到桌子上,暫時由羅沖保管。
然后,就懷著無比復雜的心情往外走,出門之前又轉過身來,沙啞著嗓音對羅沖說:“百戶,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了。”r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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