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個人類和一個警察
以善之名行惡,與惡無異。
……
……
夜色如墨,掩護著無數罪惡。
破舊的屋里只有父女倆。
十九寸的彩色電視機在播報二十二點的整點新聞:今年的獅子座流星雨如期而至;繡城大學天文臺再次觀測到宇宙射線異常;本市連環殺手最新案情追蹤;某小學路口發生一起九車追尾的惡**通事故……
那個半醉的父親打了個酒嗝,斜眼看向如花似玉的女兒,嘴角浮起淫邪的笑意。他習慣性的抓向酒瓶,卻抓了個空,扭頭看時,他的女兒乘機逃出了家門,沒有半點猶豫。
“死丫頭,早晚都得給人騎,就不能讓你老子先騎幾天?”
他罵罵咧咧的起身把往里灌風的門關緊,搖晃著回到了床上。
逃出家門的女孩走在昏暗的樓群間,臉上掛滿淚,不停的風干不停的流淌。這個城市的夜依舊繁華,行人如織,但卻愈發令女孩感到孤獨,她不知道該去哪里,茫然的絕望。
停下腳步時,女孩發現自己到了繡城公園。
繡城公園其實是座山,沒有圍墻,山上林木茂盛,小路曲折穿插,因為種植了大量耐寒植物,所以即使冬天也無法一眼看到頂。繡城市的年輕戀人們都喜歡在草木深處做一些不太需要光亮的液體交流的事情,因此繡城公園也被人稱作‘情人角’。但是最近繡城公園卻門可羅雀,因為繡城市出現了一名連環殺手,專殺不喜歡光亮的情侶,在小巷中,在地下車庫,甚至在電影院里。所以繡城公園幾乎成了禁地,雖然繡城公園并未發生一起血案。
女孩抹了把淚,仰望天空,一顆流星正寂寞劃過,在天邊一閃便消失了。女孩努力緩了口氣,胸口仍舊壓抑的難以忍受,她猶豫片刻,決定上山。
山間的碎石小路傾斜向上,女孩幾次停住,可心頭有種奇異的驚悸,冥冥中仿佛聽到了命運的召喚,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或許有奇跡在前方等待著她,神仙或穿越,再不濟是一箱鈔票或白馬王子,哪一樣都比回到那個冰冷無情的家要好。因此她只能向著山頂前進,卻不想失望后再向哪里去。
女孩的額頭冒出晶瑩的汗珠,在這寒冷的冬季。
山頂的空地邊有一個人影,隱在黑暗中。
女孩的幻想剎那破碎了,她清醒過來,想到了新聞中剛播報的連環殺手,還有同學間流傳的那些打印出的被害者殘缺尸體的畫面,血液里瞬間填充滿不安,此刻女孩的心中只剩下恐懼。
那個人影呆立不動,似乎并沒發現女孩的存在。
或許只是個等待愛人的寂寞的人,不必害怕,畢竟在那樣暗的地方甚至連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女孩這樣想,并悄然后退。因為要看下山的路,女孩回頭看了眼,再轉過來時,那個人影不見了,女孩頓時緊張起來,驚恐的四處張望。
“你在找我嗎?”
一個沒有任何語調的男聲在女孩背后響起,嗓音并不響亮,卻令女孩幾乎跳起來。她回過身看去,月光下站著個清秀的姑娘,一身深色灰藍校服,俏皮的短發,頸間還掛著根斷掉的上吊繩,臉上卻有淡淡的笑意,一雙眼睛明亮的仿佛月光。
“呵呵,你在找我嗎?”
女孩向后跌倒,驚恐的盯著眼前的姑娘,手腳并用的爬離。
那個姑娘依舊在微笑,而她的聲音也依舊是沒有任何語調的男聲。
“咳咳,你在找我嗎?現在我感覺好多了,不過你就糟糕了,真遺憾,你還這么年輕就要死了。或許,我該告訴你我的名字,如果有地獄,記得去告我一狀吧!我叫王艷秀。”
王艷秀的聲音變回了女人特有的嗓音,透著嫵媚嬌柔,勾人魂魄。
女孩的眼被淚水蒙住,她從未如此害怕過,甚至被父親**時也沒有過這樣的恐懼,心跳的手腳酸軟,無法站立。眼前明明是個比她還小的女學生,但卻給她一種死亡臨近的威脅感,連逃跑的勇氣都消失了。
“我不認識你,為什么……”
在她不停放大的瞳孔中,王艷秀清秀的笑臉靠了過來。
繡城公園不染血的純潔史成為了過去。
這個夜晚注定不太平。
繡城市輕工學院。
柯明又被403宿舍的人欺負了,而且欺負的很慘,他被塞進教學樓陰暗的地下室,就是那個傳說鬧鬼的地下室。
“我說杯子,這小子會不會嚇傻了?怎么一點聲音也沒有?”
“靠!你倒把嘴堵上說句話來試試?”
外號叫杯子是403室的舍長,本名戴佐豐,副班長,和他說話的叫張文寶,是語文課代表,兩個人都是以欺負弱小為樂的人。
隔著厚重的實木門,五個不良少年放肆的大笑,門的這邊,黑暗中寂靜無聲,沒有哭泣或求饒,死一般的靜謐。而黑暗中有一個歡樂的身影,他在無聲的舞蹈,如飛天,又如夜魔,忘我的舞著。
“死了沒有?”
或許是太過安靜,戴佐豐不安的拍打門板。
門的另一面,舞者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停住,緩慢的扭頭盯向門外,仿佛厚實的門板并不存在。
戴佐豐正要再拍門時,突然莫名的心悸,就像被猛獸盯上了,耳邊還似乎聽到一陣鈴聲,嘩嘩的圍繞在他四周。戴佐豐的手虛懸在門板上顫抖,拍不下去了。
“杯子,你沒事吧?”
張文寶察覺到戴佐豐的異常,踢了門一腳,刺耳的聲響把戴佐豐嚇了一跳。
“靠,你有毛病啊?想嚇死幾個!”
戴佐豐說,身體卻悄然后退。張文寶不解的靠到門上,聽里面的響動。
門的另一面,舞者機械的扭動腰肢,以非人的動作移向門口,只剎那就到了門前,他停下,身軀如蛇,輕輕的將耳朵貼到門上。門內門外,兩個人的耳朵隔著一層木板,貼到了一起。
“這孫子怎么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張文寶說著,并將耳朵貼的更緊了。
就在這時,門里響起輕微的一聲拍門聲,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一聲比一聲響,到最后仿佛門里的人在用鐵錘砸門。
張文寶連退幾步,和戴佐豐等人站在了一起,面如土色的看著晃動抖落塵埃的門,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在幾個不良少年準備逃走時,砸門聲卻停了。
“媽的,肯定是柯明這孫子在裝神弄鬼!”
戴佐豐聲音發虛的說,猶豫的向前邁了一步,他在試圖挽回作為老大的尊嚴。可他的第二步還沒邁出,一聲巨響,地下室的門被整個砸飛,把戴佐豐撞出七八米,倒在地上**不止。
張文寶膽戰心驚的扭回頭,看見柯明單足站立,側著身子,耳朵似乎貼在什么東西上,一只手停在頭頂,另一只手手心向上擺在腰后。那模樣仿佛泰國的舞者,又仿佛剛從黑暗中孕育出的妖魔。
柯明的臉慢慢轉正,一雙漆黑的眼睛好奇的望向眼前的幾個不良少年,嘴角似乎浮起笑意。
“人類,美味。”
當毫無語調的聲音從柯明嘴中發出后,張文寶崩緊的神經終于斷掉了,他和身后的三人尖叫著轉身就逃,在跑過剛爬起來的戴佐豐時,他猶豫剎那,抓住旁邊的人上前架起戴佐豐,五個人驚慌失措的逃出了教學樓。
柯明站在原地,扭動腰肢,退回到黑暗中,不停的舞著。
“人類,美味。”
柯明再次重復這句話,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鐘壽從教師宿舍出來時,看到本應在值周的幾個學生從教學樓里跑出來,神色慌張。他看了下手表,現在是晚上二十二點十九分,這些學生大概又在值班室看鬼片,然后把自己嚇個半死。
像是許多年前,鐘壽在警校時也干過這種事。
鐘壽一笑,回頭看向教師宿舍那盞孤亮的燈,心頭涌起無奈的酸楚。
鐘壽的妻子萬芳媛是輕工學院的教師,而他今天來是談判的,他們正準備離婚,在劃定財產歸屬問題。兩個人都不想要房子,卻對家中的那四只貓情有獨鐘,一只名叫大王的暹羅貓,一只叫聽聽的折耳貓,一只叫摸摸的虎斑貓,一只叫掏掏的臨清獅子貓。
談判是咬牙切齒的,唾沫橫飛的,指舞如魔的,毫無美感的。
如果沒有電話打斷,鐘壽與妻子萬芳媛的談判仍會演變成全武行,而背動挨打的人也仍會是人高馬大的鐘壽。
鐘壽是一名人民警察,時任刑警隊長,脾氣火爆,但對妻子萬芳媛從來都是柔風細雨。萬芳媛不孕,因此婆媳關系十分惡劣,鐘壽整天忙著化解矛盾,受著無窮盡的夾板氣。可即使如此,他們的婚姻仍走到了頭。鐘壽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又或者是哪里做過了頭。
同事們總說鐘壽對妻子好過了頭,偶爾也該強硬些,女人就是喜歡受虐的動物,喜歡被所愛的人從肉體到精神一齊征服,不然就沒有安全感。鐘壽一直認為這是扯淡,新時代了,女性應該得到平等尊重,是半邊天了,不能所有事都由男人做主。但事實是他的同事們婚姻美滿家庭幸福,而他這個五好男人,卻要離婚了。
“難道要我來一次婚內**?”
鐘壽的頭隱隱痛起來,他走向自己的車,思維轉回到連環殺手的案子上。
剛接到的電話中,同事楊杰興奮的說抓到那個兇手了,是在犯案現場。聽到犯案現場四個字,鐘壽的頭當時就痛了,這意味著今晚又沒覺睡了,雖然楊杰說抓到了兇手,但鐘壽對此不報多大希望。
一個每隔九天殺兩人,連殺八人卻一點線索沒留下的兇手,可能在犯案現場被抓住嗎?
鐘壽發動汽車,帶著難堪的心境離開輕工學院,駛進黑夜。
鐘壽回到局里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多,路上給同事們買了夜宵,順便調整心態。同事們都知道他今晚和老婆攤牌,如果灰頭土臉的回去,那也太沒面子了。
尊嚴啊!男人的尊嚴啊!
鐘壽對自己說,對著后視鏡練了半天虛假自信的微笑,終于下了車。
出乎意料的是,局里只有值班的人在,其他人都去了案發現場。
“鐘隊,你怎么才來啊?他們帶著那個豆腐王子去指認現場了。你沒瞅見,真是絕了,這孫子怎么說也有四十了,結果楊杰剛拍了一下桌子就嚇得什么都招了。順帶招了其他幾起案子,埋尸地點。這下好了,一下子能并結好幾起懸案,年終獎算有著落了。我說鐘隊,怎么又是傳說中的咸豬手?我現在一看見這東西就反胃,您留著自己啃吧!”
值班的周賀軍接過鐘壽買的夜宵,一臉興奮的說,其他幾個值班的都聚過來翻看鐘壽買了什么好吃的,然后一哄而散。
“嘿!還挑食!要不是看你們幾個都餓瘦成這德行了,我能買咸豬手嗎?呸呸,都是讓你帶的,什么咸豬手?還變態色魔呢!于曉慧,一會把完成的口供送我桌上。”
鐘壽正準備去廁所,刑警隊辦公室的電話響了,仿佛傳說中的預感,鐘壽皺著眉頭停住,回身看周賀軍接電話。
周賀軍抓起電話,片刻后他的臉色暗了下去,越來越差,一連說了幾個什么?最后連表情都忽略了,只剩下混合著驚詫悲傷憤怒到極點的木然。他試圖將電話交給鐘壽,但手指卻越來越用力的抓住電話,似乎要把那灰黑色的塑料殼捏碎。
辦公室里的氣氛頓時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還握在周賀軍手中的電話上。
鐘壽心中不祥的預感清晰了,甚至要躍出胸口。他從周賀軍手里奪過電話,沉聲問出了什么事。
電話那頭是斷斷續續的喘息聲,仿佛隨時會斷氣。
“鐘隊,我們上當了……劉雅是兇手……都死了……我對不起……大家……”
鐘壽聽出來,那個絕望的聲音是楊杰。
“混小子,給我撐住了!你們在什么地方?我去接……”
鐘壽的話頓住,因為電話那頭的喘息聲被骨頭破碎的碾裂聲響取代,最后的慘叫根本沒有發出,一個如獸般猙獰的笑聲在不遠處響起,囂張至極。鐘壽站在那里不動,只覺得血液都涼了,分不清是因為憤怒還恐懼。
“你是誰?”
鐘壽大喊,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發出這一聲怒吼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量。
“我是誰?我也很想知道,你能給我那個答案嗎?渺小的人類,或者是另一個……”
那個獸般的聲音貼近了已跌落在地的手機,忽然間有些落寞,孤獨的令人心傷。只是語調分不出是男是女,詭異莫名。
“我……你以為你是誰?玩具的主人嗎?我要宰了你!”
鐘壽不等那人說完就歇斯底里的大叫著將電話丟出去,但手仍在不停的抖。他不會想到,無意中說出的無理性的話有多么正確。
(https://www.dzxsw.cc/book/79171241/3510668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