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培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在黑暗里他的眼睛看得很清楚。娜湛爾已經趴在他胸口睡著了，她很安靜，此時的她少了那份冷冽多了許多凌亂的真實。

        他輕輕撫摸她的金色的完整切口，僅剩的光在黑暗里熠熠生輝，他心里泛疼。

        她那么年輕漂亮，像一朵搖曳在冰中的玫瑰，明艷動人，刺骨的香又咄咄逼人。

        他在回憶，他承認她剛回來那天他很生氣，只想到要給她一些懲罰，讓她好好記住擅自離開他的后果。

        阿湛很聰明，只是需要撞一下南墻長個教訓罷了，不然安逸太久她都忘了是誰給她的安逸。

        可是他在開始那段時間還是不能接受失去了獨角的她，每每看到那個缺口、那個特制的掩蓋裝飾，他就害怕，他就想起他對她做過的事情——雖然事出有因。

        于是他把皇帝之劍給了她，看著她壓抑著憤怒和恐懼的冷漠表情，他下意識不著痕跡地避開，然后出走了一段時間，來到他故土的遺址。

        他的故土曾經也沐浴在光里，突然有一天光熄滅了，帶走了他所有同胞族人，只留給他一個名為“安培拉星人”的尊稱。

        在數萬年漫長的時間里他不停地追尋著至高的權力和力量，渴望能尋填滿內心黑暗的東西，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和他故土有著同樣高度文明的地方——光之國。

        他們的太陽同樣熄滅，但是他們建造了新的太陽——等離子火花塔，并且得到了宇宙的力量，進化成了傳說的奧特曼一族。

        一種惡毒的怨恨油然而生，他曾在最燦爛的光里墜落黑暗，那么他也要讓光之國人遭受同樣的痛苦，何況宇宙的最終不過都是墜入黑暗，歸于永恒的安寧，既然他有這份力量，那么宇宙就應由他來更正。

        ——這就是他的追尋。

        就在那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了阿湛，還是中學生的阿湛，她是普通的藍族，從出生開始就處于戰爭，然后活到了戰爭結束光明照耀。

        性格和現在一樣的傲氣冷淡，仰著頭，尖銳的獨角反著金光，過著美好的生活。

        他是在奧特大戰爭中附在阿湛身上的，她體質特殊，智商頗高——她一直都是天才，曾經是戰后第一批科研人才培養中最突出的……所有人都期待她進入光之國最好大學，成為藍族未來閃耀的星星。

        就在她告別戰爭即將開啟她閃耀的未來之路的時候，她從鏡子的反射里面看到了他。

        于是她整個人生都陷入黑暗。

        安培拉好像明白了，他止不住大笑，他和阿湛的執念在某種程度上是相通的。

        阿湛，和億萬萬的普通人一樣，經歷戰爭，渴望寧靜的生活——在陽光之下，而不是他這個黑暗制造者身邊。

        她會一直耿耿于懷地回憶著那片刻的和平，那份記憶在她不停的回憶中打磨直到成為不可復制的完美。

        執念之所以是執念，是一樣東西在它最美好的時候剛好隕落。

        所以她這次的回去歸來或許能讓她慢慢看清事實，何況她已經無路可走了不是嗎，已經想要過其他的生活了吧？

        過去的人生已經不適合她了，高原的花已經適應不了海邊的氣候。

        上千年的憤怒、失望和怨氣慢慢散去，安培拉起身，露出滿意豁達的笑容。

        宇宙鍛造場。

        娜湛兒和亞波人觀賞著在太空的巨型鍛造機器。

        那巨大的圓盤造型在空中慢慢轉動，上面流動著赤橙色的超高溫液體，液體在精密透明的管道設計里穿梭，似生物的血液，最終抵達圓盤中心的黑色容器中。

        圓盤周圍鏈接著一條條粗長的傳輸帶，這些傳輸帶縱橫交錯，穿過中樞站最終鏈接到一顆星球上，那顆星球就是鍛造能量的來源，黑暗鎧甲的完成也將代表著這顆星球的枯竭。

        “我和美菲拉斯負責黑暗鎧甲的開發，但是有一個地方沒有能完全攻克。”亞波人說。

        “也就是說這個是半成品嗎？”娜湛爾問。

        “我們采用其他的東西進行替代，可以算完成，但不算完美……果然，沒有靈魂的武器多少是要換的，比如皇帝之劍，比如黑暗鎧甲，之后還會有。”亞波人說，“阿湛小姐，陛下的靈魂之前附身在你的身體，卻沒有將你排斥掉，甚至可以發揮出原本力量。也就是說你身上有可以作為靈魂載體的特殊能力，反推靈魂也可以載體于物。”

        “……這樣嗎，我不想理解武器和靈魂的關系，而且我的角早就被你的陛下砍了不知道扔到哪個角落。”娜湛爾說，“我也不想犧牲自己。”

        “哈哈，我以為阿湛小姐會提供一些更好的幫助。”亞波人笑道。

        “我看起來很舍己為他嗎？”娜湛爾冷冷地說。

        “誰知道呢？”亞波人瞇眼笑。

        就在這時，安培拉踩著清脆的步子出現在二人視野前。身后純黑細裁的披風有著厚重尊貴的垂感，身材精壯完美，一舉一動從容優雅如同紳士貴族，無形之中散發威人的氣勢。

        他走到娜湛爾身邊，亞波人望了望二人，識趣地行禮告退。

        “阿湛，既然傷早就好了，我帶你去看看新統治區其他的樣子。”安培拉說。

        “有什么好逛的，回來又被關著又是傷著。”娜湛爾轉過目光，看著運轉的圓盤。

        “你在抱怨我沒再讓你到處跑了嗎？”安培拉戲謔。

        “陛下言重了。”娜湛爾陰陰地說。

        “以后我派多些人保護你，我不在的時候你隨便去哪。”安培拉說。

        “陛下現在可是戰無不勝，不傷不死了，怎么會有不在的時候。”娜湛爾說。

        她知道安培拉今天心情不錯，多懟了幾句。

        “呵。”安培拉輕笑，“你嗆人的本事長進不少，怪不得天天有人在內網說你傲慢。”

        “謝謝。”

        娜湛爾的表情和行動永遠不在一條線上，一邊嘴他，一邊前腳后腳地緊隨著他。

        二人走在空無的樓道間，前一句后一句地說著，聲音一個愉悅、一個平淡，雖然聊天的內容跨越巨大，仿佛是兩只在荷葉上飛快跳躍的青蛙，沒有足夠相同的經歷和相當的思維跟不上他們的話題。

        從新統治區管理到黑暗宇宙的計劃，到準備定制的披風，再到寢宮能不能重新設計翻新這種問題，最后又變成“下次有機會我一定給那個宇宙商人臉上來一腳”然后安培拉點頭說別崴到腳。

        安培拉喜歡她這樣，直白無束的樣子，他不清楚她心里還有多少事情，但是那又怎么樣呢，他以前一直覺得，這樣就好了，現在卻覺得遠遠不夠。

        ——他想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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