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女大不中留
第22章女大不中留
赫義城對牧可的疼愛，常常會以一種很自我的方式表達。很多年了，他已經(jīng)把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感情最柔軟的部份，不自覺地留給了惟一的外甥女。
長年在部隊的他，空閑和外出的時間并不多，加之心里時刻掛著牧可，很自然地就把自己的個人感情忽略了。牧巖說得沒錯，相比舅舅的身份，他確實更像牧可的情人。所以，有次牧可被赫義城接去他那里玩，就有戰(zhàn)士誤以為他們是情侶，“嫂子”喊得特別響。
赫義城十歲那年，小牧可出生。醫(yī)院的病房里，他趴在大姐床邊很好奇地摸著牧可軟軟的小手，呲牙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他傻氣地說：“妹妹真好看�！�
赫巧梅偏頭看了眼嘟著小嘴睡著的女兒，臉上的神情帶著母性的慈愛，她輕聲說：“傻弟弟，你是她舅舅，哪里有妹妹啊�！�
“舅舅？”年紀小小的赫義城還有些分不清輩份，沒想到自己已經(jīng)升級為舅舅了，他下意識皺了下眉，望著大姐說：“怎么同學的舅舅都那么老，我卻這么��？”
赫巧梅的語氣很溫和，伸手摸了摸弟弟短短的頭發(fā)：“那你得問爸媽了，我才奇怪怎么有你這么小的弟弟。”然后她笑了：“不會你是爸媽抱回來的吧？”
赫義城歪著腦袋想了想，又看看小牧可，撓了撓臉頰發(fā)沒有說話。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赫義城都轉(zhuǎn)不過彎來，他總是習慣性地管牧可叫妹妹，直到牧可會喊小舅舅了，他才算明白，那個特別愛笑，特別愛讓他抱的小家伙是自己的外甥女，根本不與自己同輩兒。
赫巧梅病發(fā)那天他趕到醫(yī)院，牧可死拽著他的衣角不撒手，憋哭到整個身子都有點兒顫抖。
意識到死亡的腳步在逼近，赫義城蹲下身來，把小牧可緊緊抱住，輕聲地哄她：“可可別怕，有小舅舅在�！蹦莻�瞬間，他覺得他是個男子漢，肩膀上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而眼前弱弱小小的女孩兒需要他。
僅有五歲半的小牧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像是怕被人拋棄一樣死死地反手摟住赫義城的脖子，大聲嚷道：“小舅舅，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媽媽了……”她邊問邊哭，小身子控制不住地輕輕抽著哽著。
赫義城的眼晴頓時就紅了，他輕拍著小牧可的背，開口時聲音已經(jīng)哽咽了：“可可這么可愛，媽媽怎么會不要可可呢。媽媽最喜歡看可可笑了，一會兒可可笑給媽媽看，好不好？”
小牧可將臉埋在赫義城胸口，兩只小手緊了又緊，她不住地點頭，迭聲地喊著：“小舅舅，小舅舅……”
赫義城終于還是沒能忍住，他抱著牧可，眼淚落在她發(fā)間。
赫巧梅臨終前用盡渾身力氣將女兒冰涼的小手放在赫義城手中，氣若游絲地說：“義城，大姐不能再照顧可可了，她還那么小……你替我照顧她好嗎？”
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赫義城用他還不夠?qū)挻蟮氖终茖⒋蠼愫托⊥馍氖滞瑫r握住，聲音沙啞地說：“姐，你放心，我會照顧可可，我一定好好照顧她�！�
“可可太小，我怕她記不住我的樣子……義城，以后每年的這一天你帶她來看我，看看我……”赫巧梅不舍地看著女兒，一滴淚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可可，媽媽愛你，好愛你……”
小牧可想聽舅舅的話笑給媽媽看，可是任憑她再小，畢竟母女連心，到底還是感覺到了什么，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她喃喃地叫著：“媽媽，媽媽……”
赫巧梅哭著笑了，她抬起手最后一次撫摸女兒稚氣的臉，不放心地囑咐：“可可，以后要聽小舅舅的話，可以調(diào)皮，也可以淘氣，但是，不可以不聽小舅舅的話，知道嗎？”
牧可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她眨著眼晴，滾燙的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灼得赫巧梅的心，生疼。
“要聽小舅舅的話，要開開心心地長大……”赫巧梅一遍一遍地囑咐，深怕年幼的女兒記不住，當生命數(shù)值急劇下降，她將混濁的目光投向病房外，虛弱地喚著丈夫的名字：“凱銘……凱銘……”然而等來的，僅僅是聞訊趕來的父母。
之后的十幾年時間，牧可每年都在赫義城的陪同下，踩著天際微微泛白的光去墓園看媽媽。盡管長大了，已經(jīng)能夠很好地控制情緒了，可在這一天，她總會放縱自己流淚。
就在昨天，赫義城的車才在山腳下停穩(wěn)，牧可的眼淚就開始往下掉，一滴一滴地砸在他手背上……越往山上走，她的眼淚越多，她哽咽著，壓抑而痛苦。
赫義城摟著她，眼晴也漸漸濕潤了，然后悄然地退到遠處等她。
牧可哭泣著將懷抱的鮮花放在墓碑前，半跪在母親身邊，細細地擦拭著照片上的浮塵，望著那張寧靜美好的笑臉，她絮絮地說著一年來發(fā)生的事，深怕母親錯過她的成長一樣詳細。
那時的牧可，像是忘了時間，忘了一切，她去盡了調(diào)皮與淘氣，乖巧地依偎了母親身旁，默默地流淚。當太陽開始西沉的時候，眼晴紅腫的她終于站起身來，腳步虛浮著下山時依然忍不住再三回望，淚眼婆娑。
赫義城在她絆倒前扶住她手肘，疼愛地摸摸她的頭發(fā)：“可可，你答應過每年只用一天時間想她，你得做到。”她是個聽話的孩子，知道善待自己和他人，更懂得珍惜。
牧可將目光投向車窗外，輕輕點頭，車子啟動的瞬間，她說：“我想回訓練基地。”忽然間，她很想見賀泓勛。
啟動的車子忽然又熄了火，赫義城的神色由剛剛的疼惜轉(zhuǎn)變成復雜，某種猜測被證實，至使他連續(xù)地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后，他語氣果絕地說：“軍訓就到此為止了，剩下幾天的假我會替你請了，你休息好了直接回學校上課�！�
不明白他怎么又不允許她軍訓了，牧可問：“為什么？”嗓子因哭泣而極度沙啞。
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她討論賀泓勛的那通電話，赫義城直接回了句：“沒有為什么！”
牧可看著他，又沉默地轉(zhuǎn)過了臉，低落的心情讓她沒有力氣追問原因。
意識到這天對牧可的沉重，赫義城知道現(xiàn)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他緩和了下口氣說：“去牧巖那吧，明天還要體檢，完事我再送你回去�！睂τ趶男】粗L大的小外甥女，他很難真的冷下臉來。她能輕易挑起他的火氣，氣得他跳腳，也有本事讓他自行滅火，妥協(xié)退讓。
閉了閉眼晴，赫義城收回思緒，神情專注地開車。牧可坐在副駕駛位上，轉(zhuǎn)頭看到賀泓勛的車子穩(wěn)穩(wěn)地跟在他們后面，望著沉默不語，面無表情的小舅舅，她欲言又止。
發(fā)現(xiàn)她的猶豫，赫義城輕微地嘆了口氣，他終于甩出了四個字：“我不同意。”
望著他完美的側(cè)臉，牧可沒有說話，等待著他的下文。
赫義城卻沒再開口，一直等到了陸軍醫(yī)院停車場，他才不急不緩地說：“為你好。”似乎就想以這三個字做解釋。
轉(zhuǎn)身準備走開的時候，他的手臂被牧可抓住。赫義城站著沒動，聽到后面漸近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目光觸及她微紅的眼晴，他像從前一樣反握住牧可纖小的手：“好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過是交個男朋友，也沒說要嫁給他，沒必要鬧得雞犬不寧�！崩砹死硭伙L吹亂的頭發(fā)，他說：“能不能答應小舅舅，不管開心或是不開心，都讓我知道�！�
迂回戰(zhàn)術(shù)不是只有賀泓勛想得到，參謀長的職位不是混來的，相比之下，赫義城更是謀略高手。他本身就有優(yōu)勢，不會笨到和牧可硬碰硬，將她往別人懷里推。
牧可重重點頭，見他微揚了下唇角露了笑臉，她也笑了，忘了正牌男友就在身后，她孩子氣地撲到赫義城懷里，開心地說：“謝謝小舅舅。”
“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女大不中留？”赫義城伸手抱了抱她，半認真半玩笑地說：“不是最不喜歡喊小舅舅嗎，總說是占你便宜了，現(xiàn)在居然為了他謝我，嗯？”說實話，他心里真不是滋味。
“哪有，人家最有禮貌，最乖巧�！蹦量陕冻鲋樨惏愕难例X微笑。
“沒看出來，就會耍賴還差不多。趕緊吧，銘煌等著呢，他都安排好了，你人一到直接就能檢查�！毕氲阶筱懟停樟x城下意識望向賀泓勛。他想，同樣都是有軍銜的人，牧、赫兩家的選擇絕對不可能是野戰(zhàn)部隊的賀營長，即便他贏在了起跑線上，想一直領(lǐng)先到終點，難度系數(shù)是很高的。
赫義城知道賀泓勛是個強人，但他還真就不信他無所不能。
提起左銘煌，牧可并不陌生，她歪著腦袋說：“左軍醫(yī)啊，總麻煩人家好嗎？”近兩年她體檢，左銘煌都在忙前忙后。
赫義城四兩拔千斤：“你不是常幫他小侄女補習英語嘛，覺得麻煩嗎？”
“不麻煩，她小侄女聰明得不行，頗有我當年的風采�！�
赫義城差點被逗笑了，他意有所指：“你也知道是當年的風采？果然是越長大越笨了。”
牧可以一種惡狠狠地語氣說：“牧可同志的聰明才智一直像人民幣一樣堅挺�！�
像孩子般無憂調(diào)皮的女孩兒回來了。赫義城本該高興，畢竟這么多年，牧可是第一次在姐姐忌日這天笑，可他心里卻是難以銘狀的難受。他照顧牧可十六年之久，已經(jīng)太習慣她身邊只有他，似乎，她的一顰一笑都與自己有著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F(xiàn)在忽然跳出個賀泓勛，赫義城覺得無法接受，而深埋在心底的那份微妙的感情莫名竄升出來，讓他兩難。
走近的賀泓勛撲哧一聲樂了，他很自然地提醒：“穩(wěn)當點兒，像個小孩兒似的�！闭Z氣是溫存的寵愛。
牧可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朝他眨了眨眼晴。
赫義城與賀泓勛對望一眼，誰都沒再說話。他們無聲地達成了共識，對彼此的不滿，不在牧可面前表現(xiàn)出來。她已經(jīng)承擔了太多本不該承擔的東西，他們不希望為她增加哪怕一絲一毫的負擔。
兩個男人的沉默令氣氛再度凍結(jié)下來，機靈鬼牧可一時間也想不出辦法調(diào)解，于是，她說：“可以走了嗎，兩位首長？我很餓，真怕沒等檢查完就光榮了。”
赫義城正想說話手機就響了，他以眼神示意牧可先走，站到旁邊接電話。
賀泓勛走過去，伸手掐了下牧可的俏臉：“小鬼，口無遮攔�！�
牧可嘟嘴，假裝生氣的樣子更像撒嬌，注意到有人回頭看向賀泓勛，她湊過去低聲說：“營長同志很拉風嘛，看，美女�！�
賀泓勛看也沒看，邊走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東施吧。”
聞言，原本有點小郁悶的牧可忽然多云轉(zhuǎn)晴了。與賀泓勛保持著些許距離，他們一前一后走出停車場。
一樓大廳內(nèi)，身穿白色醫(yī)生服的左銘煌正在翻看病例，抬頭時看到熟悉的身影，深藍如海水的眼眸平和寧靜，開口時聲音低沉且富有韻律，他淡笑著指引道：“可可，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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