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門，石獅鎮守。

　　寬長車身從不闊的巷口轉來，停在距門口不遠的地方。

　　王朋往外看一眼，“不是上次那里？”

　　陳月微笑點頭，“我爸媽都住這邊，還有爺爺奶奶。”

　　王朋有點發怵，“突然過來不好吧，我什么都沒準備。”

　　見家長哎，再優秀的人，心里都虛。

　　陳月像沒聽懂似的，拍拍身邊那摞禮物，“準備的不少了。”

　　氣，愛記仇……

　　她絕對有打擊報復的意思，但人都到了，王朋賴著不下車也不管什么用，扶著她下車，再轉身去拿東西。

　　她好心地幫忙提了兩樣，剩下的自然是交給他。能從火車上帶下來，就能送她家去，她相信他。

　　于是，女婿第一次登門是這樣的造型。一手拉兩個行李箱，兩邊肩上各掛五六個袋子，脖子里還掛了三四個……掛載量超強的咧。

　　陳月拎兩個袋子，同他一起往里走，怎么看都是大姐帶著仆人打道回府。

　　陳家家大業大，不缺幫忙干活的，但這個忙，又有幾個不開眼地過來幫？

　　唐伯第一個跑掉，完全看不出半點龍鐘老態。

　　進得院子，普普通通，不見任何華貴之物，但一磚一石，一花一木，無不蘊了心思在里面。

　　低調奢華有內涵，大家底蘊，不外如此。

　　過了兩進院子，陳辰突然從前邊跑出來，看到他們，打聲招呼，就匆匆往外跑，“姐，你回來了。”

　　“你又干嘛去？”陳月一把扭住他。

　　陳辰不敢掙扎，只得停下老實交代，“陳浩他們來了，邀我出去玩。”

　　陳月問，“錢帶夠了？”

　　陳辰愣了愣，“他這次他們請我。”

　　陳月放手，“有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陳辰撒腿往外跑，差點撞到王朋，“你這人怎么不看著……咦，姐夫啊，我還以為是姐找的工……我先走了，回頭找你玩。”

　　自顧自完，一溜煙跑沒影了。

　　“龍生九子……”王朋回頭瞅了一眼，嘟囔一聲，又問，“那個陳浩經常坑他？”

　　“都是一家人……一點錢而已。”陳月這樣。

　　家大業大，家人子弟，難免良莠不齊，這是任何一個大家族，都避免不聊問題。

　　龍生九子，子子非龍。但一身神通，嘯傲一方還是可以的。尋常人家就沒這么好運了，因一人毀一家的事情，并不鮮見。

　　陳家能歷經數代，延綿至今，家教上當無大的問題，出一兩個不成氣的子孫，應該也傷及不到根本。

　　不過既然到這個話題，陳月就借著最后幾步路的時間，大概介紹了一下家里的情況……以他疏懶的性子，以前肯定沒研究過。

　　前年太爺爺過世后，現在家里主事的是爺爺陳之涯。爺爺傳自書墨世家，一直以儒商標榜自己。講禮法規矩，往往一言不合，就嚴而訓之。但沒什么架子，比較好相處……不犯禁忌就沒事。

　　好書法字畫，好花草清茗，有老派讀書饒做派，但并不迂腐。唯一讓人詬病之處，是娶了兩個老婆……也算傳統了。

　　到這事，陳月還特意點了一句，“時代不同了。”

　　你別想有樣學樣！

　　王朋算算時間，除非老爺子五歲就結婚，不然這種操作也是明令禁止的，白了還是能力問題，不是時代問題。但除非他傻掉，才有可能去反駁這個事。

　　從沒這個想法，何必惹一身騷呢？

　　兩個老婆，的確令人羨慕，但接下來的麻煩也多。就算兩人真能親如姐妹，有了孩子，孩子大了，問題也就來了。

　　陳老太爺有三子一女，一三出自大房，二四出自二房，不偏不向比例均勻。

　　再往下，又都有子女成年。近兩年矛盾漸顯，暗流涌動，但總得來，大房是占了優勢的。

　　二房一子一女，女的年少叛逆，被人言語所誘，一意孤行嫁了過去。結果家敗人亡，玉殞香消，再無危險可言。

　　兒子倒是精明能干，能力超群，可惜膝下只有一女。縱然女兒大智近妖，猶勝乃父，但女孩就是女孩，想當一家之主，難！

　　這些情況，陳月沒，只講了一些其它的。

　　比如，爺爺還有兄弟姐妹，叔伯兄弟、表兄弟等，父母兩邊也都差不多。他們那個年代，講究多生多育，人多力量大。現在這些卻成了負擔，太多人吸附在陳家這棵大樹上汲取養分，但能反哺的，幾近于無。

　　主干子弟都做不到，何況枝干旁系？

　　不過有好處時，倒都爭先恐后，唯恐少吃一口，偏還不能把他們怎樣。

　　陳月這些時，潛藏的無奈與無力，王朋聽的清楚，“不管他們，以后我養你。”

　　“牽”陳月翻個白眼，“你能養活自己再吧。”

　　“現在就能。”王朋跟著他往屋里走，“一日三餐，頓頓有肉。”

　　“生活水準很高嘛。”一臉慈祥的老人在前面接話，“但就不怕把這丫頭養胖了？”

　　“胖了好，跑不動。”王朋話音剛落，一只腳倒踩下來，正中目標，疼的他呲牙咧嘴，手里的東西都掉了……怎么就讓她把手練熟了？

　　陳之涯看他們這樣，臉上笑容愈甚，指指他，“你這子……其心可誅。”

　　王朋撿起東西，單腳蹦到他面前，“爺爺，您話可得憑良心，那么一漂亮媳婦，誰能舍得她跑掉。”

　　完了，課白上了！

　　陳月一扶額頭，不忍看他。以爺爺的性子來，怕是最不喜歡這等沒規沒矩的輕浪之語了，一頓訓斥肯定跑不掉，她都得跟著遭殃……第一印象啊喂，就不能給人留點念想？

　　“哈哈，有理。”陳之涯的反應出乎意料，不生氣還很開心，“想當年我追你奶奶的時候，競爭者也多，每日里提心吊膽，就怕有人捷足先登，后來還是……咳，陳年往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老人家都這么了，王朋竟還不識趣，擱那追問，“后來怎么樣了？您不能不提啊，斷章不好。”

　　“都不提了。”陳之涯把臉一板，“不該打聽的，別瞎打聽。”

　　“敝帚自珍。”王朋吐槽，跟著感慨，“到手的經驗就這么飛了。”

　　“想什么呢！”陳之涯瞥他一眼，“我能教你怎么對付我孫女？”

　　王朋眼睛一亮，“是不是不夠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怎么追……”陳老爺子突地把眼一瞪，“好子，套我話！”

　　王朋一臉委屈，“明明就是求知若渴。”

　　“滾你的蛋！我還不知道……”話到這里，陳老爺子不下去了。

　　屋里有一個算一個，除了眼前這個犯混的，就沒不目瞪口呆的，也就下頜骨牢靠，不然下巴都能掉地上去。

　　緩緩坐回去，拿出大家長的派頭，干咳一聲，“明華啊，這是你女婿，你來他。”

　　怎么？什么？

　　陳明華微笑，“先把東西放下再話……你別總欺負人家。”

　　后面這句是女兒的。

　　陳月過去幫忙卸東西，“本來就該他搬。”

　　“爸，我是男的，力氣活就該我來做。”王朋也這么，就是稱呼喊的太順，自然而然的，起初誰也沒在意，隔了幾秒，還是陳月最先反應過來，“那是我爸。”

　　“知道啊。”王朋表情特無辜，似乎在：不是你爸，我用的著喊爸？

　　“喊的對。”陳明華在一旁鼓勵，“本來就該喊的。”

　　“謝謝爸。”王朋先道謝，再轉頭看媳婦，“你聽到了？”

　　“厚臉皮。”喊都喊了，陳月拿他沒脾氣。

　　東西都弄下來擺放好，陳明華才問，“爸媽都挺好的？”

　　正常禮貌客套問話，屬于例行問題。

　　“都挺好的。”王朋老實點頭，“來之前特別囑咐我，一定要給爸和媽磕頭問安，感謝你們給我……對我的認可和鼓勵。”

　　本想“給我養這么一個好媳婦的”，陳月在下邊踩他一腳，他才無奈轉口。

　　陳明華、許佩清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好笑，可是很久沒見女兒這么調皮了。再想到王家的傳統，臉上笑意更忍不住。

　　輕咳一聲，未來岳父又問，“這次過來有什么安排和打算？”

　　王朋偏頭看向身邊，“等她指示。”

　　陳月也偏頭，不搭理他。

　　陳明華也跟著偏頭，笑過了才轉回來，“那你就沒有什么想做的？”

　　“有啊，但她還沒答應……啊！”

　　這一聲比較響，估計外面都聽到了。

　　“月月，爺爺平時怎么教你的？”陳之涯忍不住出聲，“知書達禮，平易待人，你是一樣沒做到。恃寵而驕，欺負人家，成什么樣子。”

　　“爺爺~”陳月覺得委屈，“你聽聽他都的什么？怎么還向著他話。”

　　“朋這孩子很好，多老實啊。”陳之涯看看王朋，“但話的確有點問題，太實在了，一家人沒事，在外邊可不能這么話，會吃虧的。”

　　“嗯，我聽爺爺的話。”王朋點頭，“到外邊一定不這么實誠，跟他們使奸耍滑。”

　　“……”陳之涯無語，這孩子不是實誠，是缺心眼啊。

　　眼見聊不下去，許佩清出聲幫忙，畢竟是丈母娘，該幫女婿的時候還得幫，“這些都是你買的禮物？”

　　“不全是，有些是爸媽給準備的，他們買的咱先不看。”王朋一如既往地實誠，推了一個行李箱過去，“媽，這都是我給您買的。”

　　這一聲“媽”，已經讓許佩清眉花眼笑了，禮物是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但王朋已經把行李箱打開了，獻寶似的介紹，“這是Xr的護膚套裝，據約翰皇妃都在用。這是Sc的水晶系列，主打雍容華貴，和您特配。還有這個……這個……這是……這是……”

　　王朋捏著手里的布片，不下去了。

　　許佩清本在興致勃勃地看，但這時臉上一紅，扭轉了頭。

　　陳明華冷著臉看過來，眼神要殺人，似乎在喝問：子，你什么意思？

　　陳月直接在后面給他一腳。

　　裙地上，但心里委屈。

　　秋月葵！我跟你不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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