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那女孩緩緩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掃了他們一眼，接著抬了抬手，身后灌木叢的枝葉忽然伸長，貼著地面迅速滑行而來。

        莫維葉看著神智全無的卉卉稍愣了愣，對于幾乎快要前進到她腳下的枝蔓視而不見，只是呆愣地看了卉卉幾秒，接著忽然眼前一晃，一股巨大的力道從側面將她撞開，她重心不穩(wěn)摔倒在地，再抬頭時只見謝笠洲已經(jīng)沖到了卉卉跟前，同時他的雙腿和腰腹已經(jīng)被枝葉緊緊纏住，失去平衡向前摔倒的那一刻，他盡力伸直手臂，將一直握在手里的符紙拍到了卉卉的左邊肩膀上。

        卉卉尖叫了一聲，左臂軟軟地耷拉下去，竟像是瞬間脫臼了；同時禁錮著謝笠洲的枝葉松了松，謝笠洲抓準機會握緊鐵釘，快準狠地釘入了卉卉的額心。

        卉卉化成一股黑煙散去，纏著謝笠洲的枝蔓也寸寸碎裂跌進了泥里。

        他松了口氣，之前不慎吞入的那口濁氣還凝在喉嚨口，謝笠洲的思緒卻已經(jīng)散開去了：剛才他之所以能成功正面襲擊卉卉，其實是因為卉卉的枝蔓即將靠近莫維葉的時候不知為何停頓了一下……不，不止是停頓，那突然停止、甚至往回縮了一小截的架勢簡直就像是在害怕莫維葉——只是剛才他沒時間思考這個，只顧著抓住破綻趕緊解決問題，現(xiàn)在想起只覺背后發(fā)寒。

        怪不得卉卉對莫維葉發(fā)難的時候她敢站在原地不動，合著是早知道那個卉卉根本為難不了她？

        想著想著謝笠洲腦子里又浮現(xiàn)出另一個疑問：既然莫維葉自己就這么厲害，還找他來干嘛？

        “謝先生。”

        莫維葉的聲音忽然在腦后響起，直接打斷了他的思緒，“你還好嗎？你現(xiàn)在需要離開這里，趕緊休息。”

        她把他扶起來，撣了撣他身上的葉子和塵土，“今晚辛苦了，這一單再給你加五萬吧。”

        謝笠洲精神一振，在金錢的力量之下什么疑慮都煙消云散了，正想回答她“不辛苦不辛苦”，剛張嘴就發(fā)現(xiàn)自己喉嚨嘶啞到根本發(fā)不了聲——應該是剛才那團濁氣鬧的。

        莫維葉把他扶起來后低頭在草叢里找了找，卉卉已經(jīng)消失了，基本上什么都沒留下，但她還是在灌木叢邊認真地低頭找了好一陣，最后回憶了一下那些試圖襲擊她的枝蔓的模樣，在灌木叢里找了一枝差不多的植株，折了一段下來拿在手里，轉過身對謝笠洲說道：“走吧，我們回去。”

        謝笠洲略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他大概能明白這個叫卉卉的鬼大概對她來說有非同一般的含義，或許是因為她自己不忍心傷害卉卉，所以才找別的除妖師來對付卉卉？

        莫維葉舉起手機來看了看，這個地方?jīng)]有信號打不到車，因此兩人只能互相扶持著往山下走了一段，有信號時莫維葉翻遍了打車軟件，終于加價打到一輛，軟件顯示對方過來還要半小時，莫維葉只能扶著謝笠洲在路邊等著。

        謝笠洲其實傷得并沒那么重，不需要人時刻扶著，但有口難言說不出來，突然從她臂彎里抽出手來似乎也不怎么禮貌，只能就這么任由她扶著，跟個木頭似的渾身僵硬地站在路樁邊上。

        等車時莫維葉似乎是覺得太無聊了，把玩著那半截樹枝時忽然笑了笑：“我?guī)啄昵耙姷交芑艿臅r候她就那么大，現(xiàn)在再見到卉卉，她還那么大。”

        謝笠洲心說這個年紀慘死化成厲鬼，可不就只有那么大？但表面上只能朝莫維葉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現(xiàn)在說不了話，是個（被加了錢之后）老實本分的啞巴。

        莫維葉看著他的狼狽樣若有所思地說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卉卉的那些枝葉根本傷不到我，我卻不自己收了她，偏要花錢找你來？”

        謝笠洲被猜中了心思，擺手的動作尷尬地停了停。

        “其實我來了很多次了。”莫維葉低下頭去踢腳下的小石子，“每次都會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攻擊——但那股力道只能攻擊到我身邊的其他東西，根本傷不了我半分。我看不見卉卉，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也想不到其他好辦法讓她顯形，還一直以為是卉卉不忍心傷我，想把我嚇走呢……結果今天一見，卉卉根本就沒認出我來，原來之前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謝笠洲抓住了她話里的一個重點：想不到【其他好辦法】讓卉卉顯形——這意思是不是，她其實有辦法讓卉卉顯形，但那法子會傷到卉卉，所以她一直不愿？

        她說她以為是卉卉不忍心傷她，攻擊她身邊的其他物事是想把她嚇走；可實際上是卉卉的招式傷不到她，所以才屢屢打偏，這中間又有什么緣故？

        為什么卉卉的招式會傷不到莫維葉？卉卉是什么來頭？莫維葉又是什么來頭？

        謝笠洲一個頭兩個大，愈發(fā)覺得自己這趟來得太對了——抓住機會打探情報順便還能掙趟錢，這買賣不虧。

        莫維葉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眉頭緊鎖苦苦思考的模樣，嘴角扯開一抹欣慰的笑：他這是咬了自己放出的餌了。

        她的話里有真有假：卉卉攻擊不到她是真的，但個中緣由其實莫維葉心里清楚，故意沒說罷了；她也確實有讓卉卉顯形的辦法，至于這辦法究竟是什么，得讓眼前這位謝先生自己去查。

        謝先生得自己行動起來，他若是行動起來了，動作越多破綻就會越多，通過那些動作和破綻，莫維葉才能看清和證實，他接近自己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不是像他當初在旅館里說的那樣單純。

        深秋凌晨的風攜裹著徹骨的寒意，一陣一陣地拂過站姿親密的、各懷心事的二人。

        回到市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了，莫維葉找了家24小時營業(yè)的酒店開了兩間房，要了一大壺熱水，上樓后卻沒進自己那間房，而是跟著謝笠洲進了他那間，關門之前還對帶他們上來的服務員說了句：“麻煩給我們準備一點夜宵，謝謝。”

        服務員有些疑惑這倆人為什么要開兩間房，但他當然不可能真的問出來，滿面笑容地應了聲“好的”就離開了。

        莫維葉進屋后把裝著熱水的水壺放到房內小廳的桌子上，拿起桌子上的一只水杯用熱水燙了燙，然后重新倒?jié)M了一杯熱水遞給謝笠洲：“你這情況似乎也沒什么好辦法，多喝水多睡覺吧。”

        謝笠洲沉默地接過那杯水一飲而盡。

        他喝完后她接著倒，連著倒了三四杯眼看他喝盡后，莫維葉才微笑著和謝笠洲道了晚安，離開了他的房間。

        謝笠洲疑惑地望著她的背影：她特意跟自己進來一趟就是為了給自己倒水喝？

        另一邊莫維葉剛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手機就適時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時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冷笑：“喂？”

        對面?zhèn)鱽硪坏烙行┣謇涞哪新暎骸叭~子，你去荊平干什么？你身邊那個男人是誰？”

        莫維葉長出一口氣：“你們果然還是在盯著我。”

        那邊沉默了幾秒才再次開口：“寧語和我都只是關心你而已。剛才你去了那個男人的房間？是有什么事要和他商量嗎？”

        “我請他幫了個忙，之后隨便聊了幾句而已。”莫維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是……卉卉的事。”

        “……哦，這樣。”那邊短暫地愣了愣，“既然是你的私事，那你就自己注意安全。我先……掛了。”

        “好。”

        這場對話尷尬又沉悶，對方掛了電話之后莫維葉焦躁地捏了捏鼻梁，煩躁和疲憊的情緒讓腦內一團亂麻、轟鳴不止。

        她剛才故意進了謝笠洲房間待了一會，接著剛從他房間出來沒多久就接到了殷家的電話，中間相差不會超過一分鐘，殷家的眼線真是叫人防不勝防。

        這么看來，她將她和謝笠洲的事情往男女私事的方向糊弄似乎是沒錯的，且這個幌子應該還能替她遮掩挺長時間。

        于是她再度打開門，走到謝笠洲的房門前敲了敲，沒人應門，又敲了敲。

        又等了一小會，一陣有些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內由遠及近，稍頃謝笠洲疑惑地拉開了門，驚訝地看著站在門前的莫維葉，用眼神詢問她：你還有事？

        莫維葉朝他笑了笑，一側身進了他房間：“謝先生，我想過了，你接近我……不是，同我合作應該也是為了調查殷家的事情是吧？既然如此，僅憑保鏢的身份是無法自由出入殷家的——所有保鏢都會被攔在大門外，隨身武器也都會被沒收。”

        謝笠洲皺了皺眉：這的確是個問題，而且他確實還沒想到什么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

        “所以我剛才靈光一閃，給你編了個相對來說比較完美的身份。”莫維葉抬起頭來，微笑著說道，“這個身份能讓你跟在我身邊，相對自由地出入殷家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

        謝笠洲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跟在她身邊自由地出入殷家？不會是編一個在外遇難被他所救的俗套故事，然后安排他和她扮演假情侶吧？

        這……太過狗血會不會露餡？

        ——“我就跟家里人說你是我花錢租來的m，就是一刻也離不開我、會在私密空間汪汪叫的那種。你看這個人設是不是還怪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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