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酌走回座位，被毛予科普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班上有幾個女生在外面鬧的時候撞到了外面大家放書的自己的小櫥子，徐文訣的櫥子沒上鎖，一撞就打開了，然后一個藥盒子就被撞了下來。

        本來想直接放進去，結果實在是藥的名字下面的那行字太清晰。

        她們看到了之后就回來在班上講了起來。

        可能是無意，也可能是覺得徐文訣不會在意，總之沒有保密。

        方酌沉默了一下，半晌后還是走到了講臺上，清了清嗓子。

        “占用一點時間，我想和大家說個事情，”方酌像是沒聽到剛剛毛予說的大家對徐文訣的議論，“是這樣的，大家都知道路千弦同學之前休了學，現在發現自己有點跟不上現在的進度，所以最近兩天就要轉到文科班了，雖然路千弦這個學期才來到我們班，但我們要不要借著這個理由今天晚上用一下我們的晚自習假？”

        這個年紀的人啊，什么事情都忘性大，有了這個“路千弦轉班”的理由，幾乎沒人想起來方酌說之前都在說什么了。

        有個詞叫一呼百應，這個時候就顯得格外貼切。

        九班的人探了頭過來，十分羨慕，“你們老林真好”

        陳松亭明明現在每天晚上還要去補課，主要是他之前出去藝考，落下的內容有點多。

        但現在叫的最歡的就是他。

        “必須送！”

        方酌點了點頭，然后順勢拿起了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半面黑板的內容才下來。

        大課間之后的這兩節課是語文的連堂，一般老師都會在黑板上寫好內容，然后叫方酌看著班，她很少過來，為了給大家一個良好的寫作氛圍。

        畢竟一中的教學非常隨意，每個老師都有自己非常鮮明的教學特色。

        “復習內容和練習的作文題目我寫好了，在黑板上。”

        方酌放下粉筆，眼睛沉靜地掃過坐在下面的每個人。

        他看到那邊的四個女生看到這個題目之后的表情都不太好看，看上去像是后悔和羞愧。

        于是他舒了一口氣。

        看來不是故意要羞辱徐文訣的。

        他的視線沒有多停留，也走下了講臺回了座位。

        直到打上課鈴了，徐文訣才從肘窩里抬起頭來。

        他的眼圈紅著，什么話也沒說。

        只在看到黑板上的作文主題的有點怔愣。

        熟悉又端正漂亮的字體。

        “二選一：人生的價值；自尊和尊重他人。”

        雖然之前語文老師確實是有提過想讓大家再練習一次這種品質類的議論文，但到底是好久都沒寫這種的主題了，一上來還有點生疏。

        班上“嘩啦啦”地響起大家翻摘抄本找名言故事的各種聲音。

        方酌在寫的時候，路千弦就一眼看出了方酌的意圖，這會兒方酌坐了回來，便小聲問他：“你是想用這個方式，讓她們給徐文訣道歉嗎？”

        方酌點了點頭，小聲說：“我看她們其實已經認識到錯了，所以就想著讓她們借這個機會不管是當面還是以這種書面的形式吧，總之”

        路千弦看著他，嚴肅又認真點了點頭。

        “沙沙”聲音陸陸續續地開始響起，路千弦來到這里之后倒是第一次寫作文，之前幾次要么就是老師拿來做測試了，要么就是講模擬卷，高三除了一開始的那次收心考，離現在還沒一個月，自然也沒有月考這么一回事，所以他是第一次寫作文。

        路千弦坐的板正，其實他一直是這個坐姿，脊背挺得很直，在一水兒的被高三折磨得蔫了吧唧的學生中鶴立雞群。

        以前班上只有方酌會非常注意自己的坐姿，但偶爾累了也是會趴在桌子上休息一會兒的。

        但路千弦，別說趴著，就是回頭和毛予還有陳松亭說話的時候都溜直。

        所以他現在偷瞄方酌作文紙的行為倒是也沒有被注意到。

        方酌倒是有感覺，旁邊的人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這里。

        路千弦對現代的一些字屬于才認清的階段，前幾天剛剛把各種大字典看完，雖然不是突飛猛進，但起碼能做到讀課文的時候不會磕巴了。

        畢竟即使過目不忘，音不配意，也還是才能挺受限的。

        但此刻，路千弦凝神，看得非常仔細。

        方酌的字很好看，很大氣，雖然，每個字都超過了格子，雖然，自己有些字看不懂。

        方酌寫了五六行，停下了筆。

        側著臉看向正在努力辨認自己寫了什么的路千弦。

        “咳”

        路千弦聽到身邊的人帶著氣聲的笑，然后和以往一樣地抬了眼，意料之中地和對方對視了。

        方酌本身是想調笑一下他，但這一瞬間卻突然愣住了。

        四樓被外面高大的樹木遮掩，有點慢慢變暖的味道混合著樹木獨有的清香順著窗戶飄進來。

        幾縷陽光順著縫隙落到路千弦的臉上，方酌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耳邊大家在寫字的沙沙聲還在響，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

        路千弦瞳色和平常人不太一樣，乍一看上去是很深的深棕色，注視久了，卻能看到一點勾著青綠色的輪廓。

        路千弦的眼神融融地，認真地望進了方酌的眸子。

        看得方酌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他欲蓋彌彰地又咳了幾聲，回了神之后視線重新落回了自己的作文紙上。

        路千弦跟著也看了過去，但方酌沒有馬上繼續寫。

        反而是握著筆，眼神有點飄。

        于是路千弦碰了碰他的手背，一直挺著的背慢慢彎了下來，把頭靠到了自己的肘窩里，面沖著方酌，輕輕問：“怎么了？”

        怎么了？

        方酌只能無可奈何地承認自己的心臟跳動頻率告訴自己的答案了。

        他反手蓋住了路千弦的手背。

        重新看了過去。

        然后出乎意料地，方酌看到路千弦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方酌愣了一下，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路千弦說他們以前認識，會不會，不止是認識呢？

        被捉住手的人沒有掙開，只是有點擔憂地看著他，“是不舒服嗎？和之前早上一樣？”

        他的另一只手剛要貼上方酌的胸口，方酌突然笑了。

        如果有了這個想法，再去看路千弦，就會發現，好像

        路千弦比想象中，還要喜歡自己。

        畢竟大家都說路千弦脾氣好，但其實路千弦的身上好像一直隔著什么東西一樣，之前方酌可能會以為是大家覺得路千弦剛轉到班上，有點不太熟悉才這樣，但現在看，顯然不是，班上好多個自來熟，日常打招呼也都是勾肩搭背的，但路千弦好像真的不太會和別人有什么身體接觸。

        但方酌發覺，路千弦倒是很愛碰自己。

        像是被人收養了的小狗，給他一點溫暖就忍不住地貼著你的腿蹭來蹭去地表示自己的喜歡，有點像是圈地盤。

        思及此，方酌拍了拍路千弦的手背，悄悄地問：“你是不是還沒寫過作文。”

        路千弦點了點頭，覺得方酌可能剛剛只是在思索自己為什么看他的作文紙。

        于是也學著方酌的樣子小聲回問：“作文是什么？”

        “就是，讓你表達自己觀點態度的東西。”

        “什么態度？”

        “自己的態度，怎么想的就怎么寫，當然，要不能違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就上次咱們在門口碰到曾老師那次背的。”

        路千弦似懂非懂，有點遲疑，“什么都能寫？”

        方酌指了指黑板，“要寫這個主題的，就是關于上面寫的這兩個主題，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就可以寫在紙上。”

        路千弦點了點頭，伸手過來點住了方酌剛剛寫的某個詞。

        臉上好像又有點紅。

        “你寫了這么多，我只認得出來這兩個字。”

        方酌的視線落在了路千弦的手背上，并沒太注意他指的是哪兩個字，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接著就聽到自己喜歡的人聲音小小的，帶著笑意說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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