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山做為學校組織的秋游的固定地點，他們并不陌生。

        高一高二的秋游都是在浮云山腳下的濕地公園，大家帶著零食和水，各自玩各自的，到點了回來就可以了。

        而且林煒上次也忽悠他們是要來爬山，其實都只是在山腳下的濕地公園里玩一圈。

        但這次好像是真的，因為路線明顯不一樣。

        林煒帶著他們真的到了售票處。

        不過即使到了售票處，大家也都不信任的看著他們的班主任。

        林煒滿臉疑惑，“我都帶你們帶售票處了你們還不信我要帶你們爬山？”

        陳松亭大膽分析，合理總結：“老林，不是我們不信任你，是你實在劣跡斑斑，不值得信任。”

        幾乎所有人都在點頭。

        林煒沉默，掏出教師證。

        默默走到了售票處。

        然后他走了回來，拿著厚厚的一摞票甩了甩。

        于是他立刻就被孩子們圍起來了，被嘰嘰喳喳的聲音淹沒。

        “啊老林你是天使！”

        “老林你今天真帥！”

        “你太好了！”

        “老林牛b！”

        老林十分麻木，并且想重新得到大家的信任，“那我現在能重新擁有你們的信任了嗎？”

        學生們一哄而散，非常冷漠又整齊：“再說。”

        方酌站在一邊，聳了聳肩表示同意。

        于是林煒咬牙切齒，“我宣布你們沒有春游了！回學校！”

        男生女生都把目光轉向方酌，方酌開口道：“那您好不容易勸說我們放下高三的學習執念，說服校長給我們半天假”

        然后他們嘰嘰喳喳地補充，“咱們來都來了”“公交車錢付都付了”“票取都取了”“老林你好不容易帥一次”“就是啊老林我們好不容易愛你一次”……

        林煒立馬裝作心絞痛，作西子捧心狀，大喊：“孽徒！”

        大家開懷大笑，簇擁著林煒和他們去檢票去了。

        不過，這次的春游確確實實是林煒頂著非常大的壓力才批下來的。

        高三學生本來就學業重，甚至按道理都不應該做校慶服務的志愿者，不過林煒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最終打敗各級部的老師終于從校長手里拿到了蓋了章的申請單。

        根本的起因還是校慶前一周。

        剛開學沒多久，沿襲慈安市傳統進行了一次收心考。

        出月考成績那天，班上氣氛莫名的有些不同，方酌早晨進班開始早讀的時候就發現好幾個女生都已經開始偷偷抹眼淚了。

        他觀察到甚至連陳松亭和毛予都非常壓抑。

        鑒于他自己沒有同桌，加上陳松亭和毛予就是他后桌，咨詢非常方便，于是方酌向后輕輕靠了一下，頭微微轉，不解地問：“你們都怎么了？”

        毛予刷著數學題，抬眼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今天出成績啊。”

        方酌：“”

        “以前出成績的時候也沒”

        陳松亭截了話頭朝斜前方看他，“這次老林不是說過是和市里一份題嗎，相當于一模之前的摸底考。”

        方酌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大家在擔心什么了，然后轉了回去。

        一模之前高三剛開學的摸底考是慈安市的傳統，更準確的說，每個學期剛開學的摸底考都是全市統考，只是這次情況特殊，畢竟是壓力山大的高三。

        早讀還剩十分鐘，林煒推門進來了。

        他吹了聲口哨，然后就那么倚在門邊輕松地笑問：“你們想現在知道成績還是晚自習的時候我再說？”

        話音沒落，就已經有女生哭出來了，緊接著一個傳染一個，方酌依稀聽到后座甚至傳來毛予的抽鼻涕聲。

        他伸手把抽紙往后遞了過去。

        但林煒不愧是林煒。

        他走到講臺上站定，難得正經，等到全班的哭聲稍微小了一些之后才開口。

        “我大概可以理解你們哭的原因，但，第一，這只是一場考試，即使是高考也不能完全決定你的人生；第二，”他咧嘴笑了一下，“這次考試的市名次又不會打在成績單上，你們怕什么。”

        他恢復正經，繼續道，“不過我希望你們知道，這次考試和以往的收心考一樣，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你們離高考還有一百多天，這一百多天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他的眼神掃過每一個人，有人的眼圈紅著，有人還在抽紙巾擦眼睛擦鼻涕。

        “所以，我也沒把它當回事，我甚至都沒打開過市統考排名的excel。”

        有女生舉手說話，明顯剛哭完的沙啞聲音。

        林煒看向曾嫣然，點頭示意她說。

        女生的嗓音有點啞：“可是怎么不把它當回事？”

        林煒沒回答這個問題，只眼神轉向她的同桌，“向冉，你說說你的看法。”

        向冉是班上少有的沒被情緒影響的女生。

        班上沙沙的抽紙聲，抽泣聲和外面的風聲重合在一起。

        方酌想，排名真的是壓力的一塊巨石。

        向冉手正搭在曾嫣然背上給她順氣，站起來稍稍頓了一下之后說：“只是為了讓我們收心所以出的特別難吧。”

        林煒點了點頭，示意她也坐下。

        然后他問，“咱們的校訓是啥還記得嗎？”

        “博學篤行，無悔人生。”他們齊聲回答。

        林煒終于露出不嬉皮笑臉的笑，“你們每個人都知道校訓，我們也從高一的年級成績分析大會喊道高三，但這是我第一次也將是唯一一次解釋它。”

        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這八個字，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繼續道：“其實非常容易理解，但你們當中一定有很多人認為重要的是前四個字，”林煒撇了撇嘴，“幾乎百分之八十的學校都用著或者用過這四個字做校訓，忒沒新意。”

        有些女生破涕為笑。

        林煒的目光變得很柔和，再次掃視全班同學看著他的亮晶晶的眼，“真正重要的其實是后四個字，無悔人生。”

        “當然，可能聽上去甚至有點土氣，不過，你們這才多大，連我都依然有無限可能，所以不要怕，你只需要找到自己喜歡的那一條路，勇往直前，一定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無悔人生。”

        “再者說，學校主要教你學習，但人生嘛，是你自己的。這么一看，一次小小的考試是不是就不算什么了？”

        曾嫣然說：“不啊老林，還是很慌啊。”

        林煒無奈地笑，“過幾天就是百年校慶，權當給你們放個假，我給你們半天的自由時間，做完志愿活動帶你們去爬山擼串。”

        一屋子的抽泣聲還沒止住，哭的打嗝聲還沒停就又發出笑聲。

        林煒皺著眉假裝嫌棄：“怎么笑的比哭的還難聽，收！”

        于是第一節的物理課，林煒飛速講完題，苦口婆心地勸說那些不想去的人放下高三生對學習的執念，一起去爬山擼串。

        方酌看著前面蹭蹭蹭開始跑著上山的老林，有些好笑地想，年輕班主任真的挺好的。

        毛予扭頭，發現方酌還在盯著遠處沒開始走，“酌哥！走啊！老林說第一名到的晚上多加一盤肉！”

        方酌一愣，緊了緊書包，快步跟了上去。

        他們下山準備坐車去吃燒烤的時候，天上的云已經泛紅了。

        夕陽溫熱的光把云彩染成大片大片的橘色和紫紅色。

        林煒從方酌包里拽出相機，悄悄走到離他們稍遠的地方，也沒喊他們看鏡頭就直接按了快門。

        尷尬的是忘了關閃光。

        愛美的女生馬上沖過去要求他刪掉他們沒有美美擺造型的照片，并威脅他要等她們整理好自己之后再重拍。

        “我只是看看還能不能用！沒拍！”老林炸毛。

        然后他馬上裝模作樣地向大家招手：“來！我們排個隊拍合照！”

        不過最后他們只來得及拍了一張正經的合照。

        背后是深青色的大山和艷麗的云，每個人都有疲憊但滿足的笑臉。

        距離高考110天。

        風清日暮，星疏朗月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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