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還是鎮上那家黔菜館的包間。

        一張不大的圓桌，余文水左邊坐著易顏、席宇和牧川，右邊坐著喻磐、江勘和閆雙。

        余文水的辦法很簡單，既然單獨約牧川他不肯來，那就干脆請劇組的人一起，畢竟江勘多少也算個金主爸爸，這點面子牧川再不愿意也得給，這就是圈里的“潛規則”。

        一桌人的杯中都滿上酒，席宇也不例外。牧川原本不想讓席宇喝酒，結果席宇像是憋著一口氣，說他已經成年了，憑啥不讓他喝，再加上閆雙和江勘幫腔，牧川這才勉強同意。

        “各位都是好演員，相信在閆導的帶領下，電影一定能熱度口碑雙豐收！”江勘說完祝酒詞，眾人舉杯，一飲而盡。

        江勘重新給自己斟滿，跟導演和三位主演一個個單獨喝。

        牧川看著江勘朝他走過來，輕輕皺了皺眉，起身端著杯子皮笑肉不笑地聽他的恭維話，然后干了一杯。

        就在牧川以為結束了準備坐下的時候，江勘站在他旁邊，又往他杯中添酒，一臉春風拂面的笑意看向他，卻讓牧川覺得滲人。

        “江總，這是什么意思？”他控制住自己沒有當著眾人喊出姓江的變態，口氣不善。

        江勘放下酒瓶，舉杯說：“這杯我必須要再敬你。小余是我手下的藝人，聽說今天你們拍戲的時候沒把握好力度，雙方都受了傷。我帶他跟你賠禮，希望你不要計較。”

        牧川算是弄清了江勘的意圖，擺明是想灌他酒，但他沒法推脫，索性拿過主動權：“江總客氣了，這件事是我的問題，理應我向小余賠罪才是，我自罰三杯。”說完，愣是在眾人注視下連干了三杯。

        這番舉動讓江勘有點懵，倒不好再勸什么，干脆自己也跟著喝了三杯。

        “欸欸，你們這是做什么！按你們的說法，這事我、我也有責任。”閆雙不滿地插話，“我不喝三杯這張老臉都沒地兒放咯。”

        聽上去很不情愿，但一喝起酒來，閆雙整一個眉飛色舞的模樣。

        余文水看不下去，幽幽地掀他的老底：“老閆，你就是嘴饞想喝酒，找什么借口喲。”

        閆雙放下杯子瞪他一眼，笑罵：“就你小子長著張嘴！我們都喝完了，你不該表示表示？”

        三杯是不可能三杯的，這酒的度數可不低，余文水對自己的酒量有數，喝了一杯意思意思，倒也沒人為難。

        倒是牧川不太好，連著四五杯下肚，頭已經開始發暈了，胃里像是有團火在燒似的。

        席間各聊各的，誰的手機響了，余文水循著動靜朝右邊扭頭看過去，看見喻磐放在桌上的手機來電顯示，阿裕。

        喻磐拿起手機接聽電話，聲音一下子比平時溫柔許多。隱隱綽綽的，余文水聽著覺得像是個男人的聲音。

        大概是對方聽見了他們這邊的聊天聲，問喻磐在哪，喻磐笑了笑，說跟劇組在外面吃飯。男人又說了什么，喻磐“嗯、好”的附和幾聲，然后就結束了通話。

        從神情和語氣來判斷，這個阿裕跟喻磐的關系很親密，甚至他直覺不似朋友的親密，更像是家人，或者……愛人？

        “因為一個人，我找到了比表演更值得的事。”他想起了初見時喻磐跟他說的。

        正當他若有所思的時候，他的左邊胳膊被人碰了碰。

        余文水扭頭，看見易顏一副欲言又止地樣子，不解地小聲問他：“干嘛？”

        小粉毛跟平時的酷哥人設判若兩人，扭捏地問余文水：“你能不能幫我問問喻磐，他跟游雪婭之間，是什么關系？”

        “游雪婭？”因為驚訝，余文水的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一些，嚇得易顏連忙捂住他的嘴。

        “小聲點，你喊那么大聲干嘛！”易顏責怪道。

        余文水不理解為啥突然說到了游雪婭，問：“雪婭姐怎么了？你從哪兒聽到的八卦？”

        易顏神經兮兮地瞄了一眼喻磐，見他沒注意這邊，遂道：“很古早的事了，當年喻磐沒退圈的時候和游雪婭搭過好幾次情侶，所以一直有媒體說他倆在私下交往，有鼻子有眼的。后來他退圈了，加上你家賀梓秋出名，才沒多少人關注這事的后續。不過最近傳他要復出，當年的老粉就提起這事，我跟著吃了吃瓜。唉，當年他們可是金童玉女的組合，特別登對。”

        余文水的重點完全放在了“你家賀梓秋”五個字上，心里格外得意。過了會兒才恍然大悟，哦——他想起來游雪婭是小粉毛的女神。

        “你女神跟喻磐沒在一起你怎么還挺難過似的？”余文水不理解地問，哪家粉絲會希望正主戀愛？

        易顏斜視他一眼，說：“我又不是腦殘粉，女神好才是真的好。畢竟她也快三十了，這些年還一直是單身。”說完，他又嘆了口氣。

        余文水呵呵一聲，又想起剛才的“阿裕”，直覺告訴他喻磐跟游雪婭之間肯定沒有半毛錢關系。

        “不可能的，你別指望了。”他武斷地說。

        “你怎么知道，問問啊。”易顏急了。

        “說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不問。”余文水一陣無語。

        易顏不死心，兩人小動作不斷，引起了喻磐的注意。

        “你們怎么了？”喻磐看過來。

        余文水連連擺手，笑著說：“沒事沒事，他喝多了撒酒瘋呢。”

        喻磐又看向易顏，他頓時緊張起來，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什么，結果大腿被余文水掐了一下，終究沒有問出口。

        喻磐笑了笑，轉過頭繼續吃飯。

        這邊沒事了，那邊席宇忽然冒個頭過來問：“魚哥，游雪婭是誰呀？”

        余文水：“……”合著這還有個偷聽的。

        眼珠一轉，余文水想到什么，勾了勾唇角，掏出手機搜索了一張游雪婭的寫真給席宇看，道：“喏，就這個大胸的姐姐，小粉毛的女神。”說完還不忘歪頭看一眼夾在中間的易顏，問：“是吧？”

        席宇看看照片，又看看臊紅臉的易顏，點頭哦哦兩聲，“原來小粉毛喜歡這樣的。”

        易顏一把奪過手機扔給余文水，將席宇推回自己位置上坐好，色厲內荏地說：“小孩子別看些亂七八糟的，沒有的事，少聽呆頭魚亂說。”還不忘瞪余文水一眼。

        這下可把余文水樂壞了，差點要咯咯地笑出聲，結果一回頭發現喻磐正看著他，差點給他嚇得樂極生悲。

        “咳咳，喻磐哥你看著我干什么。”他戰術性喝了口茶，心虛地問。

        喻磐依舊笑著，“你們有什么想問的吧，我聽見了雪婭的名字。”

        “啊啊，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易顏這個網癮少年，沖浪的時候刷到八卦說雪婭姐以前是你的緋聞女友。”余文水有種奇異的感覺，這算不算吃瓜吃到正主面前？

        喻磐想了想，說：“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啊？”余文水嚇得筷子差點掉了，又聽喻磐笑著補充道：“確實也只是緋聞女友而已。”

        余文水這才舒了口氣，心想我就說不可能吧。

        “她那時候還算是個新人。”喻磐回憶著，有些感概地說，“說起來，我們合作的第一部戲也是老師導的，《在路上》。”

        “《在路上》？那不就是……”余文水意識到什么，將后半句話生生咽了回去。

        喻磐不難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說：“你是想說那不就是我搶了梓秋男主角的那部戲，對嗎？”

        這的確是飄蕩在余文水心里的一團疑云，其中真相除了當事人外無人知曉。他迎上喻磐的目光：“所以，是嗎？”

        喻磐微微一愣，繼而搖頭，道：“當時梓秋開始受到公司的打壓，是他向老師推薦了我來頂替他的角色才不至于讓這部戲開天窗。在那之后沒多久，梓秋就跟公司解約了。他雖然沒跟我提過，但我大概能猜到阻力來自于他父親。”

        喻磐所說的跟賀梓秋告訴他的時間線上基本吻合，可見喻磐沒有說謊。想到這里，余文水不禁又心疼起他男朋友。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喻磐眼含深意，又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還好，現在他有能力守住自己珍視的東西。”

        飯局散場，閆雙被助理接走了。剩下幾個人里，牧川和席宇兄弟兩人醉得不輕，尤其是牧川，本來就不勝酒力，后來又被閆雙和江勘勸著多喝了幾杯，再難招架。

        商量之后，易顏和江勘帶著喝醉的兩人打車回酒店，余文水和喻磐則走路回去，權當飯后消消食。

        冬天黑得早，加上鎮子里晚上出門的人不多，兩人也省去了口罩和帽子。

        寒風陣陣，余文水縮了縮脖子，問道：“喻磐哥，這部戲拍完之后你會留在國內嗎？”

        喻磐：“可能會多呆幾天，跟老朋友們敘敘舊，然后就回美國了。”

        余文水驚訝道：“為什么？我還以為你會趁著這次機會復出呢。”

        灰蒙蒙的霧氣下看不清喻磐的表情，只聽見他說：“原本也沒有這個打算，這次不過是來幫個忙，你才是男主角啊，我頂多是綠葉。”說著，他笑了起來。

        余文水皺眉，問出了自己的猜測：“和你愛的那個人有關系？”

        “是，也不全是。”喻磐看著街道兩旁黑壓壓的行道樹，低聲沉吟，“這個圈子是名利場，爬得越高越會得到關注。明星看起來光鮮，其實是被團隊包裝出來的產品，有人喜歡才有利益可圖。你以前是男團成員，這一點想必更加清楚。”

        余文水點了點頭。

        “負擔的東西太多，有時候連做自己都困難。有人會因為你有了交往對象而苛責、脫粉，更遑論如果你的交往對象還是個男的。為了面前的坦途和背后的利益鏈，最終只能選擇藏著掖著，有些可悲吧。”喻磐似是惆悵般微微嘆了一口氣。

        “卸下明星的光環，演員不過是一類職業，這才是我入行的初心。后來我發現這份初心無法再堅守，為了他，也為了我自己，我選擇了離開。閑適的生活過久了，像這樣偶爾回來客串一個角色，感覺也挺不錯。”

        聽他說完，余文水停下來，想到有一天他需要取舍時，他會怎么選呢？其實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知道他不會糾結，他從來不是個會乖乖就范的人。

        發現他停了下來，喻磐回頭問他：“怎么了？”

        “那個人……是阿裕嗎？”余文水沒忍住還是問了。

        喻磐愣了愣，繼而笑著回答：“是啊。你也見過他。”

        “啊？我見過？”這下輪到余文水驚訝了，他印象里沒有過一個叫阿裕的人呀。

        喻磐提示道：“年前的事，你們一起錄制過綜藝，他跟我說過你，夸你邏輯好，推理力強。”

        年前、綜藝、阿裕……余文水瞬間瞳孔放大，楚時裕的名字險些脫口而出。

        喻磐看出他已經想起來了，肯定道：“是你想的那個人。他是我大學的學長，也是我一直暗戀的對象。他那個人呆呆的，當初還是我先追的他呢……”

        似乎只要話題說到他的愛人，喻磐的話就會漸漸變多起來，眉宇間溫柔異常，像是皎白的月光偷偷遠離了灰蒙蒙的天，躲藏進他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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