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零章 另有高見
綠腳兵輕松突破蒲城防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打亂了西北軍的部署。
在馮玉祥想來,陜軍李虎臣部到底有4個師,哪怕是層層消耗抵抗,起碼也能堅持個十天半個月,不料李虎臣一場干凈利落的脆敗,不到半天工夫就被綠腳兵打垮,還領著敵人一路逃到西安城下。
西安危急,告急電報往來紛飛,措手不及之下,馮玉祥和宋哲元只好拆東墻補西墻,將剛剛投入銅川的五十二師再次調回西安,星夜馳援。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銅川方面正在吃緊,眼巴巴地等著救兵,五十二師剛剛到位,一槍沒放轉身就走,對部隊的士氣打擊很大,在榮臻十七軍的猛烈攻擊下,銅川守軍可能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所謂壯士斷腕,丟車保帥,銅川只是一座軍事要塞,西安卻是整個陜西的首府,西北軍的老窩,如果被敵人連鍋端掉,家里的瓶瓶罐罐全都不保。
只是銅川距離西安一百余里,五十二師最少也得兩天才能趕到。西安能堅持兩天嗎?沒人知道。
“李虎臣這個蠢蛋!誤我大事!”
馮玉祥怒不可遏,遠遠指著西安的方向破口大罵,這些雜牌軍爛泥扶不上墻,以四打一,竟然被敵人如摧枯拉朽般擊潰,然后又上演了一出逃跑比賽,將西安至于危險之中。
石敬亭小心地提醒道:“總司令。西安方面報告。李虎臣部請求入城,在城門下鬧了整整一個晚上。”
“李虎臣不組織反擊,只想進城當縮頭烏龜?這幫兵痞子被嚇破膽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能讓他們入城!就在城外呆著去!”馮玉祥憤憤不平地一揮手,態度堅決,斬釘截鐵。
“聽說李虎臣手下的部隊情緒很激動,再不讓他們入城,有嘩變的危險。還有,安五十五師已經開始在北門和東門攻城。城內守軍兵力太少,壓力很大。”
(西安城門各有其名,如朱雀門、安定門、安遠門,為便于理解。按照現在的習慣統稱為東門、北門等。)
這個時候放李虎臣進城,到底是福是禍很難說,石敬亭傾向于死馬當活馬醫,放李虎臣進入西安。
西安只有一個團的守軍,卻要把守周長二十余里的城墻,大大小小七八座城門,兵力捉襟見肘。這么一座大城市,分布各門的守軍都是各自為戰,任何一點被突破之后,整個西安立刻淪陷。
眼看西安守不住了。不如賭上一把,放八路軍進城,用這支部隊加強防守。
不過這件事責任太大,石敬亭頗有些顧慮,又擔心干擾馮玉祥的思路,只把相關的問題一一擺出,任馮總司令乾坤獨斷。
馮玉祥一時猶豫不定,石敬亭話里話外的意思他當然聽得明白,不過他是西北軍總司令,站的高度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考慮問題的方法和石敬亭也不一樣。
權衡再三,馮玉祥終于搖了搖頭:“無論西安是否失守,都不能讓李虎臣進城。傳我的命令,命五十二師輕裝前進。全速行軍,務必于明天一早趕到西安!”
“總司令。西安未必能堅持到明天早上呀!萬一李虎臣的八路軍嘩變,等于又多了一支攻城部隊……”
“筱山啊,你的顧慮我都知道,但請神容易送神難!”
馮玉祥一臉壯士斷腕的毅然:“西安就算失守,只要我大軍回兵入陜,還能再奪回來。如果現在把李虎臣放進西安,再想把他趕走就難了!”
西安城中只有一個團的嫡系部隊,李虎臣卻兵力雄厚,主弱客強,如果把李虎臣放入西安城中,只怕他會趁機控制全城,大肆擴充個人實力,擁兵自重,尾大不掉,難以處置。
反之,如果李虎臣真的起兵造反,事情反而簡單,馮玉祥占據著大義名分,只需回兵討伐就是。
如果李虎臣嘩變,從常理揣測,八路軍和安為了爭奪西安,免不了要大戰一場。無論誰勝誰負,西北軍都可坐收漁人之利,趁著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一舉掃蕩敵寇,平定三秦!
退一步海闊天空,馮玉祥眼看西安不守,干脆不再強求,反覺運籌帷幄,進退自如。
“總司令高見。”
石敬亭已經明白了馮玉祥的打算,雖然盡力派兵去救,卻更不能給李虎臣任何可乘之機,能否守住西安就看天意了。想起家中的嬌兒少妻,他的臉色不禁有些難看:“只是咱們軍中的家眷大都在西安,萬一城破,免不了受到驚擾,既然打算放棄西安,何不與安溝通一番,主動讓城?”
只憑一個團反正守不住西安,干脆大大方方地投降算了,起碼能使這座古都免于戰火,損失小一些。
“不可,西安是陜西首府,不戰而降影響惡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筱山放心,安雖然與我軍勢不兩立,但不會為難咱們的家人。”
馮玉祥安慰兩句,將兒女情長放在一邊,豪氣滿滿地命令道:“電告孫連仲,因陜西危急,我軍宜在平漢線暫取守勢,并抽調劉汝明部乘火車返回鄭州,代替韓復榘和石友三接防洛陽,韓復榘和石友三做好機動準備,待劉汝明部一到,立刻西進潼關。”
層層推進,調動部隊入陜,馮玉祥只好暫時停止直隸前線的攻勢,肖林的第一個目標達到了。
。。
西安小南門外,城下陜軍沸沸揚揚,城上西北軍一片死寂。
雙方就這么僵持著,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西北軍在搞軍演操練。但從東面和北面不時傳來陣陣槍聲。還有迫擊炮的爆炸聲摻雜其間。偶爾隨風吹來一縷硝煙的味道,無不在提醒人們,古都西安又一次陷入了戰火之中。
腕表指向中午一點,李虎臣使個眼色,一名軍官越眾而出,來到護城河邊喊話。
“城上的弟兄們聽了,我們八路軍在前面賣命,撤到西安為什么不讓進城?現在給你們最后五分鐘,再不開城門我們就要進攻了!”
回答他的還是一片死寂,該說的話早就說完。馮總司令親自下的死命令,哪怕與八路軍火并,也不允許他們進城。
那軍官喊完話轉身退下,周圍的陜軍士兵紛紛散開。步槍拉動槍栓,重機槍掛上子彈帶,迫擊炮開始測定射擊諸元。
城墻之上,西北軍一名排長面露怯色,貓著腰來到城樓邊。
“連長,陜西佬要動手了呀!”
“我看見了!告訴兄弟們不要慌,他們是裝樣子的,不敢真的開槍!”
連長的嘴唇青烏烏的,不見一絲血色,拿著望遠鏡的左手不聽控制。突突突抖個不停,把眉骨碰的生疼。他是戰場上的老兵,生生死死見的多了,但面對一場看不到任何機會的死仗,難免還會緊張害怕。
但他守城職責所在,無法后退逃跑,否則長官肯定饒不了他。事到臨頭,只好硬著頭皮頂著不退,寄希望于陜軍只是虛張聲勢。
陜西佬到底會不會火并呢?
鍘刀沒有落下的時候最恐怖,如同賭徒焦急地等待開牌。這連長已經有些恍惚,汗水順著額頭如同小河般淌了下來,卻渾然沒有發覺。
“滴滴答答滴——”
一陣沖鋒號突然響起,幾千名陜軍士兵喊叫著沖了上來,人人手里都提著一個土布包。后面還跟著幾架剛剛搭就的云梯。
真來了!太多了,敵人太多了!哪怕全連一人一挺機槍也未必守得住!
那西北軍的連長心中一沉。今天可能要死在這里了。
“給我打!死也要抓幾個墊背的!”
隨著他的喊聲,城墻上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槍聲,聽聲音不過一二十個人,那連長心中奇怪,回頭一看,手下大部分士兵們已經向城墻下逃去。
臉上浮現一絲苦笑,那連長抱起一支輕機槍沖到垛口,瘋狂地向下掃射著。剛剛打了半梭子,幾串子彈把他打成了篩子,身子一歪,掉下城墻。
城墻之下,陜軍士兵不斷向護城河中扔下了手里的泥土沙包,轉眼間已經填平了幾處,后續的士兵跟了上來,云梯搭上城墻,士兵附身而上,如同螞蟻般向上爬去……
。。
當天下午,在綠腳兵和陜軍合擊之下,西安陷落。
李虎臣進入西安之后,安定軍民之余,第一件事就是遍邀社會各界名流,報社記者,宣布成立陜西自治政府,誓師反馮。他突然率軍造反,名不正言不順,必須先給自己安上一個合適的名義,以取得各方支持。
成立大會上,李虎臣歷數馮玉祥八大罪狀,將其描繪成陜西人民的公敵,自己起兵反馮上應天時,下合民心,請廣大三秦父老支持陜人治陜,共同開創一個嶄新的未來……
曲南杰也應邀參加了大會,代表張作霖接受李虎臣所部加入安,并授予李虎臣陜西督軍之職,對于陜西這塊天上掉下來的地盤,張作霖明知守不住,故此樂得慷慨,不吝高官厚祿。
對李虎臣來說,這也是必然的選擇,在幾位軍閥巨頭的夾縫中求生,必須選擇一家靠山以作支持,既然和馮玉祥撕破了臉皮,投入安的懷抱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因為西北軍五十二師正在星夜向西安趕來,軍情緊急,成立大會草草結束。這個會議只是場面上的事情,開得是否成功并不重要,李虎臣要想在西安站住腳,首先要在軍事上取得一連串的勝利,打退不斷來犯的西北軍。
成立大會結束后,陜軍和安只有一個師,為了體現雙方的平等合作,綠腳兵團以上的將領都參加了這次會議。
在蒲城真刀真槍打了一仗。陜軍和綠腳兵之間的關系并不融洽。大家都是軍人,在五十五師手下吃了一個大虧,陜軍將領都對綠腳兵有些不服氣。進入西安后,兩軍也各自劃分駐區,井水不犯河水。
既然召開聯合軍事會議,大家免不了又坐在一起,綠腳兵自曲南杰以下都面帶微笑,和善親切,陜軍將領卻一個個神色古怪,各不相同。有的滿面怒容。毫不掩飾,有的故作輕蔑,眼高于頂,有的視若未見。冷淡異常,有的刻意搭訕,親熱拉攏……
李虎臣心懷大志,初掌大權,倒把當初的小小不快放在了一邊,對曲南杰、王鐵膽等人都非常客氣。別人不了解綠腳兵的底細,他卻有著清楚的感受,蒲城之戰中陜軍雖有戰略上的失誤,綠腳兵卻也展現出了強大的戰斗力,是一支令人尊重的部隊。利用的好,會給自己幫上大忙的。
“南杰,這位就是王鐵膽王團長嗎?久仰大名,幸會,幸會,早聽說王團長是黃埔精英,年少有為;今日一見,果然是難得的青年才俊!”
李虎臣放下身段,對王鐵膽好一番夸獎。一連串的高帽送上,已經超過了正常寒暄的程度。有些過于熱情;這番做作,八成倒是給曲南杰看的。
有意和綠腳兵搞好關系,但以李虎臣的身份,總不好在曲南杰面前過于諂媚,對王鐵膽卻沒這個顧慮。他只是個年輕的團長。李虎臣客氣一些,別人只會認為李司令禮賢下士。提攜后輩,想不到李司令另有深沉機心。
不過這番話吹捧得有些過頭,王鐵膽倒還沒什么,幾名年輕的陜軍將領臉上都現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不敢當!小子后學末進,以后還請李司令多多指點。”王鐵膽的言談舉止都刻意模仿肖林,他的性子還有些年輕人的急躁和沖動,尤其羨慕肖林那種沉穩淡定、榮辱不驚的風度:“我們肖軍長才是安中的年輕精英,我還差得遠呢。”
“不錯,不錯,肖軍長縱橫北國,必有過人之處,李某人只盼早日一睹他的風采!”
李虎臣和綠腳兵諸將寒暄幾句,各自入座,一名參謀上前通報最新軍情。
李虎臣西安起兵的同一天,田玉潔在寶雞也發動兵變,將寶雞城中駐守的西北軍全部繳械。
隨著李虎臣和田玉潔聯手起事,割據各地的其他陜軍將領也蠢蠢欲動,意圖乘亂舉事,比如駐守漢中的陜南護軍使吳新田,已經發表通電響應反馮戰爭。
但是西北軍也正在向西安撲來,五十二師動作最快,兵鋒已抵三原,預計明早就可到達西安北郊,駐守潼關的宋哲元五十一師也已出動,沿著渭水一路向西,預計一天后抵達華山。
總而言之,反馮斗爭如火如荼,西北軍也正在瘋狂反撲,形勢喜人,形勢逼人。
“諸位,咱們要想守住西安,就得打敗宋哲元的第十五軍,五十二師已經到了三原,這一仗該怎么打,大家商量商量。”
李虎臣向著曲南杰點了點頭,目光緩緩掃過座中眾將。
屋中一時無人說話。曲南杰性子沉穩,這種場合習慣于讓別人先發表意見,以便對照補充,在他的帶動下,綠腳兵諸將全都靜靜坐著。而陜軍眾將剛剛拿下西安,還沉浸在興奮之中,對即將發生的戰斗也沒有系統考慮。
“怎么,都沒有主意嗎?不可能!咱們三四萬人馬,還怕了五十二師不成?”
李虎臣的語氣很輕松,日后如何先不管,對五十二師這一仗應該十拿九穩,他左后看了看手下眾人,直接點將:“伯范(姜宏謨字),你一向號稱姜大炮,先來說說看。”
姜宏謨的第三師在蒲城戰斗中損失慘重,心里早就憋著一口氣,被點到名字后也不謙讓,直接說道:“收復西安之后有少量西北軍敗兵逃走,五十二師應該已經收到我軍起兵的消息,戰場形勢既然改變,五十二師肯定不會繼續輕裝急行軍,我軍又多出一天的準備時間。”
他的這個分析很有道理,座中眾將全都露出贊同的表情,就連曲南杰也微微點頭。
“五十二師驟離銅川,惶惶無以為據,銅川為安所困,也是一處死地,西安又是全陜之中心,為求扭轉戰局,五十二師必定悍然來犯,與我軍決戰于西安城下。”
姜宏謨微微有些得意:“我軍剛剛收復西安,軍心民意都不穩定,這一仗又是起兵后的首戰,關系重大,應力求穩妥為上。關中平原無險可守,只有西安城高墻厚,我軍應固守堅城,以逸待勞,在西安城下重創五十二師,先斷宋哲元一臂……”
西安城易守難攻,是陜軍可以利用的一個優勢,以已之長迎敵之短,正是兵家克敵制勝的不二法門。
姜宏謨從軍多年,經驗豐富,短短一會兒工夫,就考慮得如此周全,也算頗有急智。眾人矚目之下,他越說越興奮,,面帶傲色,目光不時向綠腳兵眾將掃去。
曲南杰的臉上仍然掛著淡淡的笑容,靜聽姜宏謨批講,眼看對方似乎非常贊同自己的意見,姜宏謨心中一陣舒暢。
突然之間,姜宏謨的臉色一變,目光停在王鐵膽的身上。與曲南杰不同,王鐵膽的神色中隱隱露出一絲不屑,似乎并不贊同他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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