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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路上 1


  冬天的太陽出來得很晚,清晨時分,外面仍舊只有朦朧的微亮。

  現在塔倫的天氣是一天冷過一天,沒人愿意這么早出來,所以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突然,一輛馬車破開清晨的薄霧。

  那是一輛裝飾得異常奢華的馬車,車廂是用上等柚木做的,油漆得埕亮,車門上印著一個繁復的花紋,那是一枚紋章,上面有一面盾牌和三只老鷹。

  在塔倫,誰都知道這是警察廳廳長安博爾·諾德的座駕。

  此刻安博爾·諾德正睡眼蒙眬地靠在窗戶上,不時會打個呵欠。

  馬車內不只安博爾·諾德一個人,新任的督察長格拉羅斯,現在的第七區警察署署長吉爾斯特也都在,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保鏢。

  馬車漸漸放慢速度,采石場到了。

  這時,安博爾·諾德往外看了一眼。

  采石場的外面停著十幾輛馬車,大部分馬車的車頂上高高堆滿行李,一副即將遠行的模樣,不過也有幾輛馬車上什么東西都沒有。

  “他來了嗎?”安博爾·諾德打著呵欠問道。

  “應該沒來,我認得他的那輛馬車,不在這里面。”格拉羅斯此刻也湊在窗口張望著,他的回答并不是很肯定。

  “那好像是烏迪內斯的人。”吉爾斯特指著一個車夫說道。

  “我聽說了,烏迪內斯也派了幾個人和拉佩同行。”格拉羅斯立刻回答,他還知道那幾個人也是去馬內拓展業務的,“時光逆轉”賣得異常火爆,烏迪內斯不愿意看到夏洛克一個人吃獨食。

  “他肯定還沒來。”格拉羅斯得出了結論。

  “您要不要下來走動一下?”吉爾斯特向安博爾·諾德問道。

  安博爾·諾德哈了一口氣,半空中凝結起一片寒霧,看著那片寒霧,他搖了搖頭,道:“這么冷的天,還是待在馬車里面吧。”

  “您其實沒必要……”吉爾斯特欲言又止。

  “我如果不親自跑一趟,怎么表現得出誠意?”安博爾·諾德擺了擺手,阻止吉爾斯特繼續規勸,他已經決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這時,安博爾·諾德湊在窗口張望起來。

  一輛怪模怪樣的雙輪馬車從霧氣中駛出來,這輛馬車只有一匹馬拖拽,而且那匹馬看上去很丑陋,不但骨瘦如柴,神情也顯得有些呆滯,動作更是笨拙。

  馬丑,馬車更丑,那輛馬車就像一艘倒扣著的船,前部略微顯得尖銳,后面圓鈍,長度差不多有五尺,比一般的馬車還長,寬度卻只有一尺半,高度同樣也只有一尺半,從外面居然看不到車夫的座位,兩根韁繩透過前端的兩個小洞一直延伸進馬車內。

  “這是什么東西?”格拉羅斯張大了嘴巴。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安博爾·諾德的臉色有些變了,畢竟在冬天進行長途旅行,本身就不是讓人愉快的事,如果馬車舒適一些還好說,至少沒那么受罪,現在看來他有得受了。

  “我看您……還是算了吧?”吉爾斯特趁機又勸了一次。

  “不行。”安博爾·諾德一咬牙,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不只安博爾·諾德從車上下來,那十幾輛馬車全都打開車門,里面的人紛紛下車,大家等了這么久,就是等拉佩到來。

  外面的天氣很冷,寒風一吹,安博爾·諾德立刻瑟瑟發抖起來,連忙將身上的熊皮大衣裹緊一些。

  那輛樣子古怪的馬車漸漸停下來,車門從兩邊打開,打開的方式有點像蚌殼,兩側的車壁整個往上翻起,只見拉佩和佛勒坐在里面。

  里面的座位排成一列,總共三張,座位同樣用柳條編織而成,斜度很大,可以說是半坐半躺。座位之間的間隔很小,簡直是擠在一起。

  “不好意思,來晚了。這輛馬車是連夜趕出來的,半個小時之前才擰上最后一顆螺絲。”拉佩找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但真正的原因其實是佛勒早上起不來,他是個夜貓子,晚上不到十二點不睡覺,早上要睡到七點才起床。

  “您打算坐這樣一輛馬車去馬內?”安博爾·諾德穿著厚實的熊皮大衣,走到近前探頭探腦,仔細打量著那輛馬車。

  “是啊,為了這趟旅行,我專門訂制這輛馬車。”拉佩拍了拍車廂,那蒙皮的車廂發出咚咚的聲響,就像敲鼓一樣。

  “您完全可以和我共乘一輛馬車,我的馬車要舒適得多,而且速度絕對不慢,拉車的馬是純種的索爾伯莎,速度和耐力絕對一流。”安博爾·諾德發出邀請。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打算和佛勒魔法師先行,我覺得與其在路上浪費時間,不如早點到馬內。”

  拉佩拒絕安博爾·諾德的好意,他的理由絕對充分:“從塔倫到馬內,全程九百五十多公里,如果按照一般的速度,每小時二十公里左右,一天行進十到十二個小時,要四、五天的時間才能趕到。我和佛勒魔法師打算日夜兼程,輪流駕馭馬車,現在出發,明天晚上就可以到達。”

  “是嗎?”安博爾·諾德有點不太相信地看了那匹神情呆滯的馬一眼。

  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后安博爾·諾德一狠心,坐在最后那個空出來的座位上,道:“那我也坐這輛馬車,您不介意吧?”

  “大人,這不安全。”一個保鏢想要阻止安博爾·諾德。

  “放心,有他們兩位在,絕對可以保護我的安全,再說,我還巴不得半路上遇到強盜、劫匪,我這把老骨頭很多年都沒動過了。”安博爾·諾德揚了揚腰間的佩劍。

  緊接著安博爾·諾德又朝保鏢招了招手,道:“把那只棕色的皮箱給我,兩天的時間連替換衣服都用不著準備,不過要準備一條毯子,晚上說不定會很冷。”

  “您實在沒必要和我們一起受苦。”拉佩又被弄了個措手不及。

  “沒關系,我以前也經常旅行。”

  安博爾·諾德接過皮箱后,將皮箱塞在座位底下,那下面有一個空間,地方不大,正好可以塞一只手提箱進去。

  坐下之后,安博爾·諾德往椅背上一靠,感覺了一下,說道:“雖然擠了一點,不過還是蠻舒服的嘛!”

  拉佩翻了翻白眼,心想:但愿你不要后悔。

  說實話,拉佩很郁悶,最后這個座位是留給西爾維婭的,這樣三個人就可以輪流駕車,西爾維婭還是一個不錯的保鏢。

  現在總不可能讓安博爾·諾德駕車吧?就算他愿意,拉佩也不敢信任,萬一車翻到溝里怎么辦?

  砰的一聲,拉佩將車門關上,他隔著車窗對眾人說道:“我們先走一步,到了馬內再碰頭。”

  佛勒早已等得不耐煩,只見他在旁邊的一個踏板上踩了一腳,頓時那匹馬動了起來。

  其他人也紛紛回到馬車上,車隊出發了。

  漢德等人一開始想跟緊拉佩,不過很快他們就放棄,因為拉佩坐的馬車越來越快。

  “我建議讓馬跑得慢一些,這樣可以節省體力,去馬內的路還是有點距離的。”安博爾·諾德在一旁勸道。

  “您盡管放心,沒問題的,這根本就不是一匹真的馬。”拉佩現在可以說實話了。

  “不是真的馬?死靈?傀儡?還是魔偶?”

  安博爾·諾德見多識廣,立刻明白了,怪不得這匹馬給他的感覺是那樣呆板和笨拙,沒有一點靈性。

  死靈就用不著解釋。傀儡是用活的生物進行改造,變成半機械、半生物的構造。魔偶則是純機械構造,由一堆彈簧、齒輪、杠桿、螺絲組成。這三種東西都不需要休息,只要能量足夠,就可以一直跑下去。

  還沒等拉佩開口,佛勒就吼起來:“你們別說話了!前面有條岔道,往左轉,還是往右轉?”

  佛勒在塔倫住了十幾年,卻很少出門,對城里的路都不熟,更不用說城外。

  “往右。”拉佩毫不猶豫地說道。

  安博爾·諾德猶豫一會兒,又探頭看了看窗外,忍不住說道:“要不要停下來看看地圖?我覺得應該往左才對。”

  “沒錯,最短的路確實是往左,不過我打算稍微繞一下路,因為我擔心有人在前面堵我,他們可能會裝成強盜之類的角色。”拉佩轉頭朝著安博爾·諾德笑了笑,臉上滿是歉意的神情。

  安博爾·諾德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現在終于明白,拉佩為什么要準備這樣一輛馬車,原來早就料到這一路不會太平。

  現在安博爾·諾德后悔了,但是上了賊船再想要下去,那可就不容易了。

  馬車拐進右側的岔道,這是一條土路,顛簸得非常厲害,好在這輛馬車原本就輕,用柳條和皮革做成的車廂架在一根彈簧上,兩邊還有兩根伸縮性很強的皮繩牽著,所以車廂內只有小幅度的晃動。

  “這車很不錯。”安博爾·諾德只能沒話找話,突然他的神情凝重起來,因為他看到后面有一輛馬車跟過來。

  沒人會愿意走這樣的路,先不說人是否受得了,馬車也會被顛散架,所以這輛跟過來的馬車絕對有問題。

  “你說對了,有人要對付你,后面有一輛馬車,六匹馬拖拽,后面還拴著兩匹馬。”安博爾·諾德異常嚴肅地說道。

  “我已經看到了。”拉佩頭也沒回就說道:“從我們上了環城大道,那輛馬車就一直跟在后面。”

  “你打算怎么解決?”安博爾·諾德問道。

  “就讓他們跟著,看他們的馬車能夠支撐到什么時候?”拉佩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再給他們加把勁。”佛勒突然興奮起來,猛地一踩踏板,那匹馬開始加速,雖然這種加速非常緩慢,卻勝在持久。

  “這輛馬車不錯,看來我也應該弄一輛。”安博爾·諾德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可不是恭維,而是心里話。

  塔倫在南方,馬內靠近北方,對于國內旅行來說,這已經是比較遠的路程,單程一般要四天到一個星期,如果真的能縮短到兩天一夜,倒也是值得。

  別看四天和兩天一夜似乎差不多,實際上完全不同。四天的話,晚上肯定要找旅店過夜。如果只是兩天一夜,隨便找個荒郊野外熬一夜也沒關系,因為第二天晚上就能舒舒服服待在家里。

  “廳長大人,您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要和我同行了吧?”拉佩直接問道。

  這一次安博爾·諾德倒是很干脆,他咳嗽一聲,說道:“我希望能夠調回馬內。”

  拉佩張大嘴巴,他絕對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理由,一時說不出話來。

  安博爾·諾德長嘆一聲,說道:“我已經在塔倫待了二十五年,從警務處處長做起,一直做到廳長,我本來以為廳長的職位就已經做到頭,但是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讓我動了心思。”

  拉佩連忙問道:“警察廳廳長的位置不好嗎?要地位,有地位。要權力,有權力。”

  猶豫了一下,最后安博爾·諾德決定實話實說:“我有種預感,塔倫接下來會很亂,警察廳廳長這個位置吃力不討好,我是不想干了。再說到了我這把年紀,什么地位、權力都已經看淡,我只想平平安安地調回馬內,能夠和家人在一起,能夠經常看到兒子和孫子。”說著,安博爾·諾德嘆了一口氣。

  拉佩就算想幫忙都做不到,他聳了聳肩,說道:“我在警察系統里面可沒什么門路。”

  “我有門路,也已經想好怎么做了,問題是我需要一個能夠幫我說話的人,我想請您幫我引薦一位這樣的人物。”安博爾·諾德說出自己的目的。

  “您怎么知道我在上層有門路?”拉佩驚奇地問道。

  “我有我的消息來源,我知道您是混哪個圈子的,如果您能夠領我進入這個圈子,我會萬分感激。”安博爾·諾德顯得異常謙遜。

  安博爾·諾德的消息來源其實是福特曼,福特曼已經成了他的人。

  福特曼確實是人精,三條大腿一起抱,一邊緊跟著老上司格拉羅斯,一邊抱住拉佩的大腿,暗中又投靠安博爾·諾德,把拉佩說過的一些閑聞逸事告訴他。

  安博爾·諾德出生在馬內,很清楚馬內有很多圈子,從拉佩說起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很容易推測出他所屬的圈子。

  稍微花了一番工夫,安博爾·諾德就打聽明白了,結果讓他喜出望外,拉佩所在的圈子很有名,里面的人很復雜,有破落貴族、豪門的旁系子弟、外交官、職業掮客。反正就是一群地位不高,但是結交廣闊,手眼通天的人。

  知道這些事后,安博爾·諾德就拼命和拉佩拉近距離,他需要拉佩幫他引薦一些大人物,只要搭上任何一個關系,他調動的事就十拿九穩了。

  “您想讓我怎么幫您?”拉佩沒辦法推托,只能先聽安博爾·諾德的要求再說,如果不難,他倒是可以想想辦法。

  “我只要您幫我引薦幾個人。”

  安博爾·諾德提出的要求聽上去很簡單,拉佩才不會上當,他不以為然地說道:“馬內有幾百萬人,大部分人我都不認識。”

  “我已經圈定了一個范圍,總共十幾個人,我也已經打聽清楚他們的喜好和經常出入的地方,但是我沒辦法接近他們,所以我需要一個領路人。”

  安博爾·諾德事先做了很多準備,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

  “這個很容易,一般的沙龍或者舞會,我都可以帶你進去。不過您得自己去打聽什么時候有這樣的機會,同樣您也要確定他們會不會到場,還得提前三天告訴我,最后就是……這可能需要一筆錢。”拉佩輕輕搓了搓手指,他的表現完全就是一個職業掮客。

  這是比格·威爾教拉佩的,比格·威爾自己就是掮客,而且是馬內最高級的掮客。

  “錢絕對沒問題,我也不會忘了您的那份好處。”安博爾·諾德立刻許諾。

  “我不缺錢,如果您愿意幫我對付賈克卜,絕對比給我錢更有意義。”拉佩轉過頭來,朝著安博爾·諾德笑了笑,道:“反正您要調離塔倫,這里就算鬧翻了天,也和您沒有任何關系。”

  安博爾·諾德的神情變得異常古怪,如果拉佩只提錢,他肯定會起疑心,懷疑拉佩有沒有這樣的本事,懷疑拉佩會不會拿了錢不辦事。現在拉佩提出這樣的要求,疑心是沒了,他卻頭痛起來,對付賈克卜可沒有那么容易。

  “有必要做得這么絕嗎?”安博爾·諾德打算做一下和事佬。

  拉佩指了指后面,道:“做得太絕的不是我。”

  “您的意思是那群人是護衛隊的成員?”安博爾·諾德皺起眉頭。

  “我走得這么匆忙,想找強盜或者雇傭兵對付我肯定來不及。在塔倫,有哪幾個勢力能夠憑自己的人馬干掉我?別忘了,我之前可沒說過會先走一步,想要對付我,就必須干掉您的兩個保鏢和烏迪內斯派過來的那四個人。”拉佩直接點破其中的關鍵。

  不算漢德這些雜兵,這邊能打的至少有九個人,其中拉佩和佛勒還是魔法師,想要對付他們,至少要動用二十幾個人,對方的魔法師至少要有三人以上。

  安博爾·諾德稍微一想,也明白過來。

  塔倫是個小地方,這里沒什么大貴族,所以貴族首先被排除,黑道同樣也沒有這樣的實力,有這個實力的只有警察、緝私隊和護衛隊。

  安博爾·諾德的臉色變得很臭,他原本不想和賈克卜結仇,現在他的想法變了。

  見安博爾·諾德動搖,拉佩趁機說道:“這幾天我一直在琢磨賈克卜為什么要卷進這場風波?”

  “您找到了原因?”安博爾·諾德問道。

  安博爾·諾德這樣問的意思很明顯,他已經答應和拉佩連手。

  “還記得我刺激賈克卜的那句話嗎?”拉佩提示道。

  “哪句話?”安博爾·諾德已經記不得,在他的印象中,拉佩對賈克卜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刺激對方。

  “就是他的血統。”拉佩不得不說出答案。

  “原來您指的是這個。”安博爾·諾德恍然大悟,和賈克卜共事多年,他當然清楚賈克卜最忌諱的是什么,便道:“他確實很在意這件事。”

  “堂堂大騎士只能窩在小小的塔倫,擔任護衛隊隊長的職務,這實在太屈才了吧?”拉佩用嘲諷的口吻問道。

  護衛隊隊長名義上的地位不低,和警察廳廳長平起平坐,護衛隊的實力也遠遠超過警察,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塔倫有幾十萬人口,警察都能管。塔倫有幾千家店鋪,警察大部分能管,職權之大,油水之厚,簡直沒辦法形容。

  而護衛隊的職責是保衛塔倫的安全,只有出大事的時候,他們才會行動,平時只能待在駐地,沒什么權力,更談不上油水。

  賈克卜如果不是因為血統的關系,憑他一身本事,地位絕對會比這高得多。

  “如果塔倫平平安安,他就只能默默無聞。但是塔倫如果亂起來,他的機會就來了。國王特使遇刺那天,他手下的人胡亂放槍,導致很多無辜者被殺,那兩個魔法師更是亂來,死在他們手里的人比死在刺客手里的人更多,聽說其中一些人身份不低,但是事后,護衛隊什么事都沒有,是不是很威風?警察不敢這么做吧?”拉佩已經是赤裸裸的挑撥。

  “確實很可疑。”安博爾·諾德點了點頭,道:“我可以幫您,不過您的人必須沖在前面,警察只能起輔助作用。”

  安博爾·諾德雖然動心,但是他沒興趣在前面沖鋒陷陣。

  “沒問題,只要到時警察幫我盯住護衛隊就行,賈克卜由我來解決。”拉佩自信十足。

  高手有的是,花錢就能雇到,大不了花個二十幾萬比紹,雇兩個同等級的高手,拉佩再躲在暗處對賈克卜下詛咒,肯定能夠干掉他。

  拉佩真正擔心的是護衛隊的那些魔法師,所以他需要警察幫忙,讓護衛隊的其他人不敢輕舉妄動。

  馬車一路飛馳,速度始終沒有減慢,每當前面有岔道,佛勒總能提前知道,他也總會詢問拉佩,而拉佩的選擇也總是出人預料。

  不過安博爾·諾德已經發現其中的奧妙,這一路上沒有經過任何一座大城市,只看到一些小鎮和村莊,拉佩挑選的全都是一些荒僻的小路。

  賈克卜肯定想不到拉佩會走這些地方,也就不可能在這些地方布置人馬。

  眼看著太陽越來越低,快要到傍晚了,安博爾·諾德不由得問道:“今晚怎么辦?停下來休息嗎?”

  “太陽下山之后,我來駕車,咱們要連夜趕路。”拉佩道。

  “我覺得他們已經被甩掉了。”安博爾·諾德看了后面一眼。

  “他們仍舊跟在后面。”拉佩非常肯定地說道。

  拉佩說這番話,當然是有理由的,在這輛馬車的四周有很多類似竹蜻蜓的東西在漫天飛舞,這同樣也是一種魔偶,它們能飛,透過它們,佛勒和拉佩可以看到遠處的情況。

  之所以準備這些竹蜻蜓,最初是為了駕馭馬車。

  那匹馬沒有智力,也沒有靈性,不會躍過淺坑,亦不會拐彎,一切都需要人來操縱,而佛勒的反應又有些遲鈍,必須事先知道哪里有坑,哪里有彎道。

  這種竹蜻蜓總共有二十六枝,其中二十枝放在前方,每隔五十尺就有一枝,前方一公里有什么,佛勒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兩枝放在兩側,另外四枝專門盯著后面,所以拉佩知道那輛馬車仍舊跟著他們。

  “總要停下來吃點東西吧?”安博爾·諾德愁眉苦臉地問道。

  中午的時候,拉佩等人就沒有停下來過,吃的是拉佩準備的煮雞蛋、奶酪和火腿面包,好在還有一小瓶葡萄酒,總算能夠讓安博爾·諾德勉強咽下去,如果晚上再來這么一頓,他絕對受不了。

  “說到晚餐……我也餓了,你可以準備起來了。”佛勒吧嗒著嘴嚷嚷道。

  “好吧。”拉佩應了一聲,道:“告訴我哪里有獵物?”

  “左面那座山上有一群野雞。”佛勒早就探查過四周了。

  拉佩一推旁邊的車門,整個人“飄”了出去,他踩著旁邊的山壁往上跑了七、八尺,一抖手,打出一條飛索。

  叮的一聲輕響,飛索鉤住一塊突出的巖石,拉佩踩著崖壁往上爬,他的動作很快,就如同在平地上行走。

  “要不要停一下?”安博爾·諾德看著窗外,憂心忡忡地問道。

  “沒必要,這輛馬車加速很慢,一旦停下來,想要再達到這樣的速度,至少要半個小時。”佛勒沒興趣,緊接著他又說道:“他會追上來的。”

  此刻,拉佩已經登上山頂,兩只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異常恐怖,瞳孔收縮,看上去只有眼白。

  這兩天來,只要一有空閑,拉佩就會練習這招,他現在已經能夠控制這種不完全的狼人化。

  之所以是不完全的狼人化,是因為提升的只有速度和自愈能力,拉佩的力量沒有絲毫增加,而且狼人擁有敏銳的視覺、聽覺和嗔覺,他卻只得到視覺。

  轉眼間拉佩就發現獵物的蹤跡,他從腰際的皮套里面取出一把弩,這是一把折疊弩,收起來只有巴掌大小,打開之后弓臂有一尺多長,他隨即又從旁邊的箭套里面抽出一枝弩箭。

  拉弓、上弦、放入弩箭,拉佩瞄準了目標扣動扳機。

  隨著一聲弦響,弩箭颼的一聲飛了出去。

  這枝弩箭和別的弩箭不同,不但后面有尾羽,前段也有兩個很小的翅膀,而且尾部還系著一根很細的絲線。

  像這樣的輕箭一般只能射三十多尺,但這枝弩箭飛到三十尺開外,頂端突然啪的一聲彈開來,變成一對扇葉,緊接著這對扇葉急速旋轉起來。

  這同樣也是竹蜻蜓的原理,只不過那對扇葉小得多,速度也快得多。

  樹叢中原本有十幾只野雞在休憩,那枝弩箭發出的嗡嗡聲頓時驚動它們,野雞生性膽小,立刻撲撮著翅膀飛起來。

  然而,野雞們的速度當然不可能快過弩箭。

  一只野雞掉落下來,掛在樹冠上,它的胸口全都是血,不停地撲騰著。

  拉佩一扯絲線,那枝弩箭帶著獵物就飛了回來。

  “用起來還行,不過這聲音討厭了一些,如果沒有聲音就好了。”拉佩喃喃自語道。

  這些弩箭可不是打獵用的,拉佩打造它們,原本是用來代替飛索。

  老的飛索完全靠弓弦發射,頂多飛二十幾尺。這東西采用的是竹蜻蜓的原理,飛幾千公里都沒問題,不過后面的絲線只有六百尺。

  但六百尺已經夠長了,足以跨越大部分的峽谷和河流。

  拉佩之所以會想要改進飛索,就是因為那天小穆雷第試圖從海上逃跑,要不是他恰好躲在船上,弄得不好就讓小穆雷第逃了。

  嘣的一聲輕響,拉佩又打出一條飛索,他朝著馬車追去,此刻他用的是老式的飛索,新的飛索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

  拉佩走的是直線,佛勒趕著馬車走的是山道,山道繞來繞去,自然沒他快。

  片刻的工夫,拉佩就追上馬車。

  車門早就打開,拉佩飛身跳進去,然后快速把門關上。

  “外面好冷。”拉佩縮了縮脖子,然后拍了拍佛勒的肩膀,說道:“現在輪到您了,弄點水來。”

  “沒問題。”佛勒朝著窗外懸崖底下的一座深潭招了招手,水潭中頓時飛起一道水柱,朝著這邊筆直而來。

  拉佩打開車窗,讓水柱飛進來,馬上又關上窗戶。

  不過即便拉佩的速度很快,仍舊有一股寒風灌進來,凍得安博爾·諾德的身子一陣顫抖。

  “真的很冷。”安博爾·諾德也縮起了脖子。

  “沒辦法,冬天旅行就是受罪。”拉佩一邊說道,一邊給那只野雞開膛、破肚、斬頭、剁腳,順帶拔毛。

  給佛勒當了好幾個月的廚子,拉佩做這些已經很熟練了。

  隨手把雞頭、雞腳、內臟、羽毛全都扔出窗外,拉佩把已經處理好的光雞遞給前面座位上的佛勒。

  佛勒朝著掛在旁邊的一盞燈點了一下,燈瞬間變大,大到足夠把那只野雞塞進去。

  這玩意不但是燈,同時也是烤箱。

  看到這一幕,安博爾·諾德不由得贊嘆道:“你們想得果然周到。”

  此刻,安博爾·諾德再也不嫌這輛馬車簡陋了。

  “有一個人告訴我,真正的貴族追求的不是奢侈,而是享受,最好的證明就是那些公主,很少有細腰、尖下巴,身材削瘦的公主,大部分的公主都長得胖嘟嘟、肉呼呼,一般有兩層下巴,腰身和水桶差不多。”拉佩開著玩笑。

  這番話當然是比格·威爾說的,當初拉佩聽到時還失落很久,因為童話故事里面的公主全都年輕漂亮,哪里想得到現實中的公主們會是這樣一副模樣。

  “有見地。”安博爾·諾德拍手贊同,他也長見識了。

  別看安博爾·諾德是貴族,貴族中也要分三、六、九等,他屬于最低等的那一類,別說公主,伯爵千金他都沒看過幾個。

  拉佩和安博爾·諾德順勢聊起貴族圈子里面的趣聞軼事,大部分時間是拉佩在說,安博爾·諾德只能在一旁聽著。

  安博爾·諾德越聽越不是滋味,因為他發現自己接觸的那個圈子,等級比拉佩所在的那個圈子低了好幾層,拉佩嘴里吐出的死胖子、蠢女人,他十有八九需要仰望,甚至想拍馬屁還不一定拍得上,讓他又失落又驚喜。

  時間在閑聊中漸漸流逝,天色也變得越來越暗,佛勒放慢速度,他可不想找死。

  在不知不覺中,陣陣香氣從玻璃籠子里面傳出來,拉佩不時會撒點香料上去。

  有烏迪內斯這個合伙人,拉佩從來不缺香料,而且他用的都是最好的。

  “可以吃飯了,換我來駕車。”拉佩拍了拍佛勒的肩膀。

  下一秒鐘,拉佩就消失了,那個位置上換成佛勒,而拉佩則坐在前面的車夫座位上。

  “你一半,我一半。”佛勒也不怕燙,直接從玻璃籠子內拿出烤雞,一下子撕成兩半,比了比大小,把稍微小點的烤雞給了后排座位上的安博爾·諾德。

  “他不吃?”安博爾·諾德連忙問道,剛才他就感覺奇怪,為什么只打了一只野雞,三個人不夠吃啊!

  “這點東西根本不夠他塞牙縫,他吃的是行軍丸。”佛勒掰下雞腿就往自己嘴里送。

  安博爾·諾德當然知道行軍丸是什么東西,他年輕的時候也吃過,那是用面粉、豬肉和肥肉捏成的丸子,再用魔法強行壓縮成葡萄大小,吃一顆就能頂一天。至于味道……反正他吃過兩次之后,就再也不碰行軍丸了。

  “沒必要這樣虐待自己吧?”安博爾·諾德說道:“實在不行,咱們三個人分一分也行。”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些不夠他塞牙縫的。這家伙和暴食魔王締約,所以每一頓的食量都非常嚇人。”佛勒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安博爾·諾德點了點頭,他聽說過這件事。

  佛勒朝著烤箱一點,烤箱又縮成馬燈,被他隨手塞在角落里面。

  “馬上天就要黑了,為什么不點燈?”安博爾·諾德感到心驚肉跳,他怕拉佩把車趕到懸崖底下。

  “放心,他用不著。”佛勒并沒有解釋,他不可能說拉佩相當于半個狼人,就算一片漆黑也能看到東西,道:“再說,他正憋著勁要給后面那幫家伙一個狠的,點燈的話,很容易暴露目標。”

  “晚上動手!”安博爾·諾德也猜想過拉佩為什么不采取行動,為什么任憑后面的人一直跟著?現在他明白了。

  “我們還要追下去嗎?”

  “走夜路非常危險,這條路又格外危險。”

  “這家伙真是夠謹慎的,專挑偏僻、危險的路走。”

  “為什么讓我們負責追蹤?為什么不派魔法師做這件事?他們能飛,比我們容易多了。”

  “已經有兩個魔法師死在他手里,這小子本身就是魔法師,還是最危險的黑魔法師,槍法又好,魔法師上去就是送菜。”

  “這算什么理由?我看,真正的理由是魔法師高貴,死不起。而我們這幫人低賤,不值錢。”

  在后面的那輛馬車內,那群跟蹤者正在爭論不休,此刻馬車正停在路邊。

  “噓……輕點。”一個趴在座位上的跟蹤者叫起來,只見他枕著一個像是鼓的東西,耳朵一直貼在上面。

  “怎么?聽到什么了嗎?”為首的人問道。

  “那輛馬車的速度好像慢下來了。”負責偵聽的人低聲說道。

  “我就說嘛!就算人吃得消,馬也應該吃不消了。”旁邊一個人興奮起來。

  這人立刻受到眾人的鄙視,剛才他可不是這樣說的。

  “追吧,繼續追下去,都到這里了,總不能前功盡棄。”為首的那個人嘆了一口氣,道:“米勒,您騎馬給后面的人送信,想要追上那家伙,恐怕只有這個機會了。”

  “他們趕得過來嗎?”被點到的那個人遲疑了一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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