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勸和 一
有了玉佩當開路符,想要靠近褚淵趁機下手就要容易很多,何戢辦事能力一向不差,在離開雞籠山的第二天晚上就把人打包走夜路送到了劉御的小院里面。
其實他在前一天下午就已經成功把人打暈了,但是考慮到褚淵那時候的身體太過虛弱了,經不住路上的顛簸,還是停留在何府中修養了一天。
何戢并沒有把褚淵離開何府的消息放出去,想辦法瞞得死死的,外人看來,褚淵這是精誠所至,在跪了三四天之后終于被放入了何府,得償所愿見到了心上人的尸體。
何戢已經開始著手準備等“山陰公主”尸體下葬后,安排人假扮褚淵,上演心如死灰一心出家的狗血戲碼了。
他同時不忘給皇宮中的宋武帝送消息過去,說自己不過就是安撫一下褚家公子,自己知道輕重,絕對不會讓他碰觸到公主的尸體。
劉駿一聽,看來自己傻逼兮兮把兒子當女兒養的事情只能隨著劉御進入棺材了,他最近著實焦頭爛額,煩躁到了極點,對于這等小事兒不過隨眼一看,就拋到了腦后。
劉御此時正坐在軟榻上,看著房間另一邊躺在床上的褚淵,半天沒有發出一言。
王狗狗小心翼翼雙手捧上了茶盞,聲音極為輕柔喚道:“殿下?”他覺得劉御說不定是心中觸動了,褚淵的模樣看起來是真的很狼狽,人不是難受和心灰意冷到一定地步,是絕對不會這樣子糟踐自己的。
被他輕聲一喚,劉御回過神來,嘆息道:“你說何戢真是太傻了,一點都不懂得變通,也不知道把人送來前洗個澡,這么遠我都聞到味了,臭死了。”
——這句話跟預料中的劇本有點不一樣,王狗狗腦子沒反應過來,著實不知道怎么接話,只能看著他一個勁兒發傻。
人傻還非要表現出來,劉御面無表情看著他:“出去吧,別在這里守著了,到院子外面去問問李萍,看她有沒有事情要拜托你做。”
李萍現在在外面忙活,讓他去找李萍就是不準許偷聽,這還是劉御第一次意態這樣堅決地讓他滾蛋,王狗狗面色一白,不敢多說,一聲不敢吭,乖乖走了出去,回身把門帶上了。
劉御一想,又覺得不靠譜,得讓蘇濤立刻把這兩個人都派出去,不然讓褚淵看到平日里在山陰公主身邊伺候的人都一點違和感沒有,那可是說不清楚了。
他沒有搭理王狗狗,稍稍往前探了一□子,眼梢掃到褚淵干裂出血的唇,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
劉御其實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動于衷,褚淵以往每次見到他時都要精心打扮,翩翩美玉佳公子,看著著實賞心悅目。
但是這次再見,整個人蓬頭垢面,衣衫不整,面容憔悴不堪,頂著兩個大大的眼袋,跟以往的形象反差太大了,讓劉御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
褚淵的反應遠比他預料的要大得多,他隱約有點后悔事先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褚淵,不然也不會惹出這么大的事情來。
褚淵要是想通了則還罷了,但要是醒過來還要玩殉情的把戲,那事情就有點不好辦了。劉御并不崇尚讓手下無意義地犧牲,褚淵對他這樣死心塌地,若是用好了,日后能幫上大忙。
不過這樣想了想,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劉御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反而給自己扣上面具,淡定地坐著等著褚淵醒過來。
何戢把人送過來后還專門跟他說,褚淵大概不多時就會醒過來,但是可能因為身體這幾天太過虛弱了,一直過了一個多時辰,褚淵才幽幽轉醒。
他睜開眼睛,先是看著頭頂的床幔愣神了好一會兒,而后低下頭先去看自己的手心,十指間緊緊扣著一塊玉佩,白玉的底上鮮紅色的“彥回”兩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褚淵舉到眼前看了半天,也沒有哭,面無表情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他以為自己還是在何府里面,第一個念頭就是到門外面繼續跪著去,就求劉駿能夠發發慈悲,讓自己看一眼劉御的尸體。
他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還是被打昏之后,何戢害怕出事兒,捏著下顎給他灌了點參湯,褚淵此時的身體很虛弱,稍稍一動就出了一身的虛汗,眼前一陣發黑,同時感覺到胸口憋悶喘不過氣來。
然則此時他無暇顧及這些,緊了緊手中的玉佩,強撐著一口氣坐了起來,卻一下子看到了就坐在對面的劉御。
褚淵愣了愣,并不說話,看著他表情木然地發呆。
劉御壓低了嗓子面無表情道:“死者已矣,褚公子這是何苦?”
褚淵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得十分兇狠,面目都是猙獰扭曲的,額頭上青筋爆出,惡狠狠地瞪著他,并不答話,只是踉踉蹌蹌站起身要走出去。
劉御被他這樣一瞪,反倒笑了起來:“難道我說錯了不成?他不僅死了,還是被人害死的。”
褚淵一張臉漲得通紅,深吸了一口氣,死死憋住了。
“看這幅場景,恐怕不久之后,褚公子就要追隨舍妹于九泉之下,”劉御摸著下巴嘖嘖贊嘆了一聲,說出來的話不論是語調還是言辭都帶出了濃重的諷刺意味,“情深意重,當真是情深意重,我若是父皇,真當送公子一塊最大的貞節牌坊。”
褚淵再也忍不住了,抽出腰間的佩劍,也不打開,直接往他臉上砸過去,厲聲叫道:“住嘴,你給我住嘴!”
劉御坐著動也不動,任憑劍鞘砸在額頭上,隔著面具倒也不如何疼痛,只是一臉漠然道:“難道我說錯了不成?你自個兒要死,有本事一頭撞死在門柱子上,何苦鬧成這樣,平白壞了我妹妹名節。”
名節個毛球,自己說自己一個大老爺們有名節,劉御都覺得膈應,卻也別無他法,只能暫且忍著。
“公主是被宵小害死的!若是不還他一個公道,我總是做鬼也不會瞑目!”褚淵尖聲道,他因為心中情緒波動過大,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在尖叫。
傻孩子明顯已經思維混亂了,“做鬼也不會”后面跟的是“放過你”,“瞑目”前面跟的是“死也不會”,這兩句話湊合在一塊說,不倫不類的,也忒好笑了。
劉御伸手掏了掏耳朵,都感覺自己的耳膜在顫動,不屑道:“就憑你這幅模樣,折騰到了我妹妹下葬了,還不是連他的尸體都沒見到?你還想找出真兇?”
褚淵聽后大驚失色,嘶聲道:“不可能,已經下葬了?!”他被何戢打昏迷的時候還有兩天的時間才到下葬的日子,沒想到竟然昏迷了這么長時間。
這一嗓子恍若在喉嚨中噴出血來,咆哮教主撕心裂肺地嚎叫也不過如此了,劉御也不搭話,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尖。
褚淵一個人愣怔怔發了好一會兒呆,又看了看手中拿捏著的玉佩,蹲□子抱著腦袋嚎啕大哭。古人都講究矜持,不僅笑要矜持,哭要矜持,褚淵卻不管這些,哭得眼淚鼻涕都下來了,扯著嗓子瘋了一樣地大喊大叫。
劉御前面還強自忍耐著,后面見他嚎了三炷香了還不消停,不僅不消停,還不停把腦袋往門柱子上撞,磕得頭皮都破了,不耐煩道:“哭,你有本事哭一天,把兇手給哭死,也算幫我妹妹報仇了。”
褚淵一面扯著自己的頭發,強迫自己抬起頭來看著他,面目扭曲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是被楚江郡主害死的,也是被宋武帝害死的。”劉御放緩了聲音,從軟榻上下來,用摸寵物的手法摸了摸他的腦袋,“乖,你得快點振作起來,我們聯手為他報仇,好不好?”
“好不好”這三個字是他上輩子心情好時用來哄自己兒子的,這次面對著褚淵說出來,倒是并不感覺到違和,劉御嘆了一口氣,柔聲重復道:“好不好?”
褚淵并不答話,一把推開他,繼續扯著腦袋往門柱子上撞,兩只手把頭皮和手心都扣得鮮血淋漓的,皮肉都翻卷出來了。
劉御抽動了一下嘴角,覺察到他此時的暴力傾向十分明顯,自己小細胳膊小細腿的可是打不過人家,便不再勸說,重新來到軟榻上躺下,拿早就準備好的棉花堵住了耳朵,蜷起腿看兵書。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門口處的聲響才漸漸弱了,只是時不時傳來滿含痛苦的嗚咽聲。
劉御估摸著差不多了,多打量了幾眼,才丟下書籍走了過去,他是真的挺佩服褚淵的,三四天沒吃飯了還能鬧騰出這么大的動靜來,是真不把自己的命當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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