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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 問話


  季南當(dāng)然不會讓甄仕遠獨自一人回去,即便這位大理寺卿耍了小性子,哦,不,是脾氣,不肯坐他的馬車,他也不會讓甄仕遠一個人走回去。


  所以,待到午時出門辦事的大理寺官差前腳才出了大理寺的大門,后腳便迎面撞上了回來的甄仕遠。


  堂堂一介大理寺卿灰頭土臉的在前面走著,身形高大的一眾刑部官員官差在后頭跟著,中間還夾雜著一輛破了個大洞的囚車,最后頭還有幾個挑擔(dān)的小販遠遠在后頭跟著,人沒上枷鎖,也沒有官差看著,應(yīng)該不是犯人,只是這遠遠跟著時不時往這里指指點點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這場面委實是集復(fù)雜古怪、滑稽可笑于一身,簡直叫人一時都不知該用什么言語來形容。正要出門辦事的官差愣愣的看著他們走近,以至于在甄仕遠帶著人將將行至跟前時本能的發(fā)出了一聲驚呼:“來人啊!”


  這一聲驚呼成功的將半個大理寺里沒什么事可做的官員官差都叫了出來,喬苒自然也夾雜其中。


  那廂才走到大理寺衙門門口便撞上了如此“熱切”歡迎的甄仕遠險些沒背過氣去,冷著一張灰頭土臉看不清原本面目的臉,目光在一眾出來看熱鬧的官員官差臉上略過,而后成功的停在了其中唯一一張女孩子的臉上。


  “你……”甄仕遠指著喬苒點了點,道,“刑部的幾位大人一路護送本官回來也是不容易,請幾位進去喝杯茶再走。”


  陳述的語氣顯然沒有給季南等人選擇的余地。


  先前刑部的官員上門時,整個大理寺都是知道的,畢竟但凡上門的官員官差來大理寺找人一定是要經(jīng)過正中大堂的,就季南那鶴立雞群的身形哪個看不到?


  午時一個歇息的工夫,刑部的人來了又走,甄大人走了又回,一邊灰頭土臉,一邊身上血沫子刀劍劃痕橫飛,外帶著一輛破了大洞的囚車。哦,對了,那囚車還是他們大理寺的,雖然破了個大洞,偏釘在木樁上的大理寺標(biāo)識沒有被毀,所以即便破成這樣也還是看得出這是他們大理寺的囚車。


  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是遇到劫囚車了嗎?


  一眾圍觀的官員官差猜測紛紛,甄仕遠對著將大門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的一群屬下?lián)]手趕人:“都杵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做事去!”


  被上峰喝罵了一聲,一眾官員官差這才紛紛散去,此時還釘在原地不走的也只有方才被甄仕遠“欽點”招待刑部官員的喬苒了。


  待到人群散去,眉頭微擰的女孩子一伸手,略過眾人,指向他們的身后,道:“那些跟著的是犯人還是幫兇?”


  這話聽的跟了一路看了一路戲的小販與行人嚇了一跳,尤其是看到那幾個刑部官員回頭望來的眼神時,紛紛一駭,很快便四散逃去了。


  “跑的還挺快的。”甄仕遠望著百姓拼命逃離的背影,嘀咕了一句,隨即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季南等人,道,“刑部衙門小孩夜啼的名頭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啊!”


  被甄仕遠刺了一句的季南恍若未聞,只對他道:“甄大人,我等還要回去復(fù)命。”


  “那叫復(fù)命嗎?”甄仕遠輕嗤了一聲,道,“丟了犯人,這叫受罰吧!”


  話是直白了一點,不過倒也沒說錯。季南苦笑了起來:“甄大人說的不錯,那就是受罰!”


  “既然是受罰這么積極作甚?”甄仕遠說著抬手一指,指向自家大理寺衙門的門頭,道,“先前你們過來還未喝一杯茶就走我便有些過意不去,正好現(xiàn)在去而復(fù)返,喝了茶再走吧!”


  這等時候是計較那一兩口茶的時候嗎?周梁原地跺了跺腳,嘆氣:“甄大人,你就別開玩笑了,此番丟了犯人,待到回去我同季大人必然要受重罰的。”


  “那正好晚一些回去,少受些罰。”甄仕遠說著瞥了眼一旁神情平靜的女孩子,有這丫頭站在他身邊,心里當(dāng)真是莫名其妙的多了幾分不知從哪里來的底氣。


  “回頭,我同你們尚書大人說一聲,這又不是你們的錯。”甄仕遠“安撫”他們,“長安府衙、五城兵馬司的巡邏官差沒有及時趕到,刑部衙門的官差沒有及時出現(xiàn)接應(yīng),那兩個歹徒身手相當(dāng)厲害什么的,大家都有責(zé)任,法不責(zé)眾,你們莫用擔(dān)心,總之事情是情有可原的。”


  季南擰了擰眉頭:他怎會看不出甄仕遠此時在胡說八道?只是甄仕遠先前遭了無妄之災(zāi),此時強要留人,萬一回頭對著尚書大人胡說八道……話說的難聽一些,他和周梁要不要受懲處,受多重的懲處,可都在這人一張嘴之間。


  畢竟同一件事,說話的方式不同,結(jié)果也大不相同。而這位看著不怎么樣的大理寺卿大人是正兒八經(jīng)的進士出身,當(dāng)年還在翰林呆過,那張嘴皮子是絕對有這個能力的。


  季南沒摸清楚甄仕遠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想了想,還是應(yīng)了下來。


  不管怎么樣,甄仕遠都沒理由得罪刑部衙門。


  只是不得罪不代表今日的無端之禍就這么算了。進了大理寺之后,甄仕遠本人便以“洗漱”的名頭去后院了,留在辦公屋堂中的只有那個被他“欽點”的女官喬大人。


  對于面前這個女孩子,周梁是不陌生的,季南雖然此前沒有見過,但來之前顯然也早有所耳聞了,從某一方面講,他也不陌生。


  誠如打聽來的那樣,這位女官喬大人生的相貌極好,與那位原家大小姐生的極其相似,不過任誰也不會將她和原家大小姐弄混了,因為兩者的氣質(zhì)全然不同。


  他在打量女孩子,女孩子卻喝了一口茶,微微蹙了蹙眉,而后笑著開口道:“兩位大人,我們大人好顏面的很,今日出去折騰了一番,灰頭土臉的回來,還被百姓看到了,今晚想必長安城就會傳遍我們大人的狼狽樣……”


  原本以為她開口會是試探什么的,沒想到她一開口說的卻是這個,季南愣了一愣,回道:“……確實如此。”


  “大人心里不舒坦,這杯冷茶兩位就不要在意了。”女孩子說著揚起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將空的茶盞給他二人看了看。


  所以,把他們留下就是為了叫他二人喝杯冷茶,好找回顏面?周梁默了默,端起茶盞一飲而盡:這大理寺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季南也一杯茶喝了下去,既然甄仕遠要找面子,那就由著他去吧!


  他揪著這點小事不放總比他找別的麻煩要好得多。


  女孩子見狀連忙道了聲謝,而后對他二人道:“還有那囚車……”


  周梁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揉著額頭對季南道:“要不,這囚車我來賠吧!”


  大理寺的人真是……這芝麻大小的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女孩子“哦”了一聲,臉上多了幾分笑意,又指了指自己的臉側(cè),道:“我們大人好顏面不僅是那個顏面,他對自己的皮相也是極其看重的。”


  就甄仕遠那張臉的皮相有什么好看重的?周梁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從袖中摸出一罐白瓷瓶遞了過來,道:“這是宮中御用的祛疤之物,算是我等賠罪吧!”


  這是大理寺卿嗎?一件一件的跟他們算賬,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撞了哪個碰瓷的無賴?yán)蟽耗兀?br />

  刑部的人不欲與他們糾纏,女孩子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笑著道謝之后轉(zhuǎn)向季南,道:“兩位大人可受傷了?要不要分你們一些藥?”


  拿他的藥回過頭來做順?biāo)饲椋恐芰荷钗艘豢跉猓溃骸安槐亓耍叶藳]受傷。”


  “那刑部其余官差呢?”女孩子語氣不急不緩,依舊含笑關(guān)心著大家,“有沒有受傷?”


  “沒有,都沒有。”周梁搖頭,忙不迭的回道。


  “都沒有啊!”女孩子“哦”了一聲,拉長了語調(diào),笑看著他二人,道,“我們大人運氣還真不好!”


  季南臉色微變,對上女孩子含笑的目光,脫口而出:“此事同我刑部無關(guān)!”


  “此事很巧,”女孩子只看向他二人悠悠道,“距離刑部衙門官道不足百步,有兩位大人護送居然會被人攔路搶人,而且還丟了重要的嫌犯。再加上如此聲勢浩大之下,全場受傷的居然只有我們甄大人一個,被毀的囚車也是我大理寺的,這一切實在叫人懷疑刑部是不是自己設(shè)計了這一出好戲。這就算了,更過分的是還不舍得毀了自己的東西花錢。”


  前面如此咄咄逼人的質(zhì)疑最后一句居然接的是這個?將話說到這等地步也是人才,他刑部若當(dāng)真做了這些會計較那點錢?


  周梁聽她說罷,便忍不住道:“這怎么可能?我們帶的人又怎會……”


  “便是因為我們帶的人,放在這一出刑部衙門自己設(shè)計的戲里才說得通。”季南開口打斷了他的話,而后朝周梁搖了搖頭,轉(zhuǎn)頭看向面前的女孩子道,“此事確有問題,大理寺懷疑我們也是應(yīng)該的。”


  “我們大理寺自是相信兩位大人的。”見季南承認(rèn)之后,女孩子再次開口了,“只是不知那兩個不見的囚犯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引來對方這一出設(shè)計的大戲?”


  這出漏洞百出當(dāng)街尋仇的大戲若是看不出問題來,甄仕遠這個大理寺卿就不要當(dāng)了。


  “這我等倒是不知。”季南摩挲著手里那只空空的茶盞沉默了一刻,對女孩子道,“這個案子先前不是大理寺接手的嗎?”


  “兩個兇手一個不過是書坊的東家,一個是布莊的掌柜,因錢財而殺人,身世之上并沒有什么奇怪之處。”喬苒說道。


  “那或許與兇手無關(guān),”季南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神色,道,“他們純粹是沖著我刑部衙門來的,意欲挑起我刑部衙門與大理寺的紛爭。”


  畢竟這番出事的就是大理寺卿本人,而且只是小傷卻丟了大面子的大理寺卿本人。這么解釋也并非解釋不通。


  喬苒沒有追問,只笑道:“若是這樣的話,大人放心,我們甄大人不是那等小氣的人,不會落入兇手的圈套的。”


  不是小氣的人?周梁看了眼手里空空的茶盞,方才那杯冷茶是誰給的?


  “總之,這一次連累甄大人是我刑部的不是,季某在這里先行賠罪了。”幾句客套話之后,季南起身告辭,喬苒笑著將人送了出去。


  待到送完人回來之后,換了一身新裳的甄仕遠已經(jīng)在屋堂里候著了。


  “怎么樣?”甄仕遠問她。


  “誠如大人說的,這絕對不會是什么血布尋仇的戲碼。”喬苒說著將方才與季南和周梁的對話重復(fù)了一遍,道,“我方才那些說給他二人聽的話其實半真半假,我相信這不是刑部衙門自己設(shè)計的不假,卻不相信刑部對對方的身份當(dāng)真不知。”


  甄仕遠哼了一聲,道:“我也覺得,畢竟這一出戲作的也太明顯了,這不明擺著引我去懷疑刑部嗎?”


  女孩子聞言,只是若有所思的沉思了片刻,隨即遲疑著開口問他:“大人,你有沒有覺得這出戲有些熟悉?”


  熟悉?甄仕遠擰著眉頭認(rèn)真的想了一會兒,搖頭,道:“同哪個案子熟悉?”


  “不是案子,是手法。”喬苒道,“大人還記得闕樓案嗎?”


  才過去多久的事他怎么可能會忘?甄仕遠翻了翻眼皮,道:“哪能忘啊?”


  “那個案子是我接手的,從開始到結(jié)束我一直在與那個案子背后的真正幕后黑手過招。”喬苒說道,“今日這件事表面上看上去是刑部衙門被人尋仇劫了兇手,一細想?yún)s又看出此事蹊蹺更似刑部自導(dǎo)自演,引起大人你對刑部的不滿,但事實上,兇手真正的目的或許自始至終都只是趙憫生同王林翰這兩個人。”


  甄仕遠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如此說來,這一箭多雕,每一雕又另有目的的設(shè)局手法確實與闕樓案有幾分相似。”不過闕樓案的設(shè)局更為細致,而不似這個,仿佛臨時起意,局設(shè)的有些粗淺。


  喬苒攤手:這件事暫時與她沒什么關(guān)系。不過對于她而言,此番幕后黑手這一局倒是更證明了她原先的猜測:那個高甄仕遠一個半頭的男人應(yīng)該同季南有關(guān),又或者說與刑部和陛下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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