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出現的猝不及防，但新撰組今夜也派出了隊中精銳。

        試探性的交手后是激烈的戰斗，一時刀劍相并聲不絕于耳，晚風吹過，烏云遮住了明月，為血腥的大地降下了昏暗的帷幕。

        在這其中，身為隊長的齋藤一自然受到了最多的攻擊，劍鋒從四面八方襲來，向著致命處毫不留情的砍去。如果在平時，他可以呼吸不亂的做到自保兼回擊，但眼下齋藤一的身后正跟著名為赫乃丈的累贅。

        更何況還有女忍者螢石的偷襲，能在如此混亂的戰局中將赫乃丈保護的滴水不漏，只能說齋藤一確實值得土方歲三器重。

        “當心！”

        赫乃丈抵著齋藤一的后背，一個換身，險險避開了劈來的寒光。

        像是受夠了被動的立場，呼吸交錯之際，赫乃丈向身側之人喊道，“給我一把刀！”

        “你不需要執刀。”

        齋藤一握緊刀柄，側身閃躲向后揮刀，浪人頃刻身首異處，歪歪扭扭倒在地上。

        雖然不知道赫乃丈的劍術如何，但既然游山清光能達到天然理心流的最高水準，想來其兄長也是有些自保實力的。

        丟給赫乃丈一把刀并非難事，讓他自己戰斗也能為齋藤一減輕許多負擔。

        然而，齋藤一拒絕了赫乃丈的請求。

        ——這并非什么要遵守誓言的意氣之舉，只是因為……

        “他們在拖延時間，”齋藤一踢開一具礙事的尸體，“得盡快突破包圍。”

        讓赫乃丈卷入戰斗只會陷入敵人的詭計，再這樣糾纏下去，唯一能與鬼怪般的暗殺者抗衡的人都將困在這里。

        當務之急，不是取得對抗倒幕派的勝利，而是盡快脫身。

        一劍寒芒，面前的肉/體迸射出大量鮮血，殘存著熱氣的液體順著齋藤一的面頰緩緩流下。浪人們似乎被三番隊隊長的實力震懾到了，紛紛后退了幾步，趁著這個機會，齋藤一向周圍奮戰的隊士們大聲喝道。

        “不要戀戰！”

        “是！”

        新撰組一方士氣高昂，倒幕派則是節節敗退，眼見獵物即將逃走，隱蔽在一旁的女忍者眼中冷光閃過，手下飛快地擲出一物。

        “怎么可能讓你們輕易離開！”

        閃爍著泠光的暗器以刁鉆的角度襲來，正朝著齋藤一的破綻，就在呼嘯的尖音即將刺破衣衫之時，一把從另一個方向丟出的手里劍精準的彈開了這道攻擊。

        火星四濺消散，出現在齋藤一與赫乃丈面前的是一位身著夜行衣的青年。

        “請盡快趕回屯所，”他低聲說道，“副長傳令，情況有變。”

        ——山崎烝？

        有趣，向來隱藏在暗處的他竟然也現身了，土方歲三究竟是遇到了何等難題，才會不惜暴露山崎烝的存在也要將他和齋藤一叫回去？

        赫乃丈沒來及打量一番這個監視了自己多日的忍者，就被齋藤一死死的握住了小臂，兩位新撰組的同僚對視一眼，托付戰局的話已然道盡。

        接著，齋藤一振臂揮刀，無人敢上前阻攔，只得任由他帶著赫乃丈突出重圍，奔跑遠去。

        風聲、腳步聲、呼吸聲，在夜幕下此起彼伏。

        兩人一言不發，只是不停的跑著。

        一路上十分順利，再沒有遭到任何埋伏，想來就算有人有膽量沖出來，也會被齋藤一瞬間斬于刀下。

        如此寧靜，反而不是什么好兆頭。

        今夜遇見的只是普通浪人，連追殺的人馬都沒有，這只能說明一點。

        ——暗殺者沒有選擇他們。

        引蛇出洞的誘餌計劃，反倒成為了對方的調虎離山。

        盡管留在屯所的是數一數二的劍術高手，但是面對超出常識的敵人，他們又能占到幾分勝算？

        ……不，齋藤一搖了搖頭，既然山崎烝前來支援，正說明屯所的戰斗并不激烈，甚至很可能已經結束了。

        俗語說的自己嚇自己，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

        伴隨著越來越近的屯所大門，一個手持提燈的人影也逐漸清晰，發現了那是佩著刀的山南后，二人都放緩了腳步。

        看到他們平安無事，山南似乎松了一口氣，幾步迎了上來。

        “沒有受傷吧？”赫乃丈點了點頭，山南轉而向齋藤一詢問道，“其他隊員呢？”

        齋藤一簡要的訴說了今夜的經過，只見山南的臉色驟然嚴肅了一瞬，回頭指派了其他番隊去援助山崎烝，待他布置完畢，才將屯所內發生的事一一道明。

        如同齋藤一預料的，暗殺者襲擊了屯所。

        繞過了防范嚴密的崗哨，破解了天羅地網的陷阱，在所有人都沒能發覺入侵者已經到來的時候，一聲稚嫩的喊叫在后院響起。

        ——他劫走了市村鐵之助。

        “我們趕到時，屋內只留下了一封綁架信，辰之助也昏迷不醒。”

        山南衣袖生風，快步走在前方，帶領二人向議事堂走去。

        “還有其他人員傷亡嗎？”齋藤一問道。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山南張了張嘴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艱難的瞥向赫乃丈。

        這時，他們已經到了議事堂的門口，代替言語上的解釋，山南徐徐拉開了映射著燭影的紙門。

        ——那之后，是氣勢滔天，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一般的土方歲三。

        魔鬼副長正拿著傳說中的綁架信，見到赫乃丈到來，他吐出一口青白的煙氣，眼神難明。

        “……除了鐵之助外，他們……”

        山南不忍心的放輕了聲音，“……還綁走了清光。”

        赫乃丈的眼眸驀然睜大，電光火石之際，齋藤一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赫乃丈的手臂。

        “……一時失態，多謝。”

        言罷，赫乃丈又恢復成了平日的模樣，冷靜的氣態，自制的眼神，如果不是方才的腿軟，很難想象他竟然就這樣從容的接受了弟弟的生死未卜。

        或許，這也是【永遠的刺客】具有的覺悟吧。

        心中未嘗沒有難過，山南跟隨著友人的步伐，走進了氣氛嚴峻的廳堂。

        沖田總司也在屋內，他飽含歉意的向赫乃丈低下頭，似乎在為沒能保護好清光而自責不已。

        再加上入座的山南和齋藤一，這副場景倒是和前幾日有些相像了，只是那時的局勢尚未如此復雜。

        接過土方歲三遞來的信箋，赫乃丈抿緊嘴唇，飛快的閱讀著，便宜的紙張，隨處可見的墨汁，就算想要從信本身得到什么線索，也只是枉然。

        上面的內容，才是真正令號稱魔鬼副長的土方歲三都舉棋不定的原因。

        “這是……交換條件。”

        待赫乃丈讀完，齋藤一接過了有些發皺的紙張，信箋的內容并不長，寥寥幾行字，就完美的說明了背后主使的意圖。

        【明夜子時，請至城郊赴戰。】

        【若換幼童，沖田總司赴之。若換戲人，游山赫乃丈赴之。如有他者，此二質命不保矣。】

        ——兵不血刃，高明的手段。

        兩個人質中只能活下來一個，必將挑起游山赫乃丈與新撰組的內訌，如此敵人便可以坐山觀虎斗，做得利的漁翁。

        但就算是頭腦再簡單的人，也知道這個時候必須團結一心，絕不能陷入對方的陰謀。

        “我們該怎么辦？”

        沖田總司握緊手，幾乎要將淺蔥色的衣角攥出汗水，“小鐵和清光……無論哪一個都不能放棄。”

        他們只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對方是擁有非人力量的怪物，連清光都能夠悄無聲息的挾走，如果是沖田總司前去赴約，勢必有去無回，于新撰組是一大損失。

        那么，如果讓赫乃丈前去呢？

        只要他與清光能夠存活下一人，封印【霸者之首】的使命就可以延續，而新撰組的損失也達到了最小。

        他們只是失去了市村鐵之助而已。

        不過犧牲了區區一個小姓，于情于理而言，游山兄弟的意義都更加重要。

        素日新撰組做出的大義凌然的決定并不少，而今這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選擇，孰輕孰重似乎已成定論。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的心中清楚怎樣才是最佳的選擇，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出口，因為那無異于直接對鐵之助判了死刑。

        良久，良久，久到眾人仿佛要這么坐到天明的時候，只聽得赫乃丈微微嘆息了一聲。

        “……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土方歲三瞇起眼睛，刀鋒般銳利的視線掃過赫乃丈的面孔，“什么意思？”

        “……不知諸位可還記得，名為【霸者之首】的故事。”

        赫乃丈站起身，昏暗的燈火中，他抬起手臂舞動衣袖，恍惚間，眾人仿佛又見到了那個舞臺上絢爛而耀眼的人。

        “刺客知曉其使命，然卻無法割舍人情，知曉其弱點的敵人劫走了好友之子，令刺客與好友刀劍相向，自相殘殺，”頓了頓，赫乃丈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像是在嘲諷陷入了相同困境的自己，“……沒有想到，尚未完成的劇目竟然會在現實上演。”

        “那么，刺客是如何擺脫困境的？”總司急迫的問道。

        他懇求般的看著游山赫乃丈，此時他只能相信，身為對抗【霸者之首】的領袖、身為一座之長的赫乃丈，在他手下撰寫出的劇本會擁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沒有人死去，沒有人受傷，一切恢復了往日的和平。

        赫乃丈靜靜地站在原地，默然不語，像是等待著什么人的允許一樣。

        他本身就是一個神奇的人，足智多謀，懷揣著無數的秘密，如果是作為土方歲三的知己的他提出的方法，或許可以成為死局的突破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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