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五十一章(1)

　　一年多沒見的娜朵樣貌看起來和從前差不多。她應(yīng)該聽自家男人提過木青生了個兒子的事，所以現(xiàn)在見到她抱著閃電，倒沒多少驚訝，只是顯得很高興，上前逗弄著閃電，問東問西起來。

　　由由見到母親就緊緊抱著她大腿，娜朵嗔怪似地推搡了下她的頭。可能是因?yàn)樯�活艱辛的緣故，從前在聚居地住的日子里，木青很少見到她對自己的孩子們會有什么親昵的舉動。現(xiàn)在的這個推搡，卻也透出了一絲愛憐和欣喜之意。

　　很快木青就覺察到娜朵其實(shí)是在強(qiáng)作笑顏。她的眉間隱隱帶著絲憂慮之色。正猶豫著要不要問下她原因，一邊的由由父親已經(jīng)對驪芒說了出來。

　　聚居地里正在蔓延著一種可怕的災(zāi)難。孩子們最近的一段時間里先后都出現(xiàn)了上吐下瀉的癥照，老女人的巫藥也無法抵擋。開始只是少數(shù)幾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蔓延到至少一半了，由由的弟妹更是一無幸免，不管娜朵怎么用心照料，他們還是一個個地染病，一天天地虛弱下去。大人們已經(jīng)好些天沒有出去狩獵采集了。他們相信這是來自叢林之神的懲罰，每個夜晚都要起火供奉犧牲，希望他們的誠心能讓神靈收回降在孩子們頭上的憤怒之火。但是沒用。剛剛昨天，最早出現(xiàn)病癥的那個孩子已經(jīng)死去了。悲傷和恐懼正籠罩著這里的上空。

　　娜朵聽著自己男人對驪芒說著話，臉上的笑容慢慢凝結(jié)了起來，終于抑制不住情緒，雙手捂住臉龐，淚水從她黧黑的指間慢慢滲了出來。

　　木青和驪芒飛快地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些驚訝。萬萬沒有想到，聚居地里的孩子們現(xiàn)在竟然也出現(xiàn)了之前由由和閃電的癥狀。她原本一直以為那些猴子們是病源，因?yàn)榭諝獾膫鞑プ尭浇�的由由和閃電被傳染了。但是現(xiàn)在看來是她冤枉猴子們了。這很有可能是場在免疫力較弱的孩子中傳播的叢林里的秋季瘴癘。

　　以防萬一起見，出來時木青往驪芒的皮囊里也裝了些那種紫綠色的草藥。驪芒這時已經(jīng)取了出來，遞給了由由父親，飛快地把由由和閃電的事情提了下，讓族人們趕快去采摘這種一般只長在懸崖上的植物。

　　娜朵和他男人雖仍有些半信半疑，但臉上已經(jīng)露出了興奮的表情，立刻緊緊捏著草藥要往聚居地去。由由父親走了幾步，突然回身拉住驪芒，讓他一道帶他們?nèi)�尋找�?br />
　　驪芒立刻應(yīng)了下來。突然想起自己來之前對木青的許諾，一下又有些為難，看向了她。

　　木青朝他點(diǎn)了下頭。

　　驪芒略想了下，走到木青身邊壓低了聲歉然道：“恐怕今晚是走不掉了。你們晚上暫時住在娜朵那里……”

　　木青搖頭：“我和閃電還有由由就住這里。你幫我把帳篷搭起來就好。”

　　驪芒一怔，以為她還是有些生氣，附到她耳邊低聲央求：“就一晚……出了這樣的大事，我要留下來幫忙……我會和以加說的，他們不會為難你……”

　　木青微微笑了起來。

　　她之所以要住外面，考慮的是瘴癘的傳染性。雖然由由和閃電染過一次已經(jīng)痊愈，但不確定他們體內(nèi)是否已經(jīng)形成了免疫系統(tǒng)，怕進(jìn)去了萬一再受感染，所以才這樣提的。也不隱瞞，立刻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最后提醒要盡快把染病的孩子和其他人分開隔離起來，免得再擴(kuò)大范圍。

　　驪芒立刻相信了她的話，也不再耽擱，叫由由父親和自己一道搭好了帳篷固定住了，然后背向著娜朵他們，伸手用自己的大拇指輕輕撫觸了下木青的額前的發(fā)，喝了聲小黑好好看守著，這才轉(zhuǎn)身與他們一道匆匆去了。

　　天快黑的時候，娜朵送了吃食過來。

　　她的愁容還未完全消去，但比起先要好了許多。她說驪芒找了以加，讓他把染病的孩子都集中一處暫時安置到聚居地外圍，留幾個大人照看。以加起先有些猶豫，但聽說是木青的主意后，立刻就應(yīng)允了下了。現(xiàn)在驪芒和以加已經(jīng)帶著一部分男人們撐著火把連夜去尋找那種平日很少見到的草藥了。虎齒被派到這里給木青守夜。

　　木青抬頭望去，看見他正在不遠(yuǎn)處的林子邊上靠著棵大樹坐著，地上放了武器。他正看向這里，撞見了木青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木青朝他笑著招了下手表示感謝。

　　雖然已經(jīng)有小黑了，但多個虎齒在邊上守著，她確實(shí)覺得更放心些。

　　夜幕降臨了。娜朵要回去到隔離區(qū)照看生病的孩子，匆匆告辭離去。秋夜更深露重，木青把本來給驪芒的那個睡袋拿到了虎齒面前，教他夜間可以躺進(jìn)去稍微休息下。望著虎齒又是驚訝又是感激的表情，木青有些過意不去。其實(shí)該感激的人應(yīng)該是她才對。

　　由由在她自己的睡袋里睡著了。閃電一邊吸著乳汁，一邊也瞇著眼睛睡過去了，只是嘴巴仍叼住木青乳頭不放，偶爾還要咂吮幾下。木青撫了下他的額頭，把自己乳頭從他嘴里輕輕退了出來。

　　木青有些睡不著覺。閉上眼睛想著驪芒此刻在什么地方。突然聽見外面?zhèn)鱽砹岁囆『诤韲道锇l(fā)出的低沉的嗬嗬聲。

　　應(yīng)該是有什么情況了。

　　木青從睡袋里爬了出來，掀開帳篷簾子探出頭去。

　　她有些驚訝。

　　呶呶竟然站在不遠(yuǎn)處的一棵大樹下。點(diǎn)點(diǎn)月光透過枝葉間的罅隙灑在她身上。看起來有些清冷。

　　她似乎還想過來，只是懼于帳篷邊上的小黑，這才停住了腳步。虎齒正站在她身邊，和她低聲說著話，應(yīng)該是在請求她回去。但她絲毫不為所動。

　　木青猶豫了下，回身加了件沙皮的外套，指尖觸摸到了衣兜里的堅硬，這才彎腰從帳篷里出來。

　　她對呶呶了解不多，但有一點(diǎn)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如果不出來，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來找我？”

　　木青拍了拍小黑的頭，等它蹲了下去，這才看向呶呶平靜地問道。

　　呶呶盯了她半晌，身子動了下，仿佛要朝木青走過來。

　　虎齒顯得有些焦急。他或許之前被吩咐過不能讓呶呶接近這里，所以試圖再次阻攔。

　　“滾！”

　　呶呶看都沒看他一眼，喝了一聲就繼續(xù)朝前走。但很快被虎齒用手上的銳矛攔住了。

　　呶呶臉上現(xiàn)出了憤恨之色，就在她抬手欲打虎齒的時候，木青讓虎齒松開手。

　　“她可能有話要和我說。”

　　她對虎齒微笑著說。

　　呶呶哼了一聲，拐過帳篷往不遠(yuǎn)處的溪邊走去。走了幾步，見木青并未跟來，回頭挑釁地問道：“怎么，你不敢來？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

　　木青笑了下，慢慢跟了過去，停在了溪流邊，兩人中間隔著一臂的距離。

　　“你為什么要回來？”

　　沉默地盯了銀光閃閃的溪面片刻，呶呶突然開口問道。

　　木青怔了下，但她還沒回答，呶呶已經(jīng)自顧又繼續(xù)說下去了：“你被我阿爸帶去丟棄在林子里，我以為我從此再也不用看到你這張臉了。但是你居然又回來了！你還帶走了驪芒！他是我的男人！”

　　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木青原本以為是責(zé)問她這次的返還。但立刻就知道了，她指的其實(shí)是去年的那次。

　　“他現(xiàn)在是我的男人了。”

　　木青很平靜地說道。

　　呶呶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應(yīng)。側(cè)頭斜睨了她片刻，這才哼了聲道：“我其實(shí)還是太心軟了。當(dāng)初要是叫我阿爸把你殺死就好了。那就再也沒有后來的麻煩事。”

　　木青看了她一眼，從前偶爾會在自己心底里揣測下的疑惑被證實(shí)了。但這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其實(shí)不重要，一點(diǎn)也不重要了。她只是關(guān)心和驪芒有關(guān)的。

　　“圖魯和剛突要害驪芒，你知道的？”

　　她突然問道。

　　呶呶的語氣很快就生硬了起來：“不，我不知道。我央求阿爸遠(yuǎn)遠(yuǎn)地丟掉你的時候，只是恰巧被圖魯偷聽到了，這才有了后面的一切。如果我知道，我還會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從前我不知道。但是現(xiàn)在我知道了，他在我心里勝過一切，以加也比不上。他的胸口頂有銳矛的話，我愿意替他去抵擋。我真希望能有這樣的機(jī)會，這樣他才能知道我是那個對他最好的人！”

　　她的語氣近乎熱烈，一雙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是天上的星。

　　木青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以加，你們的新達(dá)烏，他才是你的男人。你的好要對他表現(xiàn)。”

　　呶呶冷笑了起來：“他不需要我的好。他有的只是算計和野心。那次的事情，你以為他是干凈的？他知道剛突和圖魯?shù)闹\劃，不但不加阻止，我甚至懷疑他也從中推了一把。我阿爸死了，他就和圖魯爭奪達(dá)烏的羽冠。就像兩只貪心的狼，相互撕咬著肉。他比圖魯厲害，他搶到了嘴。但是如果驪芒還在，怎么可能輪到他做達(dá)烏？如果驪芒成了達(dá)烏，我就是他的女人了！所以我恨你，你這個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給我的族人和驪芒帶來災(zāi)禍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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