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了曾經站在他面前的那個瘦小的女人。

        那天是捐款之后的第三天，林煒和他說錢款已經打過去了，然后第一節課的上課鈴響了，林煒拉住他說有人找，讓他去一趟辦公室。

        沒想到來人竟然是顏媽媽。

        顏青禾來到學校找他的時候身上穿著一件很舊的棉衣，可還是顯得很瘦削單薄，她手里捏著一包雞蛋，在林煒辦公室里站著，顯得很局促。

        她的長相很柔和，卻也有常年貧窮導致的自卑和局促，見到他之后她馬上把那袋紅雞蛋遞了過來，聲音有點抖，應該是害怕方酌會嫌棄，“方同學你好，我是顏小糖和孫慶的撫養人顏青禾，院里沒什么好東西，你不嫌棄的話”

        方酌一愣，馬上雙手接過雞蛋，露出個溫暖笑容，“您好，顏媽媽。”

        看架勢應該是來找林煒道謝的，但林煒要是告訴他是顏媽媽的話，他絕對不會來。

        不過他也完全不知道，林煒也害怕這種場面，于是毫無包袱地把他供出來了。

        方酌給她拿了把椅子，然后接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顏青禾攥著背包的帶子，坐下之后更加局促，“謝謝你啊方同學，我們我們福利院是個小院，就小糖和阿慶考上了一中，剩下的孩子都還小，也沒人資助，這次多虧了你和林老師”

        方酌耐心聽她講完，然后道：“顏媽媽，其實您不用謝我，您才是真正幫助他們的人，撫養他們長大，教育他們讀書，考上一中，他們學習成績都很好，您放心吧。”

        談到顏小糖和孫慶，顏青禾的臉上的局促就消失了大半，她真心地為這兩個孩子感到驕傲。

        方酌陪她在辦公室聊了一節課，最后方酌把她送到校門口跟她道別，“顏媽媽，您就別和他們兩個說這件事了，我們都是同學，互幫互助是應該的，您也別太放在心上，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顏青禾笑起來，眼角歲月留下的皺紋里散發的全是柔和的感激，“哪有什么應該，你們幫忙，我們道謝才是應該的。”

        她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謝謝，我暫時不告訴他們。”

        方酌扶起她來，只能無奈的笑。

        那天晨光灑在這個女人的背影上，方酌突然覺得她很堅強。

        一個人要靠什么樣的毅力才能堅持著撐住這么多年，供給幾個孩子溫暖的家。

        這樣的人，死神怎么忍心奪去她的生命呢。

        方酌回到座位，有點低落。

        旁邊遞過來一杯牛奶。

        方酌抬眼，果然是路千弦。

        他接了過來，但突然意識到什么，“哪來的？”

        路千弦指了指門口那邊的大玻璃。

        那里貼著一群女生，看到他指著邊一個個都激動的面紅耳赤。

        方酌看了眼手里的奶。

        怎么回事，手里的奶它突然不能安慰到自己了。

        路千弦看他低下頭，然后解釋道：“放心，我給過錢了。”

        方酌抬頭，一臉疑問。

        給了錢？

        這些女生難道不是來給你送東西的嗎你給了錢

        噗。

        給了錢不就成了買她們的了。

        路千弦看他淡淡的表情突然染上了些許笑意，便也跟著輕輕揚了揚嘴角。

        方酌發現面前的人十分像等待夸獎的大狗子。

        他伸手拍了拍座位讓他坐下，嘆道，“謝謝。”

        雖然大狗子完全不明白別人為什么要給他送東西。

        但，突然開心了起來。

        班上因為看到顏小糖和孫慶胳膊上的黑布，都大概猜到了什么，一天下來的氣氛都比較沉悶。

        晚自習還沒開始之前林煒來了班上。

        林煒熱衷于給大家放他自創的一個月一次的“晚自習假”，當然一放就會被級部主任和一些家長打電話投訴，他倒是也不甚在乎。

        今天本來不是放“晚自習假”的日子，但他一進班就發現班上安靜的非同尋常，不像以往，于是轉變想法，抬手拍了拍黑板，非常隨意又瀟灑，“今天想放假嗎？”

        大家抬起的眼睛锃亮，但還是異口同聲：“不放假！”

        林煒愣在原地。

        小崽子們轉性了？

        曾嫣然抬起頭，“老林啊，都什么時候了，馬上就要高考了，你能不能別老想放假。”

        這句話一出口，得到了班上許多人的認同，他們紛紛附和。

        “就是就是。”

        “我然哥沒毛病。”

        “老林可長點心吧，都要高考了。”

        林煒：“”

        怎么回事，小崽子們突然愛上了學習？

        他擺了擺手，“行，你們繼續，那今天的講義也記得做。”

        然后他在向冉的桌子上擺上了一沓a4大小的卷子。

        全班：“”

        路千弦發覺班上氣氛放松下來，便抬起頭看了看。

        看到大家的目標點轉向了林煒，便收起今天看完的第n本書，學著方酌那樣寫了個小紙條遞了過來。

        “原來我睡了這么久。”

        方酌笑意含在眼里，寫道：“這是看完了歷史書嗎？”

        遞回去，路千弦點了點頭。

        然后方酌又寫道：“歷史可以不記，因為不會考，而且書上也不一定全是正確的。”

        路千弦這次揚起一個笑，回道：“我明白，看到三皇五帝時代的那些事就知道了，順便還看了一些神話。”

        方酌提筆：“那神話真實嗎？”

        路千弦：“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

        方酌盯著這四個漂亮鋒利的字，發覺有點震撼。

        但轉念一想好像也沒什么，畢竟路千弦本身已經是一個非常令人震驚的存在了。

        他剛要把紙條夾回書里，路千弦拉住了他的手腕。

        初初入夏，晚上還帶點涼意，但教室里不冷，方酌便只穿著一個短袖。

        少年人的掌心和第一次碰到時候的冰涼溫度不同，如今已然是溫熱的了。

        雖然溫熱，但

        方酌還是覺得被燙到了。

        他耳畔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手腕被滾燙的掌心包住。

        他猛地甩開路千弦的手起身，帶的凳子“咔啦”一聲。

        教室里本來因為多了一張卷子而安靜的表示無語，這一聲響便顯得格外大，加上動作突然，毛予和陳松亭也一齊看了過來。

        前面有些人也都回了頭，發現出聲的竟然是方酌，驚訝之色溢于言表。

        路千弦也有點驚訝，他只是想問方酌要那張紙條，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大。

        方酌看起來似乎想解釋，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說出什么話來。

        林煒看了過來，有點擔心也有點驚訝地說：“也，也不是非要做，看看就行”

        方酌截斷他的話，“林老師，我有點不舒服，想請個假回家。”

        “咚咚，咚咚，咚咚”心跳的聲音幾乎要將他的聽覺全部淹沒。

        他甚至沒聽清林煒說了什么，只看到他張著嘴動了動，最后點了點頭，于是他直接抄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出了門。

        冷風一吹，清醒了大半。

        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自從路千弦出現之后就總是有，但每次都會覺得很疼。

        像是有什么東西刺破心臟，要讓他忘記一樣。

        方酌抬手，捂住胸口。

        胸口的劇烈跳動還沒有平息，只真真切切地叫方酌體會到了兩個字。

        心動。

        但突然有點煩躁。

        方酌自認為不是一個他們所說的“顏控”，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因為臉就喜歡一個人實在是，太膚淺，可如果不是，是因為什么呢

        如果真是驚鴻一瞥就喜歡上了他的臉，那自己和走廊上的那些女生有什么不同

        是因為朝夕相處所以日久生情嗎，好像也不是

        他一邊走，一邊呆愣愣地想。

        路千弦給他云裳的時候，誓師大會他說他的字是自己取的的時候，天臺上他說最想了解的事是自己有關的事情的時候，甚至他一轉身看到路千弦半跪在窗臺邊上的時候，遞給他露水的時候，甚至是夢里的時候

        每次每次，竟然都覺得心臟抽疼又酸重。

        他沒經歷過喜歡這種感情。

        可是現在奔涌的血液和發燙的臉都告訴他，這是心動。

        他有點崩潰地捂著臉，心如亂麻。

        雖然一見面就感覺兩個人應該已經相識已久，可事實就是確實只認識沒多長時間。

        冰涼又鋒利的什么東西突然貼到了他的主動脈上。

        他正往前走著，頸間突然一涼，有什么東西順著脖子滑到了衣服里面。

        一道聲音陰暗又沙啞：“別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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