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千里不留行
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地皮塵土揚。
初冬的蒙上草原，天地一片肅殺。越野車馳騁其中，有如汪洋中的一葉小舟，車輪卷起的塵土，也像是被犁開的水線，往兩邊散去，最后歸于天地蒼茫。
司機是個典型的草原漢子，精壯彪悍、聲音粗獷，但不失精明，一路過來，把同車的兩個年輕女人撩的心扉大開，臉上桃花朵朵，如果不是還有其它人在，車子早變成了床……現(xiàn)在也是遲早的事情。
后座還有一個女人，年紀(jì)稍大，姿色也不出眾，聽他們說話，常是冷笑連連，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除了他們，車上還有兩個乘客，一老一少，貼靠在一起，寡言少語。老的應(yīng)該超過六十，但照草原環(huán)境對人的摧殘來算，應(yīng)該要年輕一些。少的也就二十出頭，看著稚嫩懵懂，似乎比那兩個年輕女人還要不諳世事。
一路疾馳，二三百里出去，那兩個年輕女人許是累了，話越來越少。她們話少了，司機自然也就不那么愛說了。
他們不說了，老人才開口，對象是身邊的少年，“孩子，怎么這個時節(jié)來蒙上？除了感受天地的無情，就沒什么了�！�
少年往外望一眼，“聽說這邊的雪很好看，比我老家還漂亮�！�
“雪大了便是災(zāi)，而白災(zāi)……不是景色�！崩先怂查g沒了聊天的欲望，“那是死亡�！�
“人的歸處……”少年說，“就是死亡。”
老人閉上眼睛，不再看他。一些想法，也瞬間沒有了。
年紀(jì)大的女人看過來，咧嘴一笑，笑意比先前還要古怪。
“中二。”
“裝逼�！�
兩個年輕女人則是這樣的評價。
“小兄弟，你這樣想不好，人要陽光一點。”司機爽朗笑笑，若有所指，“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會更好，對不對？”
“大哥說的是�！鄙倌觎t腆地笑笑，一副羞澀模樣。
從后視鏡看到，司機哈哈一笑，“我給大家唱首歌怎么樣？”
“好啊�！�
“我最喜歡草原風(fēng)了，那個騰什么大叔，一直是我的偶像�！�
兩個年輕女人又來了興致，鼓掌起哄，但后座的女人還是一聲冷笑。
“咳咳……藍藍的天上，朵朵白云飄，我心愛的姑娘哎……你可聽到了我的馬蹄，在向你奔來……雄鷹展翅，蒼狼奔嗥，都追不上我的馬蹄……它在向你奔來……”
司機唱的蠻好聽的，比一般明星還好，最起碼不是假唱，中氣很足，歌聲嘹亮，就是蘊含的感情少了點，聽著有些假。
但兩個年輕女人是聽不出這些的，在溢散的雄性荷爾蒙中，跟著節(jié)奏搖頭晃腦，還有一個幫他打著拍子，一臉陶醉。
“別嚎了，再往前開，就沒訊號了�！背絼忧樘�，年長的女人在后面拍了司機一下。
兩個女人剛想問唱歌和訊號有什么關(guān)系，司機一腳踩下，車子急剎，兩女反應(yīng)不及，撲出去，又被安全帶拉回來，頭腦一片空白，什么也顧不上問了。
不比在公路，車子滑出去有十幾米，才在一個小土坡前停下，歌聲也于同時收住，“兩位漂亮的小姐，該交錢了。”
司機換了一副嘴臉，不再是令人喜歡的幽默風(fēng)趣，代之以貪婪。
“交錢？什么錢？”一個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
“拼車過來，我們不是給過錢了嗎？”另一個頭腦還算清醒，最起碼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黑車宰人！
她們想去的地方?jīng)]有班車，更不通火車飛機，只能選擇搭車……跟人拼車經(jīng)濟又熱鬧，誰能想到會出這種事？
“大哥，多少？”少年是這時候最清醒的。
“有多少就給多少，出來玩，身上帶的錢應(yīng)該不少吧？”司機笑瞇瞇地問。
這時候，再隱藏貪婪，就有點欺人太甚了。
“巴魯，你把蒙人的臉都丟光了。”老頭閉著眼睛說了一句。
“尕伊爾大叔，坐車拿錢，天經(jīng)地義，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有什么可丟人的？”年長的女人懟他一句。
“娶妻不賢，必有禍殃。”老人嘆口氣，“巴魯早晚要毀在你這女人手里。”
“老不死的，我們夫妻的事兒不用你管，再多嘴，連你一起趕下車去�！迸藘聪喈吢丁�
“給了錢還要被趕下去？”少年皺皺眉頭，似乎很在意這件事。
“沒事，死不了人的，這里有信號，你們自己叫人就行了�！彼緳C說的輕巧。
“大哥，錢能給你，但能不能別趕我們下車？這里荒蕪人煙，我們害怕�！�
“是啊，我們不要下去，你讓我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把我們趕下去。”
“嗯，你想怎樣都行，就是不要趕我們下車�！�
對兩個年輕女人來說，面對一個男人，總比面對未知的荒天野地要容易，所以把話說的很直白……只要不蠢，都明白什么意思。
但她們顯然忘了，車?yán)锊皇侵挥兴麄儭?br />
年長女子抽出一把尖刀，在座椅上抹了抹，“你們是不是當(dāng)老娘是死的？”
那兩個女人這才知道話說的不好，真正能做主的大概不愿聽，某些念頭不可能如愿，所以趕緊解釋，“大姐，我們不是……”
“叫誰大姐呢？誰是大姐！”年長女人更不滿了，刀子一提，明晃晃的耀眼。
兩女噤若寒蟬，年齡對女人的傷害有多大，她們比誰都清楚。
“快點給錢吧，別找不自在。”好歹聊了一路，司機覺著，不能滿足她們，也別嚇壞人家……以后干這事，可不能帶老婆。
“沒錢我們怎么回去？”一個女人問，似乎是打算討價還價，留下一點錢來……凡事砍砍價，也算是女人的天性了。
“找警察，他們一定會把你們平安送到家的�！彼緳C很大方地給她們指路。
“你不怕我們報警？”另一個女人問的比較蠢，如果人家真的擔(dān)心這些，不是不會提這事，而是不給你做這事的機會。
千里無人區(qū)，做什么不方便？
這么笨的女人真可愛，司機忍不住嘿嘿直笑，“你們隨便報。”
“往北二十里，就出境了�！鄙倌暝诤竺嫘÷曊f，算是挽救一下被搶對象的平均智商。
兩個女人頓時沒話了……說也沒用，一旦出境，誰能奈何人家？
“還有完沒完？趕緊掏錢滾蛋！”磨嘰太久，年長女人不耐煩地吼。
“我們要是不給呢？”一個女人不知哪里來了勇氣，也有可能是最后的掙扎。
司機往前一指，“看到那個土坡沒，一刀一個，埋進去，十年八年，都沒人能找到你們�！�
那女人趕緊翻包，找出一小疊錢來，也就兩三千塊的樣子，“我只有這么多�！�
“放那兒吧�！彼緳C瞅了一眼，讓她把錢放收納盒里，跟著遞過一張卡片，“往這里轉(zhuǎn)錢，不用太多，一萬就行�！�
“你這是打劫。”那女的有點不樂意。
“是收車費�！彼緳C糾正。
“車費我交了�！鄙倌晖崎T下車，“不能送到地方，也不跟你們要了�！�
看他下車，那兩女人也像找到靠山似的，慌忙擠下車去。
兩夫妻沒攔著，一人拎刀子，一人拎棍子，跟著下車，“都識相點，省得大家都麻煩�！�
“動作麻利點。”老人敲敲車窗玻璃，“既然已經(jīng)決定缺德了，就別再耽誤我的時間了�！�
“老不死的，少廢話，我們還用你教？”女人沖他揮揮刀，又轉(zhuǎn)回來，“兩個小騷蹄子，趕緊掏錢，不然劃花你們的臉，看你們還敢不敢到處浪�！�
“你怎么不管他要錢？”一個女人指著少年問。
“他又沒勾引我老公。”年長女人懟的很給勁兒。
那女人瞬間說不出話來……人家手里有刀。
司機卻沖少年揮揮棍子，“看你是個懂事的，趕緊拿錢。”
“說好的地方，不能送我過去了？”少年問。
司機笑了，“送你過去能有幾個錢？做這一次，我們回去，四五個月不用出來，正好過冬�！�
“我一向反對不勞而獲，答應(yīng)了做不到，就更討厭�！鄙倌昕纯此麄兎蚱�，“在客人趕時間的時候，卻不能提供優(yōu)質(zhì)服務(wù)，猶為惡劣，所以……錢不能給�！�
“廢話恁多！”司機一棍子掄過來，狠戾異常，似乎是想殺雞給猴看。
“�。 �
“呀！”
兩個女人嚇得驚聲尖叫，然而下一秒，又都呆若木雞。
情況轉(zhuǎn)變太快，又和她們想的不一樣，難免反應(yīng)不過來。
那邊，棍子掉在地上，趴在地上不能動的也是明顯高壯彪悍許多的司機，為什么會這樣，她們誰也沒看清，似乎人影閃了閃，就成這樣了。
一把尖刀指過來，“你對我老公做了什么？”
“就這個�！鄙倌暧朵h過去，抬掌，一線銀光一閃而逝，那女人甚至都沒看清是什么，只覺頸間一麻，便摔在地上。
少年足不停歇，到了車子旁邊，問上邊的老人，“大爺，您趕時間是么？”
老人雖然一臉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
一分鐘后，老人瞅著身上勒緊的繩索，哭笑不得，“孩子，我跟他們不是一伙的，剛剛還想幫你來著……你話說的不耐聽，我才沒有多管�！�
“這些你可以跟警察說�！鄙倌臧涯菍Ψ蚱抟怖ζ饋恚磉呉煌�，“我趕時間，就不陪著你一起等了�！�
我也趕時間。
老人一臉苦笑，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少年拍拍他肩膀，示意明白，然后徑直上了車，借用交通工具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一個年輕女人趕緊跟過去，然而門卻上了鎖，“開開門，帶我一起走，我什么都愿意為你做�！�
“抱歉，我眼光很高�！鄙倌曛钢竿饷�，“趕緊報警，不然天黑之前警察趕不到，你們也走不了，等到天黑，不光是冷，可能還會有狼�！�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么不帶我們一起走？”另一個女人也趕了過來，“你這樣做，不是和他們一樣可惡？”
“我是為了你們好。”少年笑了笑，“這種事，普通人一輩子也不見得能遇到一次，好好體味一下吧，包你們收獲無窮�！�
“真可惡！”那女人摸出手機對準(zhǔn)了他，“我要把你這副嘴臉一起告給警察……手機還我！”
少年手伸出去，搶走了她的手機，往后座上隨手一丟，“太善解人意了，正想跟你借呢。”
“你什么……噗噗，意思！”那女人只能眼睜睜看車子開遠，還吸了一大口尾氣，“真是混蛋！”
另一個顧不上管她，趕緊撥打報警電話。
荒野之上，兩個女人，一對劫匪，外加一個老人，看來不過五只螞蟻，渺小到融不進這天地景色中。
等待等于煎熬，兩個女人差點瘋掉，尤其是那對劫匪醒后，她們更是嚇得要命，即便對方被綁著，她們與之對話，聲音都打顫。
如果不是有老人提醒，她們甚至蠢到差點給他們松綁，后來醒過神來，冷汗浸了一身。
幸虧天黑下來的時候，警察也到了。
抓的抓了，救的救了，詢問情況是，不管是被抓的還是被救得，在說起某個人時，都站上了同一陣線，指責(zé)、謾罵、誣陷……總之，能扣的屎盆子，全扣上了。
當(dāng)警察問起該怎么找人的時候，一個個卻都傻了眼，對方姓什么叫什么，肯定是不知道的，就連描繪出來的模樣，也是一個人說一個樣兒。
警察看看手里的繪圖，“你們被四個人打劫了？”
四個家伙羞得抬不起頭。
這時一直默不吭聲的老人才開口說，“他拿了那個女孩的手機，定位就能找到了�！�
覺得被一個老人在這種事上比下去太丟人，一直忘記說手機的女人搶著道，“搶去的東西，他怎么可能開機？”
老人閉眼不語。
警察問了號碼，通過偵查手段，很快技術(shù)鎖定，馬不停蹄，驅(qū)車趕去。
幾個小時后。
一處有名的大草場外，他們找到了作案車輛，上面還躺進一個漢子，被揍的鼻青臉腫，慘不忍睹。
“是誰把你打成這樣？”警察趕緊問。
“他好Man，我好喜歡……”
“……”
聽漢子這么說，警察都忍不住打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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