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瀟再次恢復意識已經是在救護車上。

        她躺在平仄的搶救床上，戴著呼吸機，朦朧之中看到一個身影，想要看清楚，又被急救人員調整了姿勢。

        對方湊到她面前，“周瀟，是我。”

        是王偉業的聲音，周瀟抬手吃力地放上自己的肚子，王偉業卻沒有注意到這點，他把周瀟的手機拿在手上，問她，“周瀟，你的手機密碼是什么？我要聯系你的家人。”

        “0626。”

        短短的幾分鐘路程，一路急行的救護車已經到達了急救室，王偉業跟著跳下車。周瀟被推進了手術室，王偉業翻周瀟的手機通訊錄，看到了備注為“a孩子爹”的電話，他沒多想就打了過去。

        十幾聲嘟聲過后是冰冷的提示音，隨后被自動掛斷。

        王偉業又往下翻，找到了周瀟媽媽的電話打了過去，這次很快就被人接聽。

        “阿姨好，我是周瀟的項目經理王偉業，周瀟因意外正在臨北市第三人民醫院搶救，您能過來一趟嗎？”

        張英正在做飯，聽到后被刀切到了手，鮮紅的血液從指間冒出，但她已經顧及不到，“什么？我女兒她怎么樣了？我和她爸現在馬上買票去臨北。”

        她已經否決了電信詐騙的可能性，因為騙子只會要錢，但她此刻很希望這通電話是騙子打來的。

        張英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王偉業一手摁住自己的眉峰，“具體情況我不太了解，醫生正在為她做手術。”

        “好，麻煩王經理了。”

        周立生正在樓下下圍棋，張英給他打了個電話，兩個人急急忙忙地收拾東西，準備買票去臨北。

        為了盡快趕到臨北，兩個人買了需要轉機的機票，張英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還是周立生想起來，“他那個經理有沒有給小賀打電話啊？”

        張英打通了賀西政的電話，“小賀，瀟瀟現在怎么樣，你去醫院了嗎？”

        賀西政正在應酬，沒有聽到手機響，此刻也慌張了起來，從椅背上拎起外套，就徑直往外走。

        “媽，怎么了，你慢慢說。”

        “剛才周瀟的領導給我打電話，說她正在醫院做手術，我和老周現在去機場。”

        賀西政掛了電話，立刻叫司機開車過來，沈琦安頓好飯桌上的其他人，也跟著跑了下來，“賀總，怎么了？”

        賀西政神情肅穆，渾身散發的戾氣讓沈琦感到他此刻的心情不太好，并且賀西政握成一圈的手暴露了他的緊張不安。

        “你現在給力潔項目的王偉業打電話，問清楚周瀟現在的情況，我們現在去第三人民醫院。”

        賀西政趕到醫院的時候，周瀟剛從手術室推出來，王偉業看到賀西政，雖然心里驚訝，但看到賀西政的陰鷙，也不敢多問。

        “病人胸口被刺一刀，腹部被刺一刀，幸好傷口未傷及子宮，胎兒保住了，但還是要繼續觀察。”

        賀西政點點頭，他沒有說話，知道真相的沈琦示意了下王偉業，兩個人往一旁走去。

        “王經理，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王偉業是一個腦袋兩個大，回想起幾個小時前，他剛走出力潔的辦公大樓，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尖叫，他跑過去一看，躺在血泊中的人是周瀟。

        沈琦拍了拍王偉業的肩膀，“王經理辛苦了，你先回去吧，這里有我和賀總。”

        王偉業推脫了幾下，離開了醫院。

        周瀟已經被送往高級病房，昏暗的燈光下，周瀟的鼻子插著氧氣管，因為麻醉的原因，睡得安穩。

        賀西政正拿著毛巾替周瀟擦手，不一會兒，白色的毛巾上已經沾了紅色的血跡。

        沈琦在心底嘆了口氣，走上前去，“賀總，警方那邊已經初步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蹤跡，預計今晚會實施抓捕。”

        賀西政放下手中的毛巾，“瀟瀟的爸媽今晚十一點的飛機到臨北機場，你安排司機去接他們。不，你還是親自去一趟。”

        “是。”

        沈琦走后，病房里檢測儀的聲音變得更加刺耳，賀西政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周瀟，后怕順著他的后背爬上心頭。

        周瀟是隔天醒來的，一睜眼就看到憔悴的張英，張英按住周瀟的手，眼睛通紅，“瀟瀟，你終于醒了，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醫生過來檢查身體，周瀟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她雙手摸向自己的肚子，焦急地問，“孩子，孩子怎么樣？”

        賀西政是這個時候回來的，他寬大的手放在周瀟的手上，用沙啞地聲音說孩子沒事。

        周瀟松了口氣。

        這應該是她第一次見如此狼狽的賀西政，沒有打理的頭發隨意地趴在腦袋上，一身灰色的運動套裝，眼里是盡是紅血絲。

        在賀西政靠近她的時候，周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你抽煙了？”

        賀西政喉結微動，“嗯，下次不抽了。”

        周瀟情況穩定后，警方來醫院做了次筆錄，聽賀西政說，行兇的人叫陳超，是力潔采購部的一名員工。

        因為周瀟的數據分析暴露了一些業務人員工作效率低下，嚴重影響采購部的工作進度等問題，經力潔內部商榷后將陳超等人解雇。

        陳超的家庭關系極度扭曲，妻子長年酗酒打牌，唯一的家庭經濟來源就是陳超在力潔工作的工資，失去了工作的陳超被妻子嫌棄，對方以陳超沒有了經濟來源帶著孩子離開陳超，陳超將原因歸結到了周瀟身上，心懷恨意，瞄準了時機選擇周瀟下班后報復她。

        力潔高層對此事及其重視，張莉莉來醫院看望周瀟的時候，告訴周瀟，現在項目組在力潔很受尊重。

        周瀟無力地笑了下，自認運氣不好，走進社會每一年，就被人打擊報復。

        不過還好，孩子沒事。

        在醫院住了兩周后，周瀟出院了，重新回到承錦院，鼻間終于不再是消毒水的味道，她坐到沙發上，抱著靠墊，“終于回家了。”

        王姨從廚房出來，手里端著一碗湯，“是啊，終于回家了，好不容易長出來的肉又掉了，好幾天王姨給你好好補補。”

        云尚暫停了她在力潔的工作，給她額外批了為期十五天的帶薪年假。

        每天在醫院，哪怕躺在病床上，卻還要應付各方領導的慰問，整個人都很疲憊，喝過湯，王姨就催她回臥室休息。

        王姨給床上換了套清新的嫩綠色被套，被窩里暖烘烘的，她幾乎是倒頭就睡。

        夢里夢到了自己回到了那天，馬路上很空曠，公交站的廣告燈牌發出微弱的燈光，偶而傳來幾聲蟲鳴。

        下一幕便是周瀟躺在了血泊之中，她張著嘴，想用力呼救，周遭一片寂靜，沒有人出現。

        深深的絕望纏繞住了周瀟，似乎下一秒就會讓她窒息。

        “瀟瀟，瀟瀟，周瀟！”

        周瀟大叫了一身，從迷離中抽離出來，大口地喘氣，張英和賀西政坐在床邊，一臉擔憂地看向她。

        賀西政拿過水杯遞給她，“做噩夢了？”

        周瀟點了點頭，放下水杯后，緊緊地抱住賀西政，“賀西政，我好害怕啊。”

        賀西政將她抱進懷里，不住地說，“過去了，已經過去了。”

        張英在一旁看著，眼睛也變得通紅，周瀟在她和周立生的照顧下，平平安安地度過了二十二年。

        離開他們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出了事情，她心里不好受。

        賀西政為周瀟請了心理咨詢師，遠在加拿大的沈清和賀定國知道后，打電話把他教訓了一個多小時。

        他說周瀟需要好好靜養，老兩口才沒有來臨北。

        不過差人送來的營養品堆滿了整個冰箱。

        四月中旬，關于陳超的判決書送到了賀西政的手上，故意傷害罪，加之情節惡劣，手段殘忍，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

        周瀟回力潔的那天，下了一場下雨。

        張莉莉已經做好了交接工作，正式離職，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云尚分了位新實習生到項目上，看著眼前略顯稚嫩的臉龐和自己打招呼。

        周瀟平白地生出了物是人非的感覺。

        項目二期已經滯后了兩個周，王偉業手下還管著另一個項目，將力潔的二期全權交給了周瀟和陳不語。

        “不語，二期簽字了嗎？”

        “沒有。”陳不語搖了搖頭，將文檔交給周瀟。

        二期范圍改動巨大，幾乎將客戶現有的所有流程都進行了調整，甚至涉及到了部分人員的職能變更。

        周瀟沒有做過完整項目的經歷，陳不語之前在甲方干過一段時間，說甲方要求每一個實施方案都要簽字確認。

        如果不白字黑字的寫明白，之后的驗收會是大問題。

        她給王偉業再次打了個電話，王偉業堅持二期不用簽字，并且要求他們盡快上線。

        周瀟和陳不語兩個人思考了一下，決定將事情告訴給大區經理，以免后期出現問題。

        郵件周瀟寫了三個小時，字字斟酌，并且同步抄送給了業務實施部的總監。

        王偉業的電話是一個小時后打來的，在電話中，他氣急敗壞地問周瀟為什么要這樣做，現在上級要求他就力潔項目二期出一個聲明。

        周瀟甩出早就準備好的措辭，王偉業啞口無言，雙方的合同中明確要求藍圖一定要總監級以上領導簽字。

        王偉業做過這么多項目，只要項目做得好，客戶根本就不會在意這個。

        但周瀟在力潔項目上吃過虧了，她不想留下隱患，更何況項目到了她和陳不語手上，任何風險她都要極力規避掉。

        王偉業的不解和周瀟的堅持，讓雙方的談話不歡而散。

        周瀟敲開了陳遠的辦公室門，“陳經理，麻煩你能安排一次會議嗎，我們對二期藍圖再做一次匯報。”

        陳遠愣了下，說了聲“好。”

        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大片落地窗，窗外樹木枝頭繁茂，欣欣向榮。

        周瀟對著玻璃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希望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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