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結束。

        順著人流走出影院，秦妤安還是覺得飄忽的靈魂沒有歸位。

        嘴唇仿佛帶著細密的電流，一陣陣發麻，殘留著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兩人手牽手走著，江遠偏頭看了她許久，緩緩彎了唇：“在想什么呢？”

        “啊，我在想剛剛的電影。”

        定了定神，秦妤安努力把話題拉到電影上，她眨巴眨巴眼睛，一本正經道：“真沒想到那個兇手居然是他，這部電影拍的挺好。”

        江遠點評：“我也沒想到，編輯腦洞還行。”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電影的結局，看上去感觸頗深。

        碰巧這時候，一對情侶從旁走過。聽到他們的對話，女生有些疑惑，拉了拉男友的手，小小聲地問：“結局有說兇手是誰嗎？這不是才第一部，兇手好像要到第二部才出來，是我記錯了？”

        她男友認真回想了一下，很慎重地肯定了女友的話：“我隱約也記得兇手還沒出來。”

        秦妤安：“……”

        不！

        你們沒錯，是我錯了。

        是我沒有想到，這電影居然是部連續劇。

        和江遠好笑的目光對上，她嘴角抽搐了下,很快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空氣有一種叫作尷尬的東西在發酵，然后蔓延開來。

        秦妤安撓了撓頭，決定先發制人：“你是不是要嘲笑我！”

        江遠慢悠悠地側過臉，慢條斯理地說：“沒在笑你。”

        “哼。”秦妤安不信，捏了捏拳頭，干巴巴地繼續控訴：“你就是想看我笑話才配合我，還夸編劇！”

        江遠咳了兩聲，覺得這回自己真是冤枉。

        默了幾秒，他抬眸，意有所指地解釋道：“我全程都在專心親你，沒法一心兩用去看電影。”

        他說這話時，語氣既斯文又禮貌。

        秦妤安卻險些被劈的外焦里嫩。

        這人怎么還有兩副面孔呢？

        看電影以前是純情老boy。

        看完電影以后，怎么就……躁動了起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看了部動作片。

        耳根泛紅，秦妤安懊惱地扁扁嘴。

        尷尬之余，她心里更多的還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安安靜靜走了一段路。

        她突然停下腳步，表情很夸張地道：“你是誰？”

        又開始作妖了。

        江遠倏地笑了，然后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現在的模樣和他第一次看見她時的樣子很像。

        性格跳脫，眼神純粹。

        有些遺憾的是，那一次的初見太過偶然，也太過遙遠。

        他們之間甚至連最簡單的問候都沒有一句。她存在于記憶里，就像是一副初步勾勒卻未上色的名畫。

        雖深刻鮮活卻不完整。

        好在命運垂青，讓他在這段時間的接觸里有幸見證由缺失的色彩所一筆一筆豐富起來的每一個瞬間。

        任意一筆都是新一次驚艷。

        江遠沒回應，秦妤安一個人也能萬分投入的自導自演。

        “你不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不會說這種話，快把他交出來。”

        再次無可奈何地按了按眉心，在秦妤安開口之際，江遠單手圈住她的后頸捏了下，帶著淺淺的警告：“安分點，不然我又要當眾親你了。”

        秦妤安：“……”

        who怕who？

        兩人抵達餐廳的時候正值飯點。

        江遠選了一處靠窗的位置，替秦妤安拉開椅子，他回到對面的座位坐下。

        點好菜，服務員給兩人添了茶水，微笑著退了下去。

        暖黃的燈光下，秦妤安支著下巴沖他笑了笑，“約我出來吃飯，就一直看手機？”

        本意只是調侃，沒想到江遠卻順著她的話解釋道：“不好意思，我在查怎么和喜歡的女生聊天。”

        “……”

        為什么他總能在直男和情圣之間反復橫跳？

        秦妤安拼命忍住一直往上翹的唇角，一副好奇又期待的樣子：“你在哪學的甜言蜜語？”

        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口，江遠挑眉：“只是實話實說。”

        “在醫院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秦妤安撇嘴，表示不信。

        聞言，江遠慢條斯理地問：“那時候我怎么樣的？”

        “特別冷漠，特別兇。”

        頂著秦妤安埋怨的小眼神，江遠彎唇，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繼續說。

        “這里是神經科，我想你掛錯了號，出門右拐，精神科在五樓。你就這樣說的！”

        秦妤安把他之前的語氣和表情學了個十成十。

        江遠被逗樂了，笑到胸腔震動。

        他解釋道：“主要是你當時說的話太無厘頭了。而且，”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才不動聲色地繼續補充：“當時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這是我未來的女朋友，是我的不對。”

        心潮涌動，秦妤安假裝嚴肅地點頭，移開視線去看向餐廳玻璃外的繁華的街景。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她莫名有一種地老天荒的錯覺。

        過了幾分鐘，考慮到菜應該沒那么快上來，秦妤安問江遠：“我要去旁邊的奶茶店買杯奶茶，你有什么想喝的嗎？”

        “我不用。”江遠對奶茶這一類事物不感興趣，搖搖頭，又說，“你要喝什么？我去買。”

        “就在隔壁，我自己去就好啦。”秦妤安拒絕，沖江遠擺了擺手，拿起手機出去。

        等她排完隊，捧著一杯奶茶回來的時候，第一道菜已經上桌。

        江遠原本在挑姜絲，見她回來就放下了筷子。

        秦妤安眼尖，捕捉到他的小動作，立馬道：“你挑食！”

        這語氣像是發現了什么今天大秘密。

        江遠不承認挑食這個名號，有條理地狡辯：“生姜的味道太刺激，我不喜歡吃它，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我不喜歡吃皮蛋，不喜歡吃香菜，不喜歡喝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秦妤安舉一反三，并且控訴：“為什么楊嬸只說我挑食！”

        江遠慢悠悠喝了口水，猜測道：“或許是因為，你還不喜歡吃菠菜，不喜歡吃胡蘿卜，不喜歡吃羊肉。”

        “……”

        說不過他，秦妤安用力吸了口奶茶。

        江遠的目光落在她嘴邊，停留幾秒后，他突然起身湊近。

        動作來的太突兀，頃刻之間，近在咫尺的距離把秦妤安嚇了一大跳。

        以為他又要親她，她往后仰頭拉開一點距離，手比腦快，直接將奶茶遞到他嘴邊。

        “……”

        江遠盯著眼前的奶茶，有些疑惑：“嗯？”

        腦中閃過很多想法，秦妤安深呼吸了一下，把口中的珍珠艱難地咽下去

        “好……好多人看著，你喝奶茶，算……間接那個了。”

        她沒直視他，語無倫次的也不知在說些什么。

        江遠一聽就知道她想岔了，他只不過是看見了奶茶杯子上有一根頭發，想替她取下來。

        也不知道她小腦瓜怎么想的。

        輕輕笑了下，江遠當著秦妤安的面把發絲取下。

        在秦妤安呆若木雞的目光下，他甚至還饒有興致地咬住吸管喝了口奶茶。

        “……”

        秦妤安整個人一僵，尷尬到頭皮隱隱發緊。

        她心慌意亂地抽回手，只顧埋頭吃飯，不說話了。

        江遠也很安靜。

        不過，秦妤安猜測他多半在心里笑她。

        大概過了幾分鐘，趁著抬手夾菜，她用余光偷瞄江遠。

        這一看，她愣住。

        “江遠！”

        她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臉，語氣很慌，“你臉上紅了一片，還起了小疹子。”

        江遠皺眉，放下筷子。

        被她這么一說，他也感覺到自己臉上有些不對勁，隱隱的發癢。

        沒敢伸手去撓，他先是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菜品，然后目光定在那杯奶茶上。

        秦妤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拿過奶茶，表情驚慌失措：“是奶茶的問題嗎？可……我也喝了呀。”

        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了，江遠問：“奶茶里有芒果？”

        聽到他這么說，秦妤安臉色瞬間變了：“我買的是楊枝甘露，里頭有芒果……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芒果。”

        說到后頭，她幾乎要哭出來。

        察覺到她的愧疚情緒，江遠云淡風輕地笑了下，話語里隱隱帶著調侃的笑意：“不怪你，我也沒和你提過這事兒。美色惑人，喝到嘴里了我居然沒嘗出來有芒果。”

        秦妤安瞪他，知道他有意安慰她，可現在這個情況她完全笑不出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我們現在趕快去醫院，你是不是很難受啊？”

        難受是肯定難受的，就像有很多小蟲子在臉上咬一樣。

        但也不是不能忍。

        怕她擔心，江遠耐著性子溫聲安撫：“沒什么事，我經常過敏，已經有經驗了。才喝了一口不是很嚴重，等會兒去藥店開點藥就好了。”

        秦妤安不信，緊緊盯著他發紅的臉：“什么藥，我現在去買。”

        “一起去吧。”江遠牽著她的手，頂著一張通紅的臉去結了賬，開車到附近的藥店買藥。

        經此一遭，江遠還好，秦妤安是沒心情繼續約會了。

        最后兩人干脆也不逛街了，乖乖打道回府，結束了一天跌宕起伏的行程。

        ＊

        時間很快到了月底，兩個多星期以來，醫院都忙得不可開交。

        工作日的時候，秦妤安和江遠白天各做各的，上班的上班，上課的上課。

        等到回家后，一起吃晚飯閑聊。

        然后，再去后山散步喂蚊子。

        雙休日，兩人便會膩膩歪歪出去約會，先是把第一次缺的逛街給補齊了。

        然后古玩市場、商貿城、夜市街這類地方，他們也都去了個遍。

        秦妤安喜歡逛不喜歡買，

        而江遠喜歡買不喜歡逛。

        反正最后也不知道最后到底誰變了。總之現在家里各種小女生喜歡的玩具、手工藝品是隨處可見的。

        這還不算什么，房間里的情侶拖鞋，情侶牙刷，情侶杯子也都是一對一對的出現。

        兩人活脫脫是母胎單身多年，一朝脫單，怎么夸張怎么來。

        看得楊嬸又欣慰又有點牙酸。

        ＊

        又逢周末。

        江遠晨跑回來，就看見秦妤安抱著筆記本電腦盤腿坐在沙發上。從她身邊走過，也沒見她抬頭。

        他后退幾步，停下。

        沉默了一會，納悶地問：“你在看什么？”

        “你回來啦！”

        聽到他的聲音，秦妤安很驚喜，但還是沒抬頭，只分出一點精力回答問題：“看韓劇，這歐巴wink的時候真的絕了。”

        歐巴？

        江遠擰著眉湊近，似乎不經意看了眼屏幕，眉頭皺得更緊，然后淡淡吐出四個字：“乏善可陳。”

        “這還不帥？”秦妤一邊對著電腦姨母笑，一邊抗議江遠的評價，“你太沒眼光了。”

        眼里沒什么情緒，江遠看著她，很平靜地說：“別的不清楚，反正我看女朋友的眼光還不錯。”

        “……”

        眨了眨眼，秦妤安看不下去了韓劇，合上電腦。

        她微挑眉頭，十分懷疑地問：“江遠，你一大早就吃糖了？”

        沒有回答，江遠話鋒一轉：“你剛剛是在對一個男的喊哥哥嗎？”

        秦妤安：“……”

        好吧，看來不只吃了糖，還喝了醋。

        心中暗笑，她很有條理的反駁：“不然我要對一個女的喊嗎？”

        “……”

        江遠一曬，抿唇，不和她狡辯，徑直回浴室洗漱換衣服。

        詭辯小能手秦妤安跳下沙發，踱著碎步跟在他身后，開始喋喋不休地交代今日的安排。

        “我們今天去逛步行街，聽說那邊有好多小吃。你記得和我穿情侶裝哦，就是那件我們之前一起買的圓領白t，要配黑色直筒褲……”

        “知道啦。”

        江遠停在浴室門口，神情無奈地打斷她的話：“你要和我一起進浴室？”

        秦妤安一愣，搖搖頭，很誠實地回答：“暫時沒有這個打算，如果你誠心邀請，我會勉為其難的考慮一下。”

        剛從廚房出來的楊嬸正巧聽見這一段對話，把手中的東西放到桌上后，哭笑不得地說：“這一大早的。你倆收斂點，好歹等我出門買菜再聊這種話題。”

        秦妤安嘴角微揚，理直氣壯道：“楊嬸，現在這個話題很純粹，您可別多想。”

        楊嬸：“……”

        怕秦妤安又蹦出什么石破天驚的言論，江遠注視她片刻，果斷發號施令：“秦妤安。”

        “到！”秦妤安昂首挺胸，立正站好。

        江遠下命令：“轉身回房間，現在，立刻，馬上。”

        “好嘞！”

        喊得大聲，她故意同手同腳邁著正步往回走，神似企鵝。

        嘆了口氣，江遠覺得頭疼。

        旁觀的楊嬸，眼里笑意藏都藏不住。

        ＊

        周末步行街人很多，大多數是年輕的情侶。

        秦妤安穿了件polo領的白色上衣，下搭黑色的a字短裙。

        和江遠牽著手一路閑逛，迎面又走過一對如膠似漆的小情侶。

        秦妤安瞧見了，忍不住笑起來，仰頭向江遠抱怨：“你知道嗎，這條步行街原本以是小吃聞名。后來因為好幾所高校的新校區搬到附近了，情侶猛增，然后這條街就莫名其妙被叫成情侶街。我那個時候可憤怒了，雙休日想來這里吃吃東西的，結果一路上全是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的少男少女。就我一個人孤單單走在食物的大道上，冰冷的狗糧往我臉上拍，那真是凄凄慘慘戚戚。”

        耐心聽了半天，江遠總結道：“明白了，所以你現在是帶我過來一雪前恥？”

        “差不多吧。”被他用的這個成語逗樂了，秦妤安彎起眉眼，趾高氣昂地說：“我之前有個想法，想著等哪天我有了男朋友就帶他過來。然后他就用那種霸道的口吻說，女人，這條街現在是你的了！”

        “……”

        “怎么樣！有沒有很炫酷？”

        江遠：“……”

        并沒有。

        秦妤安敏銳地從他的沉默中感覺到了嘲笑，頓時不樂意了：“你干嘛這幅表情。”

        “我在反思。”

        “哈？”秦妤安有點懵：“你反思什么？”

        江遠一本正經：“沒有完成你異想天開的幻想。身為男朋友，我難道不應該反思嗎？”

        “江醫生，你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能不能誠懇一點！”

        “好，下次努力。”

        秦妤安怒：“你還在偷笑！”

        太可惡，誰還沒有過年少輕狂白日做夢的時候呢！

        秦妤安惱羞成怒并且單方面決定冷戰幾分鐘。

        “冷”了30秒左右，她的注意力被不遠處的廣告牌轉移。

        粉色立牌上，龍飛鳳舞寫了一行字——

        比戀愛還甜的紅豆餅。

        江遠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也看到牌子，想了想，他說：“這家紅豆餅在市里開了好多家，我之前吃過一回，不太正宗，甜而且膩。”

        “……”

        重點是紅豆餅的口味嗎？

        秦妤安用控訴的眼神盯著他，一動不動。

        大概過了10秒。

        江遠改口：“行，我去買。”

        他打死也不會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么見風使舵從善如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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