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冥冥之中
九月中旬的西域,天氣驟然轉寒。
就在蕭塵空降至金蒲城的當天中午時分,突然烏云密布,居然提前一個月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
這對原計劃月余結束行動的匈奴大軍來說不是好事,他們嚴重缺乏過冬裝備。
這讓心神不寧的左右鹿蠡王更加相信漢軍有天神護佑。
“嗚嗚……”
金蒲城外匈奴人的號角再度響起,但是與之前進攻的號角不同的是,此次匈奴人的號角是撤軍的信號。
“匈奴人退兵了!匈奴人退兵了!”
城墻上放哨的漢軍突然大聲呼喊起來,她喜極而泣,然后不知哪里來的力氣,扛起好高高飄蕩在金蒲城的“漠”字旗來回舞動。
在這場意志的較量中,守城的漢軍贏了。
“什么匈奴撤軍了?”耿恭和蕭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相互攙扶著登上破敗不堪的金蒲城城墻。
目及所處,果然發現了匈奴人大軍正在集結,北面和西面的匈奴大軍向中軍所在東面王旗下轉移。
此時積雪以及有一尺多厚,已經將城外的尸體還有一切的戰爭痕跡都掩蓋在這白茫茫的大雪之下,天地之間都披上了同一種顏色,就仿佛這里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匈奴人盛夏時來,過冬物資不足,再不撤就這鵝毛大雪也會要了他們的命!”蕭塵心中暗自慶幸。
如果匈奴人在走之前再來一波進攻的話,估計金蒲城怕是就要淪陷了。
冥冥之中,真有天佑!
“要是我們還有力氣的話,我真想出城送送這幫孫子!"滿身傷痕的耿恭看著匈奴人退兵,滿眼恨意,此時他有心殺賊卻無能為力。
他的八百兄弟,除了支援務涂谷得以幸存的十多人,此時還剩二十六人。
耿恭站的筆直,站在城頭就那么靜靜的看著這天地間的山河,這片埋了多少忠魂的異鄉。
不知過了多久,耿恭都成了雪人。
蕭塵全程陪在耿恭身邊,感受著這戰場上難得的肅靜。
遠方匈奴人的王旗終于動了,開始緩緩的后移。
這是匈奴人撤軍的標志。
耿恭飽含熱淚,突然大聲命令道:“傳令兵,吹響集合號角,全軍點名!”
“校尉,小李子今日早上大戰中抱著轟天雷與匈奴人……”軍吏范羌在耿恭耳邊低語道。
“哦……”耿恭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語氣中帶著歉意,"我忙的都忘了……那伙頭老肖替小李子吹響號角吧!”
老肖,就是之前發現匈奴人撤軍的那么哨兵,此時卻沒有絲毫動靜!
“老肖,吹集合號了!”范羌聽著沒有動靜的老肖,以為是他沒聽見,于是沖著瞭望塔喊道。
然而還是沒有動靜。
眾人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個插滿箭矢搖搖欲墜的瞭望塔。
屯長張封一瘸一拐的走到瞭望塔下面,沖著上面吆喝道:“老肖,你又在搞什么鬼,趕緊吹響集結號,我們再沖殺一波,為戰死的兄弟送行!”
然而,還是沒有動靜。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浮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上去看看!”姚大眉頭一皺,就要上去。
“慢著,我的兄弟我自己去!”耿恭的眼圈又紅了,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起來。。
“這個老肖,戰前貪酒,戰時貪睡……老說打贏了讓我請他喝酒,再讓他美美的睡一覺!"耿恭自言自語,神神叨叨的朝著瞭望塔蹣跚而去。
眺望塔上,一位中年漢子仰面躺著,抬頭看天,嘴角帶笑,眼睛睜的大大的,一片樣和,他的手里緊緊地握著一個一眼看去就有歷史的號角,仿佛早就料到耿恭會要求他吹響號角,所以時刻準備著。
另一只手則拿著一柄勺子,做飯用的那種勺子,這勺子才是他的工具,在大戰中成了他敲響警鐘的工具。
他貼身的棉衣早就被鮮血浸透,已經干結,與破損的皮甲粘在了一起。
“老肖……匈奴人都退了,你為何不早說!”耿恭翻開老肖的棉衣發現肚子上插著兩支截斷箭桿的箭頭,狠狠的說。
“你不是說還要我帶你去看看地主大院長啥樣么你不是說大鍋飯不好做,等回去了專門給我來盤小炒,還有你說你回去了要討一個媳婦……你倒是醒來啊!”
耿恭在瞭望塔上咆哮著,半晌之后傳來低聲抽泣的聲音,然后又歸于平靜……
瞭望塔下面的眾人肅穆,他們面對這瞭望塔低頭致哀。
“嗚……”
突然,集結的號角響了起來。
眾人抬頭,看見威猛雄壯的耿恭不知何時起身,拿著號角親自吹了起來。
那悠長的號角仿佛在召喚犧牲的戰友,又仿佛是在寬慰他們的亡魂,或亦再告訴他們金蒲城守住了。
那號角也在向匈奴人宣誓著漢軍不屈的軍魂,敵我懸殊又如何,大不了戰斗到最后一人!
我在城在,我亡城亡!
“凡我撒過熱血的土地,皆為故土!”
“睡吧,我的戰友,我的袍澤!”
“有我在,絕不會讓他們再打擾你們!”
耿恭鏗鏘有力,鐵骨錚錚又充滿悲愴的誓言在這麾戰近兩個月的戰場上回響著。
老肖的離去,守城將士,僅存二十六人。
蕭塵的心不由的咯噔一下。
冥冥之中,似有注定。
鵝毛大雪下的更急了,不知何時已由南風變成了北風,雪粒子夾著沙塵砸在臉上生疼。
那熱氣球蕭塵本想著緊急時刻可以逃命用,所以沒有熄火,在這狂風暴雪之中將拴馬樁連根拔起,眾目睽睽之下竟然隨風飛了。
眾人如夢如幻。
……
蕭塵眼前二十五名守軍站的筆直,哪怕住著拐杖的士卒也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軍人。
他們在這風雪中迎風聳立,如同傲然的小白楊,目視著前方,眼神堅如磐石。
讓蕭塵感慨萬分,二月分別時他們還是八百精壯小伙子,如今卻只剩這么點,自己即便預知了未來發生的事,但還是沒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由于東城墻部分被毀,所以蕭塵和姚大不得不往邊上挪一挪。
突然蕭塵撞到了一個架子,架子上掛著兩條看似人腿的東西,這讓蕭塵想到了史書上記載的耿恭誘殺匈奴勸降使者以明其志的記載。篳趣閣
那他腳下烤焦的大骨架就不言而喻了。
頓時蕭塵腹腔內一陣波濤洶涌,他強忍著想吐的沖動,趕緊拉著姚大離開了那個架子。
“那是啥?”
姚大反射弧比較長,被蕭塵拉遠了才問道。
“鹿肉!”
……
耿恭此時站著瞭望塔上,環顧四周,吼道:“戊己校尉部點名!”
“是!”
“張封!”
屯長張封站了出來大聲回道:“到!”
“肖志遠!”
肖志遠正是那名躺在耿恭身后的伙頭。
“到!”
幸存的二十六人齊聲高呼道,響聲響徹天空。
“馮保!”
……
……
此時的金蒲城城墻殘破不已,不堪再守。
留著是死,離開也是死,只是離開還能求得一線生機。
所以守軍經過商議之后決定先從西門出去,繞道至務涂谷修整,待確認匈奴大軍已退再返回重新修繕后在繼續屯駐金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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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匈奴大營里,右鹿蠡王已經上戰馬準備轉移,只見他一臉鐵青,恨不得一刀斬了眼前帶著面具即異常狂妄又目無尊上的千夫長金貝安。
左鹿鑫王則是全程護犢子。
“你讓他去試一次,試最后一次!”
左鹿蠡王示意金貝安不要說話,然后他自己去勸說右鹿蠡王。
“先是大漢會炸的神器、再是會飛的家伙、然后九月天降大雪……這一連串的警示都不足以讓我們清醒么”
右鹿蠡王實在想不明白左鹿蠡王為何對這一個身上流淌著賤民血液不久前還是一名百夫長的金貝安這般重視和袒護。
他對著左鹿蠡王咆哮道:
"漢人是受上天保佑的,我們來了這么久,付出那么大的傷亡還沒拿下一座小小的屯城,說明了什么問題?”
“如今大漢新帝已經登基,等他們緩過勁來,我們怕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右鹿蠡王去意已決,實在不想節外生枝。
盡管他知道眼前戴面具的這個人提出的辦法讓匈奴人確實有兩把刷子,讓匈奴人在面對漢軍新式裝備時,傷亡少了六七成甚至更高,但這也改變不了他血液里流淌的卑賤。
就是這么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居然找左鹿鑫王要求再進攻一次。
“單于讓我聽命于你,我也服從你的命令。”
左鹿蠡王陪著笑,心里卻五味雜陳,自己看著手下兩萬多人的守軍被右鹿蠡王霍霍傷亡一大半,怎么不心疼,眼看破城在即,就這么離開,他實屬心有不甘。
“我也清楚,如今大雪已至,我們再不轉移尋找新的草場,都堅持不到明年開春,但是就讓他帶著一支千人隊再試一次!”
右鹿蠡王保持著沉默,他也不甘心!
“不耽誤大軍撤離,等他拿下金蒲城后,會帶著漢將的人頭追上大部隊。”
左鹿蠡王幾乎哀求,這讓金貝安怒火中燒,已經死里逃生多次的他早就看淡了生死,此時只認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左鹿蠡王一人,至于其他人并無多少敬意,就算北匈奴單于站在他跟前這般對待左鹿蠡王,他也敢砍了他。
金貝安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刀柄,死死的盯著不知死活的右鹿蠡王,心想如果右鹿蠡王再敢出言不遜,自己必殺之!
他胯下的戰馬似乎感受到主人身上的殺氣,焦躁不安的刨著蹄子。
金貝安相信在自己突然出手之下,右鹿蠡王絕對沒有防備。
“好,明日不克,必須立刻歸隊!”
右鹿蠡王何曾甘心,只是他考慮的更多,他看著左鹿蠡王的眼神,又看了一眼不懷好意的金貝安,他突然覺得也許以惡制惡最有效,還不如讓這個戴面具的年輕人試一試。
“還不趕緊謝謝右鹿蠡王!”
左鹿蠡王松了一口氣,對著金貝安催促道。
“謝王上!”
言罷,金貝安扭頭朝著自己的本部人馬奔去。
臨走時,金貝安狠狠地丟下一句話∶
“今日我必破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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