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幸存者
“天賦?他的天賦可信度有多少?我只相信科學。對了,你剛才說的什么死亡印記,是什么意思?”
鐘壽轉身問,朱虬迎著鐘壽的目光,眼中掠過一抹亮彩。
“那不是你需要知道的,我們被上級派來協助你破案,自然有上級的想法。放心,不會誤了你辦案。”
鐘壽看往他們兩個人的目光又多了幾分困惑,朱虬扭頭避開,嘴上卻沒閑著。
“你還想問孫虎今天怎么沒模擬兇手吧?是不是小宇宙爆發程度不夠?我猜的對吧?別這么看我,犧牲了這么多同事,其實我也很難過,只不過有點麻木了。看那些星星,它們恒古不變的懸在那里,放射著光,一直那樣存在著,互相遙望卻永遠不會相遇,那是怎樣堅定的友誼。我想,你不會理解,一個人的悲傷寂寞會是怎樣的四十五度角。”
他說的是人話嗎?顯然是,只不過充滿了青春的莫名憂郁和廉價的憂傷。
幾個勘察現場的警察皺著眉頭走開了,他們想笑,只是眼中滾落的卻是淚。
朱虬還在說,無視鐘壽越來越陰沉的臉色。一旁拍完身上塵土的孫虎嘆息一聲,插話進來。
“鐘隊長,你別介意,他就這德行,越是害怕越是滿嘴跑火車,把自己當詩人。”
“哈,原來朱同志也會害怕啊!”
鐘壽假笑一聲,面部表情僵硬的抖動,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朱虬怒視孫虎一眼,目光重又飄向星空,忽然怔住了。
“你們有沒有聽到呼救聲?”
朱虬問,鐘壽茫然的看向孫虎,孫虎也一臉茫然。
“是一個男人在哭,還喊救命……你們難道一點也沒聽見?”
朱虬神色急切,像真有那么回事,只是別墅內外除了偶爾腳步聲和遠處警車駛來的聲音,再無其他響動。
所有人都看過來,朱虬額頭冒出大滴汗珠,穿過眉毛沿著鼻翼一路向下,滾過唇角,從消瘦的下巴滴落。他并不像是在開玩笑。
孫虎突然想到了什么,耳朵一動,快步走到朱虬身邊,低聲說了什么,朱虬點點頭,不再問其他人是否聽到那不存在的呼喊,一個人側耳傾聽,往別墅走去。
“你們繼續搜查這里,小劉跟上,我倒要看看,他們在搞什么鬼。”
鐘壽要過一支強力手電筒,快步追上已經進入別墅的兩人,叫小劉的警察也跟了上來,四個人的身影在漆黑的別墅晃動,只片刻就消失不見了。
別墅外,于曉慧凝眉不語,好半天才嘆息一聲,回身呵斥同樣發呆的屬下。
朱虬在黑暗中行走,他手中的手電筒已經快要沒電了,微弱的光線忽明忽暗,但朱虬卻渾然不覺,仍走走停停,像是在分辨聲音的來源。
但寂靜中真的有聲音嗎?鐘壽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上級派孫虎來時還介紹了一翻:這是留洋歸來的學院派變態心理學專家。鐘壽還記得上級說這話時,重點落在了學院派三個字上,一臉促狹的笑,分明不懷好意,想來是和鐘壽一樣看不起所謂的學院派。人人都知道,現在的刑偵隊伍剛來的新人都是白丁,文憑越是高越是傻的可愛,都要丟到基層重新回爐,不然別大用,就是讓小毛賊賣了還一身正氣的幫人數錢。
可愛無知的學院派啊!
可是孫虎真的是學院派嗎?
之后朱虬也被派了下來,這一回上級面色凝重,十分莊嚴,卻只簡單的說是上級派下來協助辦案的專家,是什么專家也沒透露,言語中還暗示鐘壽不要打聽。神神秘秘,倒像是派了個大人物下來坐鎮般。
鐘壽一直也沒有看出上級派下來的這兩個人有什么特別之處,直到今天,孫虎匪夷所思的現場模擬,不像是心理重現模擬,認真思考,更像是真實重現的模擬。如果沒有孫虎,別墅山坡另一面陰溝里的小張也會被發現,只是那將是下半夜或天亮以后的事。朱虬說相信孫虎,還說那是他的天賦。
什么天賦,難道是特異功能?
鐘壽當警察十幾年了,也遇到過些神秘的事件,雖不敢斷言沒有特異功能,但沒有哪個人,即使是犯人在他眼皮子下顯露出特別的地方。
人類,怎么可能超越自我?
然而現在,就在鐘壽前面幾米的地方,一個神經兮兮的男人說他聽到了呼救聲,并真的在黑暗中尋找起來,鐘壽還很配合的不打擾不詢問,鐘壽都覺得自己有問題,神經了。
“在這里!就在這里!你們快找找看!”
“找……找什么?”
“人啊!幸存者!”
鐘壽手中的光柱向四周一掃,不解的問,緊接著心底騰起熊熊烈火,怒氣攻心。
被人耍沒關系,但這個時候像個弱智一樣被人耍,那就有關系了。
“你也看到了,這里天臺了,麻煩你仰起頭,你的幸存者不可能在天空,再麻煩你低頭,你的幸存者也不可能在水泥地里,再麻煩你向四周看看,連個水塔都沒有,你的幸存者在哪?”
鐘壽咬牙切齒,就要爆發了。
“等等,我聽到了,他說他在黑暗里聽到了我們的聲音,很近,他肯定就在這里!”
可是這里是哪里呢?空無一物的天臺上根本就沒有藏人的地方。
“難道是在腳下嗎?這水泥都硬了,封在里面要是人早死透了,沒氧氣,水泥干時還會抽掉水份,你的幸存者難道是瑜伽大師?還是有特異功……”
鐘壽越說越氣,努力踩了幾下腳。
“等等,他就在你腳下!”
朱虬兩眼精光四射,將壯實的鐘壽推了個踉蹌,伏在貼耳在地面,片刻后神色一震。
“堅持住,我們這就救你出來!”
朱虬一邊大喊,一邊起身往樓下跑,邊跑邊叫上鐘壽等人。
朱虬暴躁的在通往天臺的樓道里尋找,但沒有可破開水泥的工具,最后在一道光柱的指引下,從角落里摸索到柄斷了柄的鐵錘。朱虬也不管那鐵錘是否合手,拎起就沖回天臺,狠狠的砸向地面。
石屑紛飛,但效果不大。
“你這是破壞現場!”
“走開!”
朱虬一改溫文爾雅的態度,焦躁的大叫。
“我跟瘋子較什么勁?”
鐘壽正要離開,朱虬突然停下,側耳聽了會,一拍腦門起身向樓下跑去。
“我怎么就沒想到,天花板上其實也可以藏人。”
就在這時,別墅外的發電車一陣轟鳴,隨著幾聲歡呼,光明重新降臨。
別墅內部,狹窄的樓道里幾個人快速奔下。
“還沒建完的別墅有天花板嗎?”
鐘壽帶著一肚子疑問和莫名的期待還有怒火,冷哼一聲,然后沉默的跟著前面的兩人。鐘壽身后是一臉困惑的小劉。
或許是想解釋鐘壽的疑問,小劉一邊跑一邊開口了。
“也不一定,現在建筑都先修管道,然后封在天花板里。”
“噢,原來如此。”
鐘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孫虎在前面冷笑一聲,分明看透鐘壽的意圖,但不多言,大概只有單純的小劉真以為鐘壽不懂這些事。
小劉似乎對孫虎和朱虬的行為十分理解,朱虬能找到鐵錘就是他的手電光柱指引的結果。對于孫虎的那個匪夷所思的現場模擬和朱虬堅信水泥中有活人都能理解,那還有什么事能使他困惑呢?
鐘壽眼角的余光向后掃過,背心一片冰涼。
這個小劉本名劉達,是鐘壽上次破獲一樁大案后派來實習的警校生,據說成績不怎么樣,但為什么會被派到警隊精英隊伍,誰也不知道。不過私下大家議論,這個劉達很可能是上面派下來監視某人的,要不然干嘛總跟著他?還小本不離手。至于這個某人犯了什么原則性錯誤還是誘拐了誰家的女兒,就很難界定,因為這個某人雖然是公認的好男人,緋聞率為零,但身邊從不缺少美女,而且一個比一個年輕,大有向蘿莉發展的趨勢。這個某人和妻子的冷戰,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他過于照顧小姑娘們,從而引發的酸性事故。
當然,有時候,好男人和怪叔叔只是一步之遙。
鐘壽知道這些謠言,只是一笑而已,他對那些小姑娘只有長輩的關懷,要說私心,大概是從那些小姑娘身上看到了自己妹妹的影子。
“鐘媚……”
在光與影中奔跑的鐘壽突然又想起了妹妹,心里一陣抽痛。
“就在這里!快找梯子去!”
朱虬停在一間大屋里,指向上方。
這個房間顯然快要完工了,墻壁粉刷過,只是上面噴濺有暗色油樣黑點,天花板完好無損,邊緣的裝飾條安裝了一半,靠窗的一邊還沒安裝。和其他房間一樣,這間屋子的窗上也安裝了防盜網。
鐘壽的手電筒快速掃過四周,目光落在與朱虬所說那一點相近的小房間,那里是廁所的位置。如果沒有推斷錯誤,那個幸存者應該是從那里鉆進天花板的縫隙。
“入口在這里!”
鐘壽在小房間里找到一個不大的破口,長寬都不超過三十厘米。鐘壽很難想像人類能從這樣小的缺口鉆進去。
但如果真有幸存者,只能是從這里進入。
很快有人抬了梯子上來,劉達自告奮勇的爬上去,小心翼翼的將手電伸上去轉了一圈,然后才探頭進入破口。鐘壽從下面向上看去,劉達像是具無頭的尸體掛在上面。這個念頭剛一涌現就被他掐滅,實在太過惡意了。
“誰在那?我是警察!”
劉達的聲音有一絲顫抖,他驚慌退后,頓時踏空跌落。
在劉達摔下來的一剎那間,鐘壽正要上前接住他,耳邊突然響起許多微弱的呼救聲。
“救救我,救救我……”
鐘壽一愣神的功夫,劉達已經把梯子前的孫虎砸倒在地,朱虬在旁目光迥然的盯著鐘壽,嘴角掠過古怪的笑意。
“你也聽到了?”
鐘壽本能搖頭,然后有些不解,自己為什么要選擇搖頭?是要隱藏什么嗎?
孫虎**著從地上爬起,劉達面紅耳赤,連聲道歉。
幾個人都沒注意到,天花板上的那個黑暗的缺口中,一只如枯骨般的手伸了出來。
“鬼啊!”
也不知是誰尖叫一聲,驚的鐘壽都彎了下腰,然后隨大家的目光向上看去,缺口中滑出一只沒有血肉般的胳膊,還有一顆附了層皮肉慘白的骷髏頭,眼窩深陷,一對渾濁的眼球半垂著,像隨時都會掉出來。
“鬼你個頭!還不快救人!”
讓人意外的是,天花板上面居然不止一個幸存者,而是整整十個。
這些幸存者重見光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水和吃的,但出于他們身體狀況的考慮,鐘壽只同意給他們少量的水和餅干。即使這樣,有兩名幸存者還因為餅干劃破食道大出血,沒能抬出房間就死了。
更讓人意外的是,他們的眼睛已經完全不能見光,盡管幸存者們都蒙了眼睛,但仍有六人因手電筒的光亮直射而失明。
“都把手電關了。”
鐘壽懊惱,今晚發生的事突然間就超出他的想像,先是孫虎,然后是朱虬,一次次的顛覆,讓鐘壽感覺這個世界失控了。
然而,更讓他失控的事情還在后面。
八名幸存者被抬出別墅,鐘壽讓于曉慧帶人護送去醫院急救,他留下繼續勘察現場。朱虬跟車離開了。
天花板上的洞被拓寬,鐘壽匍匐鉆進去,里面充滿腐臭的氣味,鐘壽入眼的第一件證物是個真正的骷髏頭,幾縷長發散在周圍,手電的光照枯骨上,清晰可見啃食的牙印。
“活著,沒誰是干凈的。”
鐘壽在心底嘆息,只是不知道這個人是活著時被吃的,還是死后被分食。
天花板沒有新鮮糞便,也沒有尿液濕潤過的跡象,幾處裸露的木頭都被啃食過,摸上去卻干硬無比。再看黑暗中的塵埃,厚厚一層,十個人爬向出口的線路上沒有斷層。
現場的種種跡象表明,這些人在天花板里藏了至少有半年。
鐘壽眉頭緊皺,如果這些人一直躲在這里,那他們靠什么活下來的?
拍照取證完,又將一件件證物小心取出后,鐘壽從缺口出來,孫虎立即迫不得已的鉆了進去。鐘壽抬頭看了眼,突然有種惡意的預感,悄然讓所有人都離開房間,到外面等待。
“什么?九月份……他們真不吃不喝的在天花板里呆了半年?”
鐘壽的手機緊貼在耳朵上,一臉難以置信。
“難道他們有特異功能?等等,有人接管你那里?怎么回事?”
鐘壽身邊的同事們都看過來,他正要細問,房間里突然傳出一聲巨響,整個別墅都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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