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因果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這是一處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位于懸崖絕壁之間,坐落著一大片連綿起伏的宏偉宮殿群。
夜色漸濃,月明星稀。
宮殿群一角,白玉石板鋪成的巨大廣場中央,矗立著一桿十丈高,海碗粗的古樸長幡,墨黑色的幡面飛卷而出,在風中獵獵狂舞。
不斷吞吐的陰煞鬼氣,與血煞兇氣互相交織,瘋狂旋轉,宛如烘爐,波濤洶涌,霧氣朦朧,變幻莫測,于長幡表面凝聚不散。
在漆黑如墨的幡面上,繡著一只只青面獠牙、赤發血瞳的猙獰惡鬼,活靈活現,做出各種齜牙咧嘴的暴虐姿勢,仿佛隨時將破幡而出,飛上云霄。
七八道人影,傲然挺立,臉色肅穆,圍攏在四周,仿佛在默默等待著什么。
云暗風高,寂靜無聲。
突然,從廣場入口,走來了一名身穿白衣的俊美中年人,等走到古樸長幡下,立刻脫下衣衫,露出白條條的膀子,神色間帶著種不可掩飾的悲哀和憂傷。
他筆直的跪在旗桿前,如石像般一動不動,忽聽耳邊傳來一道雄渾蒼勁的厲聲喝問:
“天羽,你可知錯?!”
赤身跪地的俊美男子聞言,渾身一震,嘴唇哆嗦幾下,仍然跪在長幡下,一動不動,沉默以對。
幾名身穿錦衣的青年男女面色凝重,立在一側,冷眼旁觀。
“既然如此,老夫今天就按照祖訓,將你抽魂煉魄,用魔火灼燒三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正家規!”
獨目老者臉色冷酷,暴跳如雷,眸底殺機畢露,掐動法訣,眼看就要動手。
赤身的俊美中年人跪在地上,聽到抽魂煉魄一詞,面色慘白,渾身打了個哆嗦,表情恐懼到極點。
“長老且慢!天羽雖然膽大包天,偷取了家族珍藏的一塊幽冥寒鐵,但念在以前勞苦功高的份上,抽魂煉魄的刑罰實在太重了,萬萬不可!”
儒衫中年人嘆口氣,攔在老者身前,面露不忍之色,咬了咬牙,勸道:“他,畢竟是您的親生兒子啊!”
“哼,我沒有這么一個大逆不道的混賬孽子!”
獨目老人胸膛起伏,怒不可遏,臉頰肌肉抽搐,眸底閃過一抹痛苦。
他雙目赤紅,終究還是停下了掐訣的動作,緩緩轉身,無力地吩咐道: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自作主張一次。穎兒,阿路,你們去牽刑馬過來!”
“遵命!”
不久以后,伴隨健馬長嘶,五匹神駿無比的寶馬飛奔而來,馬鬣揚蹄怒嘶,上半身昂首,高高躍起,止步于長幡面前,性子暴烈如火,紛紛打了個響鼻,噴出數道熾熱的白汽。
跪地的赤身中年男子,突然垂首,拜道:“孩兒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只是,他終究是您的孫兒,看在體內同流著顏氏血脈的份上,還請父親您高抬貴手,饒我孩兒一條性命……”
“住口!”
獨目老人厲喝,雙臂一張,對天悲嘶,嘶聲悲激,有如猿啼:“我顏翼一生英雄,卻不想竟然生下你這么一個不忠不孝的孽子!”
儒衫中年人臉色黯然,澀聲道:“長老,這畢竟是您的愛子,況且他已經知錯了!難道不能廢掉他修為,削去雙足,囚禁在族中黑牢,讓其殘廢度日嗎?”
獨目老者微閉雙目,臉頰肌肉抽搐,只作未聞,喝道:“十三弟,宣讀罪狀,立即施刑!”
儒衫中年人長嘆一聲,臉色復雜,一字一句道:“顏氏家族,第十六代掌刑弟子顏九霄,代老祖執令,謹判罪人顏天羽重色輕師,暗中通敵,偷取重寶,罪不可赦!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于族地長幡前,應受五馬分尸之刑!”
旁邊幾名錦衣青年男女聞言,紛紛欲言又止,面如鐵青,剛想開口,嘴巴微微張了張,最后還是沒敢多言。
一名少年越眾而出,跪在地上,膝行兩步,抱住獨目老者大腿,悲憤道:“爹!您就饒了大哥這一次吧!”
“滾開!”
獨目老者目光森冷,高大威猛的身軀止不住簌簌顫抖,臉頰抽搐,一把將次子推開,跪在頂天立地的黑色古樸長幡前方,厲聲道:“蒼天在上,我顏翼愧對列祖列宗,今日大義滅親,以證家法!行刑!”
他呼聲悲激,直沖云霄,話音未落,目中已老淚縱橫。
“不!”
“爹爹,請手下留情!”
呼啦啦——
寒風呼嘯,墨色長幡獵獵作響,散發出妖異氣息,幡面之上,一張張面目猙獰的惡鬼臉孔,逐一浮現,越發醒目,勾魂奪魄。
一聲霹靂炸響,傾盆大雨落下。
赤身中年男子面色悲哀,昂首嘶吼,已被鎖住琵琶骨,修為盡廢。
“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他搖頭晃腦,一邊吟唱,露出譏諷之色,望著周圍的七八人,一邊回首凄然笑道:
“父親,你們這群老古董,一直堅守著老祖立下的祖訓族規,奉若神明圣旨,從始至終,只會循規蹈矩,半點不知變通,也不敢革新,竟然還妄想著老祖重返人世,增予長生之資,簡直迂腐至極,可笑至極!顏家傳承的數百年基業,早晚會毀在你們這幫老家伙手里!”
“閉嘴!孽子!”
“哼,冥頑不靈,行刑!”
“二弟,代為兄好好孝敬爹爹!”
唏律律——
伴隨一聲悶哼,啪一下繃直,五匹健馬昂首長嘶,齊齊向外狂奔而出,分成五個方向,無可匹敵的滔天巨力襲來,霎時噴濺出五條長長血水,但瞬間又被大雨沖刷一空。
剎那間,無數血霧飛起,在雨水中穿梭,化作血紅漩渦狀,如同龍吸水一般,被那桿頂天立地的墨黑色長幡,緩慢吞噬,一道模糊虛影,閃爍騰挪,迅速飛入了幡面內部,消失無蹤。
嗖嗖嗖——
長幡獵獵狂舞,將漫天雨水蒸發,海碗粗的旗桿表面,無數道繁復的精美紋路閃爍光芒,愈發璀璨奪目,散發出一種極為邪惡詭異的可怕氣息。
“還敢違背祖訓者,必將抽魂煉魄,千刀萬剮,有如此人!”
獨目老者緩緩轉身,臉色堅毅,風吹干了目中淚珠。
他虎目圓瞪,威猛身軀一動不動,如旗桿般卓立于暴雨中,沒有看地面的殘尸半眼。
凄風中馬嘶不絕,幾名青年男女默然無聲,臉色一黯,只剩少年跪在地上,暴雨沖刷著他滾燙的淚珠,早已泣不成聲。
天昏地暗的暴雨中,電閃雷鳴,只余那桿長幡獵獵作響,在雨水激蕩中隨風飄揚,散發出幽幽的冷厲黑氣,如惡鬼般猙獰可怖。
……
漆黑色的宮殿內,光線昏暗,如粘稠的墨汁。
夕陽照進來,化作了一種不吉祥的死灰色。
一名女人跪在黑色的神龕前,黑色的蒲團上。
黑色的神幔低垂,看不清里面供奉的東西。
她臉上蒙著黑紗,烏云般的黑色長袍下,露出一雙干癟、蒼老、鬼爪般的枯手。
女人雙手合十,喃喃低誦,不是在祈求上蒼賜福,而是在詛咒著蒼天,詛咒著世人,詛咒著天地間的萬事萬物。
一個黑衣少年跪在她身后,一動不動,仿佛亙古前就陪她跪在這兒,而且可以一直跪到萬物毀滅。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女人忽然站起來,撕開神龕前的黑幔,捧出漆黑的鐵匣。
她用力握著,手背上青筋暴突,不停顫抖,用一種悲哀怨毒的眼神,盯著黑衣少年。
“這是雪,紅雪!”
女人抽出神案上,那柄刀鞘、刀柄、刀身都一片漆黑的長刀,聲音變得凄厲、尖銳,如寒夜啼哭的惡鬼:“你生出來時,雪是紅的,被鮮血染紅的!”
黑衣少年抿緊唇,垂下了頭。
女人走過來將紅雪撒在他頭上、肩上,怨恨道:“你要記住,從此以后,你就是神,復仇的神!無論你做什么,都不用后悔,他們不是你的親人,無論你怎么對他們,都是應當的!”
女人怨毒的聲音里,充滿一種神秘的自信,仿佛已將天上地下所有神魔惡鬼的詛咒,都已藏入這一撮赤紅粉末里,附在少年身上。
她高舉雙手,喃喃道:“我準備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現在總算都全準備好了,你還不走?”
黑衣少年垂著頭,道:“我……”
女人突又揮刀,刀沖天而起,化作游動的飛龍,游曵不定,表面閃爍著璀璨奪目的血紅紋路。
刀光閃爍,直接滑落,插入少年面前的地面。
她發出沙啞瘆人的慘笑聲,臉色鐵青,讓人心底直冒寒氣,厲聲道:“快走,用這把刀割掉他們的頭,再回來見我,否則非但天要咒你,我也要咒你!”
冷風呼嘯,凍徹骨髓。
少年握緊長刀,一股股詭異邪惡的血腥氣息,瞬間透過刀柄,源源不斷地涌入他四肢百骸。
他慢慢走出房門,走入黑暗的夜色中,整個人漸漸與黑暗融為一體,閃爍出攝人心魄的恐怖黑光。
他的刀,已和人融為一體,難分彼此。
……
“聞君有白玉美人,乃武林傳奇小李飛刀妙手雕成,又兼眉毛四條,極盡妍態,不勝心向往之,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盜帥楚留香字。”
一張淡藍色短箋放在大理石桌面上,挺秀的字跡,漂浮著郁金香的淡淡香味。
一名世家公子哥臉色扭曲,痛苦地看著這張短箋,嘴里一字一句,將紙上的內容大聲讀了出來,猶如被人砍了一刀。
不遠處,陸小鳳坐在躺椅上,胸口放滿一大杯酒。
酒水沒有濺出來,只因他躺在那兒,像個死人一樣,一動也不動,連眼睛都始終沒張開過。
他眉毛很濃,睫毛很長,嘴上留著兩撇胡子,修剪得很整齊。
精致花廳里,還坐著三個人,一名威猛的錦衣老頭走來走去,突然扭過身子,看了眼陸小鳳,看了很久,這才皺眉道:
“你這兩撇胡子看來真的跟眉毛完全一模一樣,也難怪別人說你是個有四條眉毛的人!別說是楚留香,就是老夫我,都想把你的四條眉毛全剃光了!”
陸小鳳沒有動,眼皮都沒抬,忽然深吸一口氣,胸膛上的酒杯里,酒水化作一條透明水龍,直接被他吸入了肚子里。
他搖了搖頭,突然道:“我的四條眉毛能不能被剃光,我不知道。但你們守護的白玉美人,卻保不住了。”
“什么意思?!”
錦衣老頭、禿頂老人、黑衣人霍然起身,臉色狂變,突然死死盯著世家公子哥,眸底充滿不可置信之色,哆哆嗦嗦問:“不可能,東西明明在我們懷里,而且有兩個是贗品!楚留香就算真有三頭六臂,也絕不可能……”
話剛說到一半,威猛的錦衣老頭伸出手,摸了摸懷里的盒子,臉上表情突然一片死灰,慘笑道:“不可能!到底是什么時候?!”
“就是剛才,你剛開口的時候。”陸小鳳笑了笑,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緩緩睜開眼睛,瞟一眼窗外掠過的黑影,漫不經心道。
威猛老頭等四人,渾身顫抖,驚叫道:“楚留香,他到底是人是鬼,輕功怎么可能如此高絕?!”
……
這是一處很奇怪的地方,大廳中擺放著十八張桌子,四周有十八扇門,在這里可以享受到世上一切最奢華的服務。
大廳后面,還有道很高的樓梯,沒人知道上面有什么。
因為,無論你想要什么,樓下都有。
樓梯口,擺著張比較小的方桌,坐著個儒衫青年,他面如冠玉,嘴角含笑,正是剛穿越不久的顏錄。
在他對面不遠處,坐著一名黑衣少年,手里握著一把形狀很奇特的漆黑色長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散發出一股兇戾的煞氣,讓人心驚肉跳,寒氣逼人。
“那把刀有點意思,鑄造材質很特殊……”
顏錄微瞇雙眸,打量著四周,突然注意到了對面的黑衣少年。
不知為何,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時,他就發現了一些異樣,原本稀薄的天地靈氣,似乎比幾百年前,稍微濃郁了一絲絲,雖然毫不起眼,但確實在緩慢增加。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也不知,我布置的那些后手,如今是否還在發揮效果呢……”
顏錄微蹙眉頭,緩緩起身,來到了黑衣少年面前,淡淡笑了笑,什么話也沒說,坐到了桌子一側,自顧自想著心事。
“這種禁制,似乎莫名的熟悉呢……”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這把漆黑色的長刀,眸底閃過一抹異色。
之前顏錄用神識掃描時,發現黑衣少年手中的長刀之內,銘刻著一種極為特殊的禁制,似乎正是自己以前傳承給家族后人的一種,立馬吸引了他的全部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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