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帝都?xì)J使 2
隨著白克勤的念誦,使團(tuán)武士們紛紛上前,諸般賜物一一在白毅面前展現(xiàn)。青剛玉的劍具是皇室才能使用的禮器,紫丣之璧和血紋之璜則是皇帝祭天所用的兩件禮器,歷來只賜給無與倫比的安國之臣,琥珀屏風(fēng)則是一件精美之極的玩物,用以擺放在書案上,以整塊的琥珀雕琢而成,也不知是哪一代皇帝收藏的珍品,也被從皇室內(nèi)庫中調(diào)了出來作為賜物。軍士們都被賜物的名貴所震驚,只是礙于白毅的威嚴(yán),沒有高呼贊嘆。白克勤也滿臉的笑意,不時地把目光從詔書上移開,看白毅一眼,想從他臉上看出那份感受了恩寵的激動來。
可是出乎他的預(yù)料,白毅自始至終都沒什么表情。如果非要說有變化,只是更冷更硬,顯得有幾分難看。
“只有這些么?”白毅忽地問。
白克勤覺出那話里的冷硬來,心里嘀咕了一下,想起臨走之前內(nèi)監(jiān)們都說白毅是個冷漠無禮的人,現(xiàn)在看來果然不假,對這豐盛的賜物大概還有所不滿。他不敢表露出來,還是堆滿了笑容:“這封詔書就這些了,是陛下草書而就,正式的封賞表章大概還得著大臣們撰寫之后送來。白大將軍是帝朝的擎天之柱,這可是不容草率的。”
“我不是問封賞,我是問我軍請求入帝都補給糧食和藥品的事情,不知道陛下有沒有什么示下?”
白克勤猛拍額頭:“這事情倒是我一時疏忽,給忘記了。陛下有幾句不便寫入詔書的話,托我?guī)Ыo白大將軍。”
他上前幾步走到白毅的耳邊,討好地一笑:“陛下說,非常盼望立刻見著天下軍武之首的白大將軍,白大將軍出仕楚衛(wèi)國以前,還曾是我們帝都的金吾衛(wèi)呢,和皇室的緣分真是深遠(yuǎn)。可是歷來諸侯之兵不入王域,這已經(jīng)是慣例了,白大將軍龍虎之兵,新有殺戮,此時入京,怕有損帝都的祥和之氣。諸位臣子也多有擔(dān)心。所以陛下的意思,白大將軍按照古禮具表恭請三次,陛下請欽天監(jiān)測算星相,選擇吉日。這樣也方便堵那些老邁臣子的嘴。”
“具表恭請三次,選擇吉日?”白毅冷冷地看著白克勤。
“都是些表面上的事,要不了多少日子。陛下自己,可是恨不得背插雙翼,這就飛來見一見擊潰嬴無翳那逆臣的龍虎之師的!”白克勤被那兩道目光驚得心里發(fā)寒,不自覺地把話說得越發(fā)肉麻,完全不顧皇帝在偏殿囑咐他要威嚴(yán)持重保持皇室威儀的話來。
白毅沉默地看著他,許久,終于挪開了視線,望向天邊。
“哦,對了對了,還忘了一件事,”白克勤絞盡腦汁,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次眉開眼笑,討好地湊了上來,“陛下聽說白大將軍缺醫(yī)少藥的事情,特地托長公主為將軍搜尋藥材,已經(jīng)隨著使團(tuán)把藥物送過來了!”
白毅微微一怔,臉色和緩起來,不自覺地望向使團(tuán)后面:“哦?請問都是些什么藥材?”
“是長公主為白將軍搜集的血茸二十對、老參二十對、珍珠粉十兩、水晶龍涎十兩、白樺香十兩……”白克勤滔滔不絕,這份藥單他遵從長公主的囑咐,背得滾瓜爛熟。
他念著念著,看著白毅的臉色如同天空中暴風(fēng)卷云一般的變化著,那雙眼睛里噴涌而出的像是憤怒。他搞不明白到底怎么了,越念聲音越小,最后呆呆地停下來,看著白毅。
“白大將軍?”他聲音微顫。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么?”白毅靜靜地問。
“知道啊!下臣知道此次任務(wù)重大,每件事都反復(fù)琢磨,詔書和藥單都是背熟。從離開帝都,下臣就在車?yán)锓瓉砀踩サ乇常略诎状髮④娒媲俺隽耸裁绰┒础!?br />
“你不知道!”白毅的聲音冷脆如冰。
白毅忽地轉(zhuǎn)身離去,白克勤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看見息衍和古月衣背著手站在不遠(yuǎn)處,神色也陰沉得很。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出錯了,惹得這些位高權(quán)重的將軍們不開心,便只能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息衍。他和息衍還曾在帝都有過一面之緣。
息衍低頭苦笑,緩步上前和白克勤見禮。
“息將軍,這白大將軍,可是心情不好?”白克勤小聲問道。
“不好,很不好,此人一生就沒有多少心情好的時候。”息衍笑著回答,從托盤上取了那枚紫丣之璧,在手里把玩。
“息將軍,那是……那是白將軍的賜物,您的隨后就來,隨后就來。”白克勤想要阻止,卻不便說。
“我們沒糧沒藥啊,這殤陽關(guān)前數(shù)百里飛地,我們勤王之師又不能去打劫。這時候要玉璧來做什么?要是換成餅子,白毅大概還會開心一些。”息衍笑笑,把玉璧放回托盤上,轉(zhuǎn)身跟著白毅離去。
漫天陰霾,鐵灰色的云片自北方而來,蕭殺地卷過整個天空。離群的大雁在天邊劃過一道婉約的弧線,似乎隨時會墜落在群山之間。最終它奮力地振了振翅膀,鉆進(jìn)了濃密的陰云中。白毅、息衍和古月衣走在這片天空之下,三人都不說話,白毅忽地停步看那孤雁,疾風(fēng)卷起他的白袍。
“靠近帝都,覺得真冷啊。”息衍隱隱的有言外之意。
“三日內(nèi)要解決軍士們用藥的難題!如果補給跟不上,我軍便首先撤離殤陽關(guān)。”沉默了很久,白毅道。
“你不還等著欽天監(jiān)推算星相,看看你進(jìn)京的兇吉么?”息衍笑笑,“參拜太廟,那是你白大將軍的榮耀啊!”
“時間不夠了,每一刻都有人死去。”
天啟城,四面都是紗幕的水閣中。
長公主斜倚在坐床上掩口而笑,壓不住胸中的得意之情:“想必此時白毅已經(jīng)收到了他要的藥材和補給,真想親眼看看他臉上的表情。”
“這一招不過是拖延時間。白毅雖然會大怒,但是僅僅大怒,對他還不會造成損傷。白毅一代軍王,真要激怒了他,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雷碧城盤膝坐在對面的一張坐床上,神色淡然。兩張坐床中間燒著一盆炭,溫暖而安靜,炭盆里添了香料,燒起來還有暖香縹緲。
“也許是我女流之輩的心眼太小,總想看見這些狂妄之徒無能為力時的嘴臉。看他白毅又能犟到何時!”長公主冷笑。
“白毅太危險,若要對他出手,便要一擊致命。若沒有這樣的把握,便不要去招惹他為好。”雷碧城閉著眼睛調(diào)理呼吸,靜靜地說道。
“如何對他一擊致命?”
“那就要依賴長公主調(diào)兵遣將。長公主手里的四萬軍隊,輪到他們出場了。無論金吾衛(wèi)還是羽林天軍,編為兩隊,一隊向當(dāng)陽谷谷口推進(jìn),一隊向殤陽關(guān)下推進(jìn)。時間所剩不多了,對白毅的合圍就要完成,如果還留下逃生的路,殤陽關(guān)就不能算是白毅的無還之土了。”
“羽林天軍還稍好些,可是金吾衛(wèi)……碧城先生是沒見過那些放縱狂妄的孩子,在帝都里面他們還天不怕地不怕,不過放到戰(zhàn)場上,以他們所受的訓(xùn)練和鼠膽,就是再多十倍,也不過是送給白毅吞掉的肉食。”長公主長嘆,憂心忡忡,“碧城先生真有把握?”
“天地間強弱之勢不是絕對的,一只有毒的蚊子可以咬死一頭犀牛,金吾衛(wèi)組織起來也未必不是一支生力軍。長公主從速派人奏請陛下,打開皇室的武庫,如果我的情報沒錯,此時武庫里有兩萬五千張精制的重弩。殿下便用這些重弩武裝軍隊吧,它們是極好的弩,設(shè)計完美無缺,又很容易使用,威力和射程也都不錯,即便是全無經(jīng)驗的人,也只需要半天就可以掌握使用方法。他們無需學(xué)習(xí)瞄準(zhǔn),只需要列陣投放便可以。陣形的圖紙我已經(jīng)為長公主畫好,就在公主的手邊。”
長公主展開坐床邊小幾上的一卷圖紙,瀏覽那些簡約龐大的陣形。她不懂軍學(xué),卻看得目眩神迷。
“那些弩,真的有么?皇室的武庫,自從喜皇帝死后還未打開過,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將信將疑,兩萬五千張勁弩,制作起來也是很不小的一筆開銷,她不敢相信皇室竟然早已準(zhǔn)備了這批軍械,更不知道雷碧城從何處獲得的消息。
“有的,其實九年之前,這些弩就開始準(zhǔn)備了。”雷碧城道。
長公主愣了一下。她有種恍惚的感覺,仿佛這一切,今天的這場紛爭,在九年前就已經(jīng)被算定。一切就像是棋盤上的爭奪,棋子還沒有被挪動,可是龐大的方案卻早已制定完成。于是所有棋子都不得不按照這個方案推進(jìn)。
“這些弩,真如碧城先生說的這般管用?”長公主已經(jīng)不得不相信雷碧城,可她依然有些疑惑。
“射穿風(fēng)虎鐵騎的鎧甲,”雷碧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已經(jīng)足夠了。”
就在白克勤宣詔的同時,陳國軍營中。
營地中最大的一間兵舍是費安議事的場所,他靠墻端坐,微微閉著眼睛,陳國軍團(tuán)的統(tǒng)領(lǐng)們列為兩排,坐滿了整間屋子,正一個一個說話。
“很快就要缺糧,只是三五天的工夫,”一名百夫長奏報,“輜重被離軍燒得干干凈凈,剩下的一點糧食,不是士兵們帶在身上的,就是火堆里搶出來的,吃不了多久。”
“藥品也缺得厲害,如今醫(yī)官連止痛的藥水都配不出來了。”一名參謀道。
“可曾向友軍借糧?”費安閉著眼睛發(fā)問。
“借了,晉北國倒是答應(yīng)了,送來的卻是燕麥!燕麥?zhǔn)邱R吃的東西,這不是拿我軍開玩笑么?”百夫長起身,狠狠地道。
“不要為這些事亂了軍心,需要糧食和藥品的時候,自然會有,你們自相驚擾,沒有必要。”費安慢悠悠地道,“補給也許就要來了。”
一名親兵疾步踏入:“將軍,帝都的欽使已經(jīng)到了營門前!”
“帝都的欽使?”費安微微皺眉,“他們來得真快,那么我們出去看看。”
軍營門前,只有一個武士扶著一個長袍翻飛的年輕人站在風(fēng)中,他們沒有奉任何旗幟,也沒有其他從者,如果說是使團(tuán),實在顯得寒酸了些。可那個年輕人微微笑著望向遠(yuǎn)方,那種溫和的自信,仿佛他擁有整個天下似的,令人無法抗拒他的尊貴。
費安帶著一眾統(tǒng)領(lǐng),走到了年輕人面前站住,冷冷地打量他,并不說話。年輕人轉(zhuǎn)過來向他鞠躬行禮,他的動作優(yōu)雅飄逸,是豪門世家子弟的禮節(jié)。
費安并不回禮:“你身著皇室大臣的禮服,是從天啟而來么?卻只帶了一個人,有什么信物可以說明你是陛下的欽使?帝都的大臣們我都熟悉,卻從來不知道有您這樣一位。”
他忽地瞇起眼睛,目光如鋒芒射出。
“我正是帝都使團(tuán)的副使,我的名字叫百里莫言。”年輕人的雙手籠在衣袖中,含笑而拜,“我的隨從確實很少,顯得寒酸了些。不過使團(tuán)的正使白克勤大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和白毅會面,大部分人自然都是跟著正使大人去了白大將軍那邊,而我托病趕來這里,是因為有人托我?guī)Э谛沤o陳國的費安將軍。”
“口信?”
“還有一些藥物和糧食,雖然為了掩人耳目,實在也不便帶得很多,不過總也是有益無害的。”
“誰托你帶來的?”費安搖頭,“我不認(rèn)識你。”
“費將軍何不讓我進(jìn)屋一敘呢?或許我給將軍帶來了好消息。即便不是好消息,我也不足為懼,我只是一個沒有危險的瞎子。”
“瞎子?”費安吃驚地看著百里莫言那雙似乎含笑的眼睛。
百里莫言正是微微地笑著,白衣飛揚,淡雅如蓮。而他的瞳子卻有些朦朧,眼神飄忽無著,像是匯聚在常人視力所不能達(dá)到的遠(yuǎn)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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