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五十四章

　　木青光溜柔軟的身子鉆進(jìn)了他的睡袋。那個袋子容納了他兩個人，就顯得有些緊窄，兩個身子幾乎是緊緊地被包攏在了一起。

　　木青在他懷里扭了幾下，尋了個最舒適的姿勢，這才貼著他的脖頸長長地嘆了口氣。

　　黑暗中驪芒抱住了她，輕輕撫摸著她散落在他臂膀上的長發(fā)。

　　她等著他開口，她想他應(yīng)該是有什么話要和自己說，但是良久，他卻一直在靜默。

　　“驪芒，你知道你多大了嗎？”

　　木青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有時會困擾她，但她又一直忘了問他。現(xiàn)在突然想起來了，所以就問了。

　　在這樣一個只剩帳外雨聲和帳內(nèi)呼吸聲的深秋夜問這樣的一個問題，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她感覺到他仿佛怔了一下，但很快就笑了起來。

　　他拉了她的一只手過來，摩挲了下她的掌心，然后慢慢地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彎下，一只手彎完了，又拉過她另一只手，然后再次重復(fù)，在兩遍之后，他停了下來，但并沒放開她的手，只是低聲說道：

　　“我記得小時候有一年，當(dāng)積雪開始融化，地里重新發(fā)出尖芽的時候，我阿媽就這樣拿過我的手彎下我的五根手指，告訴我這是從我出生后叢林里開始的新五次的輪回，我也在跟著它們一起成長。后來我阿媽不在了，但我還一直記得她說過的話。如果沒記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兩只手的所有手指正好已經(jīng)輪流彎過了整整兩回。用你從前教過我的數(shù)字來說，我見到你的時候，正好經(jīng)歷過叢林里二十次這樣的寒暑交替，對嗎？”

　　木青伏在他的胸口，偷偷笑了起來。

　　“那你多大了？”

　　他想起來了，于是這樣問她。

　　木青嗯哼了一下，搖了搖頭。他追問，她就是不說。但是他的好奇心顯然被勾了起來，在他第三次要開口的時候，她已經(jīng)搶先堵住了他的嘴，用自己的嘴。

　　良久，當(dāng)兩人終于分開，但他還緊緊抱著她的時候，他突然低聲道：“我其實想對你說，從現(xiàn)在開始，不管發(fā)生了什么，我一定不會再丟下你和閃電了。我向叢林里的神靈起誓……”

　　木青想起了她在聚居地外的那個山洞里被他壓在身下，外面有人進(jìn)來的時候，他當(dāng)時看著自己仿佛要說什么。

　　不管發(fā)生什么，他以后一定不會再丟下她和閃電，這就是他當(dāng)時想對她說的話嗎？

　　她不再言語，黑暗中只是再次吻住了他。

　　第二天一早，還有些貪睡的木青覺得自己一腿被人微微架了起來，然后什么堅硬的東西就直直從她下臀處頂進(jìn)了她的身體里，瞬間充盈，她被這種強烈的刺激一下驚醒了過來，回頭看見身后緊貼著自己后背的驪芒正撐著頭，一臉壞笑地看著自己。

　　木青已經(jīng)腰酸背痛了，扭了幾下，身子朝睡袋邊緣靠了過去，把他推擠了出來。但他看起來并沒打算放過她，繼續(xù)貼靠了過來，緊緊頂著她的后臀。睡袋里的空間太小了，她躲不過去，一下又被他占領(lǐng)了，并且被他翻身壓到了她身上。

　　“不要……昨晚已經(jīng)很累了……，今天還要走路……”

　　木青趴著嗚嗚地抗議。她真后悔自己昨晚那么聽話。跟他一起睡個那么小的睡袋，實在是個很笨的主意。她懷疑自己今天真的要走不動路了。

　　“我來背你……”

　　他低聲笑了起來，用自己長滿了胡茬的臉頰去磨蹭她光潔的后頸和耳后。他知道那是她的敏感地帶，每次他這樣，她就會軟得化為一池水，任他嬉游。

　　這次也一樣，他沒蹭幾下，就已經(jīng)聽見她喉嚨里發(fā)出了幾聲細(xì)碎的低聲呻吟，斷斷續(xù)續(xù)，這聲音撩撥得他更難耐，猛地用力一頂，木青啊地尖叫了一聲。

　　他很滿意，就在他想要繼續(xù)努力好聽到她發(fā)出更多的這樣的聲音時，突然有些沮喪地停了下來伏在她身上，嘆了口氣。

　　木青忍不住笑了起來，用力從他身下脫出身來，爬出了睡袋。

　　閃電被她剛剛發(fā)出的那聲尖叫給吵醒了，睜開了眼正歪著頭看他們，嘴里不停地依依呀呀。

　　木青抱著閃電從帳篷里出來，雨早已停了，空氣清潤潮濕，霧靄在朝陽中正慢慢地消退。小黑突然從林子里冒了出來，噗地往她腳下丟了只野雞，然后用力抖了下身上的毛，水珠立刻四濺，木青躲避不及，沾得她滿身滿臉。她笑著拍了下小黑的頭，讓它到一邊去享用早餐，自己看著驪芒在拆掉帳篷收拾行裝。

　　想到今天就能回到谷地，木青有些興奮，早上懶起時的腰酸背痛仿佛一下消失殆盡。驪芒說背她回家，她回頭一笑，已經(jīng)當(dāng)先朝前出發(fā)了。

　　臨近中午，快要到大河落崖處時，兩人停下了腳，稍事歇息。

　　木青覺得有些燥熱，便到了河邊想洗下手和臉。

　　秋季的河水不像盛夏多雨時那般洶涌，水也清綠了許多。木青蹲在了河岸邊，低頭潑水到臉上，頓覺清涼。正要再洗下胳膊，冷不丁瞧見水面之下漂著幾條長長的泛了白色的肥肥的蛇樣的東西，嚇得一下跳了起來，失聲大叫，把后面不遠(yuǎn)處正抱著閃電的驪芒嚇得不輕，幾步就跑到了她身邊，等她白著臉指著水面下的東西讓他看，驪芒大笑了起來，把閃電交給她，自己俯身一撈，原來是截長在河邊的莖稈，可能伏倒折斷在河里浸泡發(fā)脹，露出了里面像玉米須一樣的白色經(jīng)絡(luò)，在他手上不住滴瀝著水。

　　驪芒把那截莖稈隨手一扔，看著她仍是笑不停。木青見自己居然被幾團草莖給嚇成這樣，有些羞赧，白了他一眼，扭身就走。剛走了兩步路，腳步卻突然遲緩了下來。

　　那種白色的經(jīng)絡(luò)狀的東西，有沒有可能就是她從前想過無數(shù)次的麻？

　　剛來這里在她為自己以后穿的衣服愁煩的時候，木青也曾經(jīng)想過有沒有可能找到野生麻，用麻來編織衣料。但是她沒見過麻莖，連它長什么樣都沒概念，問過驪芒，他也是茫然不知，顯然這時候的人還沒學(xué)會利用麻，加上后來她慢慢習(xí)慣了自己縫出的各種獸皮衣物，也就慢慢消了這個心思。現(xiàn)在無意在水里發(fā)現(xiàn)的這些一束束的白色經(jīng)絡(luò)樣的東西，如果真的就是麻的話，那可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木青把閃電又放回了驪芒的手上，自己重新回了河邊，把剛才的幾截已經(jīng)泡腐的莖稈撈了出來，剝?nèi)チ松厦鏆埩舻谋砥ぃ�在水里漂洗了幾次，沖去上面沾附著的淤泥污漬，到了最后，她的手上剩下了幾束白亮的柔軟須絡(luò)。

　　這應(yīng)該就是野生麻了。

　　木青興奮的叫了一聲，飛快地從水里撈出了其余的麻桿如法炮制，最后用刀子割下了一大把的麻。

　　她把新鮮的麻打了個結(jié)，然后湊到自己鼻尖聞了下，洗干凈了的經(jīng)絡(luò)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

　　“這東西的葉子和根搗爛了可以消去身上的腫毒，我在外經(jīng)常見到，只是沒注意莖稈在水里泡爛了會出來這樣的東西。你拿這個做什么？”

　　驪芒看著她手上的麻團，有些好奇地問道。

　　“這個啊……這個以后可以做衣服，織窗簾，織地毯，還可以搓很牢固的繩子，裝東西的大口袋……用處很多。”

　　木青笑瞇瞇地應(yīng)道，心里實在有些感嘆，如果不是它們湊巧長在河邊，被風(fēng)或者別的什么外力折斷了浸泡在河水里漚掉了外面的一層皮，然后她又湊巧到了這里洗臉洗手，就算再過很久，只怕她也不會知道這種看來十分普通的開著黃色花朵的草莖植物就是麻了。

　　她從前沒有紡過線，更談不上織布，但是她曾見過一些少數(shù)民族老阿媽在游客面前表演古老的純手工紡線活，所以她并不擔(dān)心，只要有了麻，在接下來的這個長長的冬季里，她有的是時間去慢慢研究。

　　快傍晚的時候，他們終于踏入了山谷，身后拖著一大捆割過來的麻莖。驪芒還答應(yīng)幫她收集種子。有了種子，明年春來的時候，她就可以單獨辟出一塊溝壕去種植麻莖了。

　　驪芒起先的擔(dān)心果然應(yīng)驗了。木青起初離開的時候，計劃大約是在半個月內(nèi)返回的，所以按了這時間給動物們備了草料。現(xiàn)在耽擱了這些天才回來，發(fā)現(xiàn)攔在羊洞門口的木頭柵欄已經(jīng)被頂翻在地，里面的羊逃之夭夭，更糟糕的是，那個給野禽們搭的草棚大概被風(fēng)給刮塌了，壓翻了柵欄一角，里面的野雞山禽跑得一只不剩，連地里剩下的最后一茬野菜，葉片也被啃咬得傷痕累累。

　　木青急忙又去檢查了自己儲存食物黍子的山洞，見洞口如舊，所以里面的東西也都還安好，這才松了口氣。只是想起不見了的那些動物，心里還是有些心疼。驪芒看了出來，想哄她開心，正要許諾自己明天開始就趁著深秋的最后時令再給她捕捉多多的小動物讓她養(yǎng)，突然聽見前面仿佛傳來野雞們有些驚恐的叫聲，兩人抬頭望去，見小黑居然正威風(fēng)凜凜地趕著幾只不知道被它從哪里找到的野雞們回來了。

　　木青大喜過望，急忙叫驪芒修好了柵欄，再次關(guān)好被小黑趕回的小動物們后，這才想起應(yīng)該去附近找一找的，于是拉了驪芒，兩人圍著谷地繞了個遍，先是在荊棘從下捉回了兩只，又在個小山坳里看到幾只，最好笑的是有幾只竟然飛上了樹叢。大概是長久未剪翼毛，長出了些，所以又能飛行段距離了了。最后他們還是拿了漁網(wǎng)，這才把上了樹的野禽們給捉了回來。木青最后數(shù)了下，比起原來的數(shù)量，雖然少了將近一半，但最后能找回這么多，她也已經(jīng)相當(dāng)滿意了。

　　夜幕快降臨的時候，這一天的最后一個驚喜來了。不見了的幾只羊居然優(yōu)哉悠哉地回到了它們原來的山洞里。原來它們已經(jīng)差不多把這里當(dāng)成了自己的老窩，前些天不過是吃光了里面投放的干草，這才頂翻了柵欄出去自己在谷地里覓食的。現(xiàn)在天快黑了，也就回了自己已經(jīng)住了很久的那個家。

　　冬天很快就要來臨了。過了這個冬天，這片土地就又會迎來它新一番的生命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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