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的大局，算什么？


　　人族自己的犧牲，如何能辜負！


　　此刻，火師中將相同心，他們寧愿人族獨自扛起天傾，也不想跟一個居心叵測的“隊友”合作。


　　擊潰了妖族，破碎了天庭，人族將以最巔峰的姿態，去面對一切挑戰。


　　而且到那時，媧皇當歸來！


　　“剿滅了天庭的法度，人族的綱常將會覆蓋過往的天規，除舊迎新。”


　　有大臣語氣低沉，隆隆間震動了一方時空，“三千大羅三千天，舊天沉淪，新天孕生，巫妖的時代便終結了！”


　　“彼時，太昊陛下與人道陛下的博弈，無論如何都應結束……時代的封禁消失，女媧陛下將從局外歸來。”


　　“有我們的接引，這個速度必定會很快，以全盛之姿屹立天地！”


　　“那個時候，魔門又能如何猖獗？！”


　　“冥河魔祖來了，也不可能是女媧陛下的對手……因為她掌造化，執輪回，已是管控生死，再有人族為根基，統御了天地萬族，那是真正連從生到死之間的過程都一并接管了！”


　　“殺戮，僅僅是死亡的一種方式……這的確是能猖獗一時，卻不能猖獗永久。”


　　“因為，洪荒人道發展的主旋律，終究是上升與繁榮！”


　　“等過了氣，所謂的殺運，還是要臣服和妥協于大局之下，不可能勝過彼時代表了大局的女媧陛下！”


　　“所以我們要做的，便是為媧皇執劍，掃平山河，破滅天庭，讓巫妖的時代最快速度終結，在勝利的時刻化身燈塔，以人道為光焰，照亮女媧陛下歸來的道路！”


　　這位大臣相信，當天庭覆滅，當女媧歸來，便足以鎮壓一切動亂！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等天庭滅了，周天星斗都被人族的法理所變更，天皇帝俊過氣，他所掌握的周天星斗大陣就成了虛幻泡影，面對與之僵持的女媧不攻自破。


　　道祖又被封禁在紫霄宮里，理論上是無法出來。


　　這巫妖對賭的勝利果實，便都落到了女媧的手中，她將會邁出登臨絕巔的最后一步！


　　盤古！


　　那會是無敵的姿態！


　　盤古鎮壓宇內，誰與爭鋒！


　　“正是！”


　　諸將應和，都在稱是。


　　——冥河魔祖，魔威蓋世，橫掃他們這些小魚小蝦？


　　——呵！


　　——我們承認，這的確不假……但我們又何必跟你糾纏？只需要努力拉回女媧便好！


　　——這位大人物，雖然被兩尊不可思議的盤古大能被放逐到天地時空的起源盡頭，但經過我們的努力，終究會歸來，掃除所有的魔道氣氛。


　　——什么五運大道，什么魔焰熊熊……人家女媧陛下，連她哥這氣運之道的領袖都敢亮刀子，何況你這殺運！


　　——按在地上打就完事了！


　　……


　　太多人，都對女媧抱有信心。


　　他們討論和推演的出發點，都是相信著媧皇的本領能力，足以處理局面。


　　人皇垂拱，此刻安靜的出奇，神情一副莊重認真的模樣，在聆聽諸多神將和重臣的意見。


　　他不時點頭，表現出認可的態度。


　　直到大臣們盡興了，方方面面都討論了，他才匯總發言，“看來，諸位都有了共識。”


　　“這很好。”


　　人皇嘆息一聲，神情微妙。


　　盡管很多事情，幕后離不了他的策劃和推動，他也對此早有預感和安排。


　　可真的見證著現實這樣的上演，還是令之感慨，心情復雜。


　　他俯覽全局，心中微微的嘆息，臉色卻鎮定從容，有條不紊的開口說著話，“我們之后的戰略道路，便大致這般定下了。”


　　“以人族的總體勝利為大局，支持推動有功則賞，授予一切有夢想者開辟國度的法理希望……”


　　“東夷對龍師的侵占擴張，將成為這樣翻天覆地變革的第一聲鐘響，補全手續，成為最大的激勵榜樣……”


　　“鼓舞全民自發上進，以掃蕩妖邪為接下來時光的主旋律，英雄不問出身，勝者自當為王！”


　　“到最后，勝利會師，再以本領論高下，何人為帝，何人為皇！”


　　風曦手握東華劍，映照著人族的氣數，在火師所掌握的人族大義正統權柄下，他斬出了一劍，劃過了萬古長空。


　　“轟隆隆！”


　　若是雷鳴，冥冥中人族的戰車在前行，撞碎了所有的阻擋。


　　橫木為軒，直木為轅，橫直交錯，構造了這人族的戰車。


　　當東華神劍代表著正統斬下，號令著人族的未來，降臨在這戰車上，賦予新時代人族的使命……


　　它的稱謂，便悄然變了。


　　其為——


　　軒轅劍！


　　……


　　“什么？”


　　重華震驚一萬年。


　　當他起兵，接收了龍師的地盤，掌管了曾經屬于放勛的權威，順帶著驅逐了應龍，讓她灰溜溜的走人。


　　那時，他便做好了應對中央王庭——火師暴怒的心理準備。


　　無非是出兵征討……可他怕嗎？


　　不怕！


　　一路走來，重華什么陣仗沒有見識過？


　　再強大的敵人，他都不會畏懼，總要先打過再說！


　　于是，他厲兵秣馬，枕戈待旦，時刻做好了迎擊火師大軍的工作安排。


　　在他心中的籌算里，這無論如何都是不會錯的一步路。


　　不管是天庭方面也好，還是人族一方也罷。


　　天庭想要茍延殘喘，都被龍師的肆虐中造血恢復，那就要拖住人族進擊的腳步——還有什么比內亂更好的方式呢？


　　而若是從人族中的基業出發，想要以鳥師的盤面登頂，火師同樣是一道坎，針對準沒錯！


　　兩條路，在這里達成了共識。


　　所以，他悍然出兵，東夷一脈鎮壓了龍師，奪取了大權。


　　哪怕這里面不乏曾經追隨過太昊青帝的古老強橫氏族，對人族的忠心并不少，可在重華的游說之下，對人族正統的染指想法可不少，半推半就間便從了！


　　說到底，大家過去也是闊過的！


　　當年的人族正統，可是他們這些老臣！


　　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火師上位了，青帝為了騰位置，養老的路上帶走了很多老臣強族，免了后來者的困擾。


　　這對人族整體是好事。


　　但那些被迫陪著一起戍邊的氏族，就有些糾結了……反對青帝，他們是不敢的。


　　可對于火師的觀感嘛……談不上多好。


　　偶爾做做夢，夢想人族正統重歸于他們的掌控……這也是正常。


　　“青帝陛下過于無情了一些……”


　　“唉，還是這個味道……俺們追隨著打下了大大的江山，事后還不許放松放松？”


　　暗流總歸是有的。


　　當這里面再摻雜上白帝少昊的加盟，另外的一些披著白帝麾下皮的其他人物，東夷這里的水就更渾了。


　　最終，在重華強有力的統御能力下，東夷舉族而動，邁出了挑釁中央王庭的第一步！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人族正統，花落我家！


　　風水輪流轉，人皇輪流當……火師坐了那么多年的頭把交椅，也該輪到我們了！


　　是野心。


　　也是不甘。


　　箭已離弦，便不再想回頭。


　　重華施施然的備戰，鳥師主力蓄勢待發，等待一次驚世大戰的到來。


　　戰爭一起，死亡和犧牲出現，那個時候，所謂的正邪善惡、最初是誰的錯誤，就不再重要了。


　　因為鮮血和仇恨，會覆蓋所有，成為唯一。


　　然而……


　　劇本演了一半，結局卻出乎他的意料。


　　當文命跟他匯報火師的動向、發布的聲明時，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真的是這樣？”


　　重華死死盯著文命，“火師……竟然這么干？”


　　“他們怎么敢的啊？”


　　“可事實的確是這樣。”文命平靜回答，“他們承認了我們占據龍師的事實，并不打算出兵征討。”


　　“理由是，我們東夷一脈，在之前人族對妖族的作戰中表現良好，尤其是大羿同志，為人族上下增光無數。”


　　“射落九日，連殺天皇親子，何等偉績？”


　　文命似笑非笑，仿佛是個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東夷重臣，“因此，哪怕之后作風稍顯霸道，小節有虧……但看在對妖族作戰的戰績上，卻也無妨了。”


　　“不能寒了將士們建功立業的心嘛！”


　　文命說著說著，微笑了起來。


　　“所以，為了表彰東夷一脈培養出了優秀人才，人族中央承認了我們對龍師防區的接管，希望我們再接再厲，繼續為人族做貢獻。”


　　“不僅如此。”


　　“整個人族上下，只要誰能做出對妖族戰爭的卓越貢獻，火師都會承認功績，支持允許自建王庭，成一方諸侯！”


　　文命興致勃勃的講述著。


　　聽著這些內容，重華臉頰肌肉抽動，有些失態。


　　憋了半天，他才終于憋出了一句話。


　　“胡來！”


　　“炎帝是不想過了嗎？”


　　“那些火師的大臣……也不勸勸？”


　　重華不能理解。


　　“誰知道呢？”文命搖頭，而后笑容燦爛，“不過，這對我們東夷是好事呀！”


　　“之前大家起兵，挑釁中央火師，不少子民還有些憂心忡忡的呢！”


　　“火師代表了女媧娘娘的威嚴，這可是人族的創造者，跟她的正統對著干……大家其實都很慌。”


　　“可現在不同了。”


　　“火師認同了！”


　　“大家心中也卸下了一塊大石！”


　　“我來這里給您匯報信息的時候，見到了不少的子民，都打算響應火師的號召，去努力殺妖呢！”


　　文命說著讓重華變色的話，“我打算跟您辭職了！”


　　“跟一些志同道合之輩，一起出去干一番大事……萬世之后，說不得還能有我的名字流傳，于青史同在！”


　　“……”重華這一刻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只能木然的反應。


　　最后，連文命什么時候走的，都有些不清楚了。


　　許久之后，重華才回過神來，眸光深邃的可怕。


　　“呵！”


　　他眼神淡漠而冰冷，“火師！”


　　“也是真的舍得。”


　　“還有……大羿！”


　　重華起身，走到了宮殿外，仰頭看著大羿射日的殘留，那銘刻在洪荒時空深處的箭痕，染著金烏之血。


　　哪怕許多事情，都是被他安排好的，另有玄機詭秘。


　　但是無論如何，這一回，他都感覺到仿佛像是有一巴掌抽到了他的臉上。


　　表彰大羿射日，回應了東夷對龍師的侵占結果，等于是讓他搬起石頭，卻砸了自己的腳！


　　打人先打臉啊！


　　且，從文命的匯報來看，東夷鳥師的人心不齊了！


　　——如果能夠不用跟中央對著干，同樣可以收獲到尊重與事業，那為什么還要跟有著一樣起源的族人刀兵相見呢？


　　——殺人是殺，殺妖也是殺！


　　——殺人，還要承受心理壓力；而殺妖，卻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擱置爭議，一切對外。


　　火師用自己的退讓，盤活了整個棋盤，走向了不利于重華的局面。


　　當然作為代價，現在的火師，便已經在失去絕對的正統威嚴了……甚至于，或許有那么一日，火師的主導地位都會消失——為他人做嫁衣！


　　“這是有心呢，還是無意呢？”


　　重華凝視著火師的方向，低聲輕語呢喃，“破去了我的謀劃，誰也別想占到便宜，有兩敗俱傷的趨勢……”


　　“太看的起我了……”


　　“不過，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幽幽低嘆聲中，重華的身影淡去了。


　　火師的應對，出乎他的預料，但他還有后手。


　　即使少了最靠近勝利的路，也還打不垮他！


　　不能走陰謀離間的路，走陽謀爭霸……卻也無懼！


　　畢竟好說歹說，龍師的地盤……他拿下了！


　　真正該哭的最慘烈的，是龍師的成員吶！


　　……


　　“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啊？！”


　　龍師心態炸裂了。


　　真的炸了。


　　龍祖被鎮壓的今日，龍師的高層，是想要玩一手墻頭草的操作。


　　面對應龍手持的大義名分，他們有著疑心，不愿意輕松臣服，再考慮考慮個人利益，就更不想低頭了。


　　于是最終，應龍灰溜溜的跑路。


　　不過，在他們的估算中，這并不算完結，應當還有著后續。


　　走的那么狼狽，不得殺回來？


　　況且，火師不要面子的嗎？被人犯上作亂都不管？


　　然而結果……


　　火師真的不要面子。


　　竟然同意了東夷一系對龍師防區的統治管轄！


　　這還有天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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