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八章 大同,大同!
從閻錫山發表求和通電,到攻占大同門戶天鎮,之間不過兩三天的工夫,進展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晉綏軍一向以善守著稱,當初南口大戰之時,馮玉祥的國民軍使出渾身解數,以十萬大軍經月苦戰,也未能踏入平型關半步,最后被討赤聯軍包抄合擊,幾乎消滅殆盡。
有此戰例在前,奉系上下都將晉北視為天險禁地,對大同之戰并不重視。在他們眼中,京漢線才是對晉作戰的主戰場,安的精銳主力也都猬集在一帶,大同方面只起一個配合牽制的作用,很難取得實質性的突破。
在這種觀點的影響下,張學良等人才贊同與山西議和,好抽身南下對付北伐軍,平心而論,少帥的這個建議也有其道理,畢竟國民黨中央軍才是奉系的生死大敵。
但不過兩三天的工夫,晉北前線不斷傳來捷報,四十五師連克陽高、天鎮,高維岳的第九軍占領李家寨、羅家山,李天宏和張延樞攻占廣靈、渾源,曾經不可逾越的晉北天險被甩在身后,晉綏軍的防線全線告急,崩潰在即。
戰局進展如此順利,縱欲促使張作霖下定決心,不再理會閻錫山的求和電報,將對晉作戰的重心轉到了大同。
隨著老帥一聲令下,源源不斷的軍火物資匯集于張家口,通過京綏鐵路向晉北前線運去,徐世英的空軍、裴春生的炮兵、還有各路晉北參戰部隊,都及時得到了后勤補充。
空軍在盤山之戰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也令張作霖感到眼前一亮,為了鼓勵徐世英和肖林,老帥又特意下令,除了飛鵬隊繼續留在京漢線配合三軍團作戰。另將飛豹隊、飛虎隊調往平地泉,參與大同會戰。
與此同此,張學良以一部兵力繼續圍困涿州,另以三軍團主力西進娘子關、龍泉關一線,從東側威逼太原,將晉綏軍一軍團商震部牽制于井陘一帶,無暇北上支援大同。
除此之外,老帥又從京津駐軍中抽調孫旭昌、丁喜春兩師人馬。乘火車趕往繁峙前線,以支援大同會戰。
多管齊下,陸空并進,大兵云集。晉北一時黑云壓城,岌岌可危……
。。。。。。
張作霖在這邊調兵遣將,意氣風發,閻錫山卻如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安。
天鎮失守的當天傍晚。山西太和城外的大路上突然出現了一支車隊,隊伍正中是一輛古怪的鐵甲車,如果有太原熟悉的老百姓看到,就會認出這是閻錫山的座車。汽車經過專門改造,四面加裝了厚厚的裝甲鋼板。就連車輪用的都是特意從國外購進的實心輪胎。
鐵甲車外表古怪,內部卻和普通的小汽車沒什么兩樣。車廂里面空間不大,除了司機以外,還能坐三個人。閻錫山和老搭檔趙戴文坐在后排,前排副駕駛位子上卻是個年輕中校,北方革命軍司令部參謀處處長郭宗汾。
道路坎坷,車輛顛簸,千里凍土上棵棵禿樹,在車窗外一掠而過,說不出的蒼茫冷清。閻錫山兩眼望著窗外的冬日景象,心情也像這天氣一樣充滿了寒意,突然輕嘆一聲,出聲吟起詩來。
“天鎮失守雁綏危,
無何嶺口把節移。
兵不主動難為策,
……”
心有所感,前三句詩一氣呵成,到了結尾處卻沉吟起來,閻錫山反復推敲了幾遍,都無法續以豹尾,終于搖了搖頭,閉目不言了。
“百川(閻錫山字)這詩雖好,格調卻嫌太過頹廢,老朽不才,愿試續之。”說話的是趙戴文,此老年屆六旬,一生浸淫舊學,說起話來習慣之乎者也,卻并不是一無用處的酸儒。
“愿觀先生大才。”閻錫山微微頷首,對趙戴文很是尊重。
“唔,就續這么一句吧……千里布防更欠宜。”趙戴文略一沉吟,已經覓得結尾之句,當下脫口念了出來,閻錫山卻臉色一變,楞在那里反復低聲地念叨起來。
從文學角度來講,趙戴文的結尾之句才氣平平,但聽在閻錫山耳中卻仿佛黃鐘大呂,振聾發聵,聯想到當下危機重重的戰局,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千里布防更欠宜!千里布防更欠宜!……次隴(趙戴文字),你的意思是……?”
“百川,我等驅車百里奔赴太和嶺口,正為了督戰晉北,以解大同之危,但依老朽看來,此舉乃為揚湯止沸之舉,于大局無補。”
趙戴文在山西的身份類似宰相,無論軍政民事,都有權參與發表意見,當下接著說道:“老朽雖不敢稱名將之才,但也略知兵事,眼下晉北事急,徐永昌的戰線卻拉得太長,從繁峙到大同千里布防,給了敵人可乘之機,若不及時調整我軍戰術,整個戰局怕會立時糜爛!”
閻錫山點點頭,面色沉重:“我也正有這個感覺,哎!說起來這倒怪不到徐永昌頭上,都是我小看了張作相和高維岳,小看了那個肖林,才出此下策,逼著二軍團千里設防……”
說起帶兵打仗的本事,閻錫山并不精通,但他胸襟開闊,馭下自有一套辦法,自己錯了就是錯了,絕不會讓部下替他背黑鍋,這也是晉綏軍一向團結的原因,山西一省也在民國自成格局二十余年。
“為今之計,必須趕在敵人重兵進攻之前,及時收縮兵力,并將徐永昌的主力后撤重新布防,才可力保太原無失!”
借著閻錫山的一首殘詩,趙戴文兜了好大一個圈,才算說到正題。他對晉北戰局早有看法,腹中也有應對之策,不過卻是壯士斷腕之舉,如果不勸解的委婉些,閻錫山必然不會采納。
閻錫山果然一愣,反問道“后撤?放棄平型關嗎?讓徐永昌撤到哪里?”
“不錯,就是后撤,不過,不是放棄平型關,而是放棄大同!”趙戴文一語驚人。
“放棄大同!那怎么行?別的不管,這輿論視聽、民心士氣都交代不過去呀!”閻錫山即是軍人,更是政客,考慮問題多從政治角度出發。
趙戴文接著解說道:“天鎮、陽高既失,大同無險可守,城內只有李生達部之數千殘兵,兵力有限,防守空虛,很難長期堅持。這種局面下大同已無死守之價值,與其在巷戰中消耗我軍兵力,不如主動退卻再度構筑防線。”
閻錫山面無表情,猶豫難定,他知道趙戴文說得有理,但還是難下這個決心,大同是山西第二大城市,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就這么拱手讓給安,實在是不甘心,不愿意。
“郭處長,大同方面可有最新戰報?”
參謀處長郭宗汾今年只有二十六歲,一向精明強干,深得閻錫山器重。他雖在旅途中,也將最新的戰報整理得清清楚楚,閻錫山這一問,立刻就清楚地做出回答。
“報告閻總司令,根據前線最新情報,第四十五師一部已經抵達大同城下,城郊聚樂堡一帶爆發小規模戰斗,從敵人的調動速度來看,兩日后就可展開全線進攻。”
閻錫山的臉色越發難看,他此時才反應過來,大同到底能守多久,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還得看安如何考慮,如果高維岳和肖林執意強攻,大同估計也堅持不了兩天。
明明守不住,不如撤早放棄以求主動,這就是趙戴文的打算。
“郭處長,次隴先生提出放棄大同,你是北方革命軍的參謀處長,也發表一下意見吧。”
“百公,我贊成次隴先生的意見,戰爭應以機動靈活為上,我軍撤出大同可以制敵于極先,大亂敵人的調動部署,然后集中兵力于繁峙一線,尋求與張作相的主力決戰。”
郭宗汾說到這里停頓片刻,略一思索,又接著說道:“如此一來,我軍就能在局部造成優勢兵力,有望反敗為勝,打退吉林軍的進攻,到那個時候,大同方面的敵人就呈孤軍深入的態勢,不用我軍進攻,他們自己就得灰溜溜地退出大同。”
“這樣啊……敵人攻占大同后,如果繼續向山西腹地進軍怎么辦?我軍主力大都在京漢線和京綏線一帶,太原非常空虛,如果被那個肖林再來一次包抄奇襲,咱們連老家都得丟了。”
大同可以放棄,太原卻決不能放棄,多年積攢的瓶瓶罐罐都在那里,就算想搬也一時搬不走,被敵人一家伙砸個稀里嘩啦,損失就大了。
“還有,如果放棄大同,就算最后戰勝重新奪回來,造成的影響也難以挽回。蔣中正會怎么看?馮煥章會怎么看?會對各方下一步的行動造成什么影響?我晉綏軍連保境安民都做不到,還談什么北伐革命!”
閻錫山最擔心的還是兩位盟友,晉綏軍此時正在難處,全指望這兩位盟友發兵相助,如果自己首先撐不住倒下,那也沒法怪別人不來救命。
作為一方軍政首腦,要考慮的問題實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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