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廢村
沈緋云想了想,忽道:“我明白了!難怪你說沒有大花就沒有今日之天涯……那日若不是你賭氣在里屋不出,那惡賊定然可見到你,屠村之時,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你,你躲得再好,他也一定會將你找出殺死的……”
天涯嘆了口氣,道:“確是如此。”沈緋云問道:“那后來你又為何會拜在他門下呢?”天涯道:“知道嗎?人是會在一瞬間長大的……當我看著滿村的尸體時,我忽然就長大了,那時我的眼中沒有淚,只有一個聲音在我心中回蕩——報仇!于是我獨自離開天家村,步入江湖,尋找那個姓鐵的惡賊,蒼天不負有心人,幾年后我終找到了他。哼,他‘俠義心腸’,自然不會將我這個孤苦伶仃的乞兒拒之門外了!”
眾人聞言心中皆大為感嘆。天涯雖幾句話輕輕帶過,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從死尸遍地的村落中、從再無人煙的大山中獨自走出,更用幾年時間游歷江湖,尋找仇人,其中苦澀艱辛,又怎是言語可以道盡的?眾人捫心自問,自覺若是換了自己,怕連活都活不下來,更不論報仇雪恨了。
天涯接道:“他這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韓縷,另一個就是我。韓縷原也是流落街頭的乞兒,被鐵流玄收養后就成了為他跑腿的工具,可這家伙卻當鐵流玄是好人,只一心報恩。哼,他不過是沽名釣譽罷了,又花過什么心思教他?倒是我,一開始就抱定了報仇的決心,處處討好于他,哄得他對我疼愛有加,將真功夫盡數傳給了我……十二歲那年,終被我找到他藏匿八拳拳譜的秘室,那秘室中除八拳拳譜,還有不少江湖失傳的拳術秘譜,更有數不清的古玩珍寶、黃金白銀。當年黃河水災,他又何曾真正便變賣家產?不過是拿出些小錢買了個好名聲!”
“就在那些秘譜當中,我發現了邪印拳譜。那惡賊只將其當作旁門左道之術,并未加深研,我卻發現其中蘊藏的奇妙功用,仔細研練,終有所成。同時,我也開始偷偷習練八拳……幾年前,我終將八拳拳法融會貫通,趁韓縷外出之機,下手殺了鐵流玄!”
風巽聽到此處,問道:“鐵流玄的功夫,風某是聽過的,若是今日之天涯,或可與其打成平手,但幾年前的你,即使借邪印拳之力,應也無法殺死鐵流玄。況且鐵流玄對邪印拳也小有研究,怎會……”
天涯苦笑一聲,道:“風大俠,我出道以來一直何終日戴著個冰冷的面具,害怕讓人看見臉孔,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風巽搖了搖頭,隨即愕然道:“難不成你用邪印拳的換相之術……”天涯點點頭,道:“鐵流玄的功夫一日強似一日,我知道即使我再練十年,也休想憑實力殺他。好在邪印拳奧秘無窮,竟被我發現其中的換相之術……那夜正是族人們的祭日,我對自己的臉施以邪印,讓臉不斷變換成大伯、爹、娘和族人們的模樣,假裝成鬼魂沖進鐵流玄的臥室。那惡賊做賊心虛,當即嚇得不知所措,數招內便被我擊殺。哼,不想這惡賊命也真硬,竟撐到韓縷歸來,韓縷那傻子,鐵流玄活著時他為其賣命,到他死后,竟還要為他奔波……”
“大仇得報,而我的臉也因邪印而變得面目全非……那之后,我就只能戴著面具,獨自流浪于江湖之中……”
眾人聽罷無不唏噓,沈緋云奇道:“那你的臉如今怎么又……”天涯目視君自傲,眼中淚光閃動,道:“你問他吧。”君自傲訝道:“為何要問我?”天涯微微一笑,道:“我本以為今生今世只能當一個嚇人的怪物,沒想到那日使出第八拳后你反運鬼噬救我,竟將我的臉復原如初了……”
君自傲想起當日情景,恍然道:“難怪那日你在客棧中對著臉盆驚叫,原來是……”天涯道:“若非遇上你,我可能會在某一天因使用第八拳而死去,那時人們揭下面具,一定會說‘原來邪印尊者是這樣一個怪物啊!’……知道么,我一想到有天我會這樣死去,就會不寒而栗……”
御風道人道:“鬼噬這陰邪無比的招術,竟可救人性命,看來冥冥中自有天數,好人又怎會一生受苦?你二人機緣巧合下相識,就注定了要改變今后的命運啊……只是鐵流玄一生從無惡名,縱使我們相信你的話,天下眾英雄卻未必會信。而天家村血案時隔數年,天家人除你之外又全數遇害,想證實鐵流玄是元兇,著實難辦……”
風巽深思片刻后,道:“這世上沒有一件事是查不清楚的,就算是風過水面,也會留下持續半晌的漣漪。既然天姑娘的大伯天通仁當年曾在江湖中用過八拳,還曾遇上過強敵,就一定會有人記得。而鐵流玄隨天通仁進入無人知曉的天家村,在江湖中消失了一段日子,自也有人起疑。咱們大可由此入手,將整個真相揭出。”
在眾人面前一直緘默不語的柳依依,此刻忽道:“天姑娘,你大伯那次離開天家村有多久?”天涯道:“大約有一個月左右。”柳依依又問道:“那他是騎馬,還是乘車?”天涯道:“我們原都是普通的農人,哪來車馬,再說勝古山道路崎嶇,也行不得車馬啊。”柳依依點點頭,向風巽道:“那咱們只消算算從天家村開始,一個月的時間能走到哪些地方,就可知該到何處查找線索了。”
天涯眼睛一亮,道:“不錯,如此很快便可查知大伯是在何地遇見強敵,巧遇鐵流玄的了。”御風道人亦道:“不錯。時候不早,大家還是早些休息吧。柳姑娘、天姑娘,你們就睡在車內吧,我們這些男兒漢為你們守夜就是了。”
當下眾人圍著火堆就地安睡,君自傲并不覺困,便獨自看守篝火。夜涼風冷,君自傲怕大家著涼,不斷添柴加火,烘得周圍一片溫暖,不知不覺月向西沉,紅日東升,眾人紛紛醒轉,君自傲將火堆交給沈緋云照看,又捉了幾只山雞為大家烤來吃。柳依依見狀不由笑道:“君公子可真會照顧人,咱們雖是露宿荒山,可卻和住在酒樓客棧中并無二樣呢。”天涯竟也笑道:“你可真像是個老媽子,哪里是什么鬼天君轉世?”
自從女兒身暴露后,天涯人也變得比從前更開朗了些,這種奇妙的心境變化,眾人均已察覺,是故見這一慣與人冷面相對的人忽然笑逐顏開,也不覺怎樣突兀。
君自傲尷尬地一笑,道:“我只是做了些應做之事,看你們說的……”沈緋云道:“下次誰要出遠門,可得記得帶上君大哥,包你吃、行、住宿都舒服妥帖。”眾人又笑鬧了一陣,將昨夜的悲傷氣氛一掃而光。
自此眾人曉行夜宿,一路快馬加鞭趕赴勝古山,十余日后終來到山下。這勝古山東西綿延約有百里,實非小山,山脈南坡平緩,北坡陡峭,幾乎全是懸崖峭壁,滿山只見樹木,不見路途,若真有人在山中幽谷內居住,外人即使知道,怕也找不到村落所在。眾人一見此山,便已相信天涯所言必然非虛。
天涯帶領眾人在山林中穿梭前行,走了有大半日,來到一處雜草掩映的山壁前,天涯撥開草叢,赫然顯現出一個可容三四人并排通過的山洞來,她向眾人道:“此處便是進入碧草谷的唯一通路,洞內雖然黑暗,但洞內地面已被夯實,雖過了十余年,仍然平坦如昔,倒不用擔心絆倒磕到。大家隨我來吧。”言罷先行進入洞中。
君自傲道:“大家先走,我天生夜目,跟在后面指揮,大家聽我號令,定不會碰到洞壁。”柳依依笑道:“天姑娘說你像個老媽子,還真是不錯。”風巽皺了皺眉,道:“怎可對公子無禮?”柳依依一吐舌頭,道:“下次不敢啦!”她年紀雖大,但卻有十多年是一直昏睡著,身心均還停留在十多年前少時模樣,完全是小女兒情態。
風巽雙手一翻,發出數道黑影,分別擊在眾人身上,道:“我已為大家施了明目之印,大家快趁印力未消前進洞吧!”眾人聞言急魚貫進入洞中,果然在黑暗中視物如常,不由咋咋稱奇。
這洞深有百丈,但眾人目力大增,加之洞地面平坦,在洞內行走卻比在外走得還快,不一會兒就來到洞口。光線一變亮,眾人立覺雙眼刺疼,急閉上雙目。風巽見狀忙解開印力,眾人這才敢睜開雙眼。
洞外竟是一座碧草滿坡的山谷,花香鳥語,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眾人順洞外斜坡來到谷中,聞著陣陣花香,只覺心曠神怡。天涯環顧四周,心中一陣酸楚,道:“碧草谷極大,此處離村還有段路程,大家跟我來吧。”
又行了一陣,穿過一片林子,眾人來到一片殘垣斷壁的村落廢墟前。廢墟右側是一片開闊地,地上豎立著百多個墳頭,墳前卻無墓碑,墳地中央有一片丈許寬的空地。天涯目視墳地,道:“這便是我天家村一百九十三口人的墓地。中間那處空地,相傳葬著百多年前那位入魔的先人,他罪孽深重,只被深埋地下,卻未立墳豎碑。而鐵流玄血洗天家村時我還小,并不清楚族人名姓,所以也未能為他們立碑。”
風巽先凝目仔細看了看村落的廢墟,又來到墓地前,仔細觀察半晌,道:“這些墳立起的時間,似乎不會超過五年。”天涯道:“不錯。如果鐵流玄重回天家村探查,卻發現有人將所有村人安葬,他必知天家仍有后人在世,到時生出戒心來,我就沒有機會下手了。所以直到殺死鐵流玄之后,我才重回天家村,將大伙安葬。谷中并無野獸,但不少族人的尸體還是被飛鳥啄食,已尸骨無存,我就為他們立起空墳,總算讓他們在黃泉之下,魂有歸處……”
眾人一時黯然,君自傲卻忽然眼睛一亮,道:“黃泉之下,我怎忘了這個!青鬼可在?”這青鬼尋常人根本看不到,而君自傲也要功運雙目時才瞧得見他,故此經常忘記身邊還有這樣一個隨從,此時聽天涯提及黃泉,才忽想起自己這個鬼天君轉世還有指使鬼卒的本事,忙召喚青鬼。
話音方落,青鬼的聲音便已響起:“大王,屬下在此!”聲音充滿喜悅,他寂寞了多日,今日重被想起,自然歡欣不已。
君自傲問道:“你可否找到當年引領天家村眾人魂魄入黃泉的鬼卒?只要他肯出來作證,不就……”不及說完,極道靈使已道:“大王,請恕在下無禮。因鬼卒身份與能力特殊,神界對鬼卒約束極嚴,尤其是不得干預各界之事這一條,更是不可逾越的。如果大王要那鬼卒出面作證,一來凡人未必會信,二來……”
君自傲聞言神色一黯,道:“我明白了。若只要他向我等說明當時情況,當不會違反天規吧?”極道靈使道:“大王此時雖已是凡人之身,但在神界的官職仍然未變,向大王稟報引魂詳情,原就是鬼卒應盡之職。”君自傲點點頭,道:“這就好。你能否尋到當年那名鬼卒?”極道靈使道:“大王的瞑界不正有此功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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