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的路
在閆雙這里碰了一鼻子灰,戴堯窩著火回到片場,像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一樣,將他的表演復刻了一遍又一遍。
閆雙自然是不讓過,一遍又一遍喊著“卡!重來!”“卡!再來!”
雙方似乎以這種方式暗自較勁,如果不是余文水看見閆雙的臉色一遍比一遍陰沉,他真想忍不住吐槽一句你倆擱這兒玩呢?
直到第十三遍拍攝被叫停,閆雙對著對講機沉聲道:“休息十分鐘,演員調整狀態。”
聽見這話,工作人員反倒不得輕松,一個個憂心忡忡,只有戴堯歡喜得不行,連忙跑到邢素身邊,擦汗、喝水、吃東西,嘴里還不停在說什么,不用聽也知道多半是罵閆雙之類的話。
邢素一直全程陪同,也看到了戴堯無意義的返工,聽戴堯抱怨完,她走過來找閆雙,語氣帶點不滿,說:“閆導,我們小堯是先前有錯,但也不能這樣刁難他吧。”
閆雙覺得自己仿佛聽了個笑話,不客氣地說:“我這個人向來公私分明,也犯不著為點小事刁難一個新人。再者說,他要是有本事,演好了一次過,還怕別人刁難?”
邢素語塞,語氣軟化一點,道:“閆導,我也是著急上火,你是大前輩,小堯是新人,他要是哪里演得不好,你就明明白白告訴他,他一定改得讓你滿意。”
“我是導演,不是幼教。”老爺子絲毫不留情面,順手指了指身邊的余文水,“他也是新人,咋沒說要我手把手演給他看。一個演員,連最基本的演員素養都不具備,叫什么演員?要不干脆我去當演員,他來當導演?”
好家伙,拉踩、嘲諷兩手抓,不愧是閆導!余文水暗自腹誹道,見邢素被懟得啞口無言,訕訕地走了,只是臨走前好像瞪了自己一眼。
大概是于心不忍,又或是怕耽誤了拍攝進度,夏傲榮趁著休息時點撥了戴堯幾句,雖然被閆雙看見了,但他什么也沒說,算是默許了。
再開機的時候,戴堯的表現比先前好了那么一點,不過也就只是一丁點而已,仍舊是反復磨了五六遍,閆雙才勉強松口,大赦天下般說了聲:“過!”
一個動作來回拍了一個半小時,所有人心里都蒙上一層淡淡的陰霾,余文水坐在閆雙身邊,大氣不敢出,更遑論跟他探討演技,當然主要也是因為戴堯根本沒有演技可言。
下一幕拍楚天諭抓著屋檐的出挑翻身躍上房頂,技術難度不大,需要他在空中類似翻個跟頭,其他的會由威亞師拉著他往上提。
但戴堯試了兩次效果不盡如人意,連連直叫喚,嚷著讓威亞師傅放他下來。
“導演,這也太難了,腿都給我拉傷了!”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沖閆雙抱怨,“我演不了,找個替身來。”不是征求意見的口吻,而是命令。
替身在拍戲時很常見,文替、武替,乃至裸替都有,一些高難度的、有危險性的或者是演員不愿意拍攝的鏡頭都會找替身,但閆雙拍戲從不用替身,一來是他不喜歡,二來他手下也沒有藝人提過這種要求。
戴堯破天荒的是頭一個。
閆雙皺眉,顯然是不愿意的,在他剛要出聲否決的時候,邢素拿著羽絨服跑過來給戴堯穿上,對他說:“請個替身吧,反正也不露臉,小堯沒有武術底子,拍下去容易受傷,況且替身也不貴,嘉華投了那么多錢不差這點兒,你覺得呢閆導?”
這分明是在拿資方施壓。閆雙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最終無奈妥協說:“休息十分鐘,跳過這一段直接進臺詞。”
工作人員又趕緊重新布景,閆雙叫來那位負責演員的副導演孫強,讓他趕緊去找跟戴堯身形差不多的武替。
又一次開拍,楚天諭與楚寧楓隔著一小段距離,面對面站在屋脊兩頭,互盯著對方。
楚天諭一身黑衣,右手握著流光劍,小半張臉被青黑色面具遮擋,看著分別十數年的兄長,他冷酷的暗眸中第一次出現一絲異樣的波動,盡管這層微小的漣漪楚寧楓并不能看到,他亦認不出眼前盜劍的黑衣人。
深夜的涼風吹起楚寧楓的衣襟,他冰冷的聲音從喉頭傳出:“閣下是什么人?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楚天諭從久遠到模糊的零星回憶里掙脫,開口是更加漠然的嗓音:“森羅閣,冥貍。”
“卡!”閆雙看著監視屏里的特寫鏡頭,直接開罵,“楚天諭是殺手,不是面癱!臺詞說得脆一點,不是讓你沒有感情的照著劇本念,注意重音和節奏!”
“反正是后期配音,有必要搞這么麻煩嗎。”戴堯不滿地小聲嘟囔一句,按他說的改了改。
閆雙又喊了聲“卡”,抱著雙手,對著屏幕里反復播放的剛才這個鏡頭看了又看,也不能說差,勉勉強強達到及格線的水平,但不甚滿意,幾十年導戲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他想要的楚天諭,似乎缺少一點什么。
“其實我感覺說這句臺詞的時候笑著說更好。”身邊傳來少年清冽的聲音,閆雙驚訝地側過頭看見坐在小馬扎上的余文水也正看著他。
“為什么?”他直接發問。
余文水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不假思索地笑著說:“雖然楚天諭的設定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但撇開這一切,他的本質是一個人。只要是人,就不可避免地會被情感所左右,這一點,楚天諭清楚地知道,卻礙于身份一直在極力壓制。但另一方面,他正是憑借著這份情感而生存,再苦再難他能一一挺過來,為的就是替父母報仇雪恨,這是楚天諭這個人物的矛盾內核。”
“這種矛盾內核構成了《流光劫》的整個世界觀,無論是朝廷的勾心斗角還是武林的爾虞我詐,本質上都是人心欲望的博弈和人性復雜的外顯,而每一個人物身上都存在這樣的特性。”
“就楚天諭來說,眼前的人是他失散多年的骨肉兄弟,是能觸及到他心底最后一小塊凈土的存在,雖然暫時他們不能相認,但他知道了哥哥還平安活著,對他而言是為數不多的安慰,所以此刻兩人單獨相處時他會發自內心的笑。這個笑可以很短暫,可以很收斂,卻是不可或缺的,其實也暗示了他之后的命運走向。”
余文水話音剛落,閆雙盯著他的那雙眼睛里神采奕奕,他激動地一拍大腿,“對!就是這個笑!”
閆雙異常欣喜,恨不得戴堯能將余文水說的這種感覺立即呈現出來,直接跟戴堯說:“楚天諭不要拘著,說這句臺詞時給點情緒,稍微笑一笑。”
笑?這個簡單啊!
于是下一遍鏡頭里,楚天諭勾起嘴角,笑著說:“森羅殿,冥貍。”全然不似閆雙想要的對哥哥生還的安慰,反而充斥著得意和看不起對手的輕蔑,神情仿佛在說老子天下無敵,你算哪根蔥?
閆雙差點沒給氣死,耐著性子又開始一遍遍磨。
然而效果一次比一次差,閆雙的五官都快擰巴到一塊兒去了,臉色難看到極點。導出戴堯先后拍的對比著看,閆雙算是明白了,戴堯根本沒有理解角色,即便是讓他照著答案抄作業,他也能抄走樣。
最后,閆雙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余文水,隨即嘆息一聲,沖對講機里說:“過吧,用最開始拍的那一條。”
另一邊戴堯也是氣炸了,他來來回回拍了那么多條,臉都快笑僵了,結果最后告訴他用第一條。你他媽逗我玩兒呢?
帶著抵觸的情緒,戴堯的狀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滑,吃螺絲也越來越頻繁,甚至大段大段忘詞,以至于接下來幾場戲拍得尤為不順利,閆雙的火氣越來越大。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今天原本預定的拍攝計劃才剛剛過半,上至導演,下至每一位工作人員都感覺筋疲力盡。閆雙第一次拍戲拍到懷疑人生,不得不招呼劇組收工調整狀態,連夜拉著副導演、編劇和制片人商量對策。
余文水也一直陪著整個劇組收工,盒飯早就涼透了,于是夏傲榮和石夢夢拉著他去外面吃飯。
因為夏傲榮名氣大,石夢夢又是女生,最后三人商量后決定坐余文水的車走。
石夢夢被戴堯拖累ng了二十幾條,氣得夠嗆,上車后連連罵他,出乎意料的是夏傲榮臉色也不好看,也跟著吐槽了幾句,可想而知兩人都被折騰得不輕。
“咱們這部劇不會被他搞黃吧?”余文水插話問了句。
“不至于。”石夢夢擺手,“就算真黃了,慌的也不是你,人投資人能看著自己幾個億打水漂?”
夏傲榮點頭表示認可,“今天的狀況畢竟是第一次,誰都沒有預料到戴堯演技會這么……一言難盡,估計閆導他們會想辦法的,一直拖著進度對哪一方都是損失。”
“意思是閆導會放水?”余文水思考著問。
夏傲榮沒有直接言明,迂回道:“如果別的劇組發生這種情況,處理方法很多,比如刪減戲份,更狠一點就干脆直接換演員。但是戴堯畢竟是帶資進組,你們公司這次為了捧他花了大氣力,要不是閆導不允許,估計我這個角色現在就是他的了。”
聞言,余文水沒再問下去,他忽然感覺到“資本”這座大山重重壓在整個行業的身上,讓人喘不過氣來,不自覺皺了皺眉。
石夢夢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說:“我們作為演員,不用杞人憂天想太多,只要不留遺憾,認認真真演好每一場戲,問心無愧就好。”
夏傲榮笑著接過話茬:“我入行不久也迷茫過,這個圈子誘惑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也很多。但一位前輩告訴過我,最難能可貴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問我,‘你是選擇成為稍縱即逝的花火絢爛一瞬,還是愿意成為常懸天際的紅日永恒長明?’”
這個問題重重砸在余文水心頭,如果說以前的他是聽從了賀梓秋的鼓勵想嘗試著做個演員,那么現在的他已經不單單想做個演員,他想做一名好演員。
即便成不了一輪耀眼的紅日,他也決計不肯讓自己一閃而過!
余文水定定地看著夏傲榮,眼眸逐漸清明,他似乎聽到了自己內心的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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