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諾向來對他臉皮的厚度非常自信。

        或許他算不上第一流的律師，但他一定能算上第一流的騙子。而一位優秀騙子的基本功就是睜眼說瞎話。

        可眼前這個局面對于一位普通人類的承受程度來說還是太超過了。

        多年未有的強烈羞恥心讓尼諾忽略了魔力過度燃燒的疼痛，忽略了格羅托倒在他腳邊的尸體和遠處正在搏斗的兩位義警。他皮鞋里的腳趾正抓緊又松開，在這個熱鬧的深夜，一心一意地想摳穿鞋底后再鑿出一套公寓出來。

        毀滅吧，尼諾疲憊又麻木的想，早知道這樣，他就該賣給手和會編造的超人消息——反正萊克斯·盧瑟不允許除了他以外的人成為超人的宿敵。

        如果世界上每一個謊言都會有報應，那怎么康斯坦丁至今還能呼吸到空氣而不是在地獄里的硫磺池里泡澡。

        懲罰者和夜魔俠的搏斗正到了最激烈的時刻，馬特手上揮舞著鐵鏈，懲罰者則掏出了隨身的匕首。從懲罰者的動作中不難看出軍隊訓練的痕跡，而馬特的動作卻也毫不遜色，他柔韌性極佳，懲罰者的動作剛要有變換，就被他靈活避開再給予回擊。

        “動起來啊哥們！”吉米憂心忡忡，“萬一一會你男朋友沒打贏怎么辦？”

        尼諾癱在地上：“那我就等著有人報警——我只是個誤入戰場普普通通的律師，為什么要我經歷這些？”

        “或許我們對普通的理解不一樣，不過你估計很難等到有人報警了。”

        “你什么意思？”尼諾警覺道。

        吉米在經歷了今晚的大風大浪后，現在心態也逐漸趨于麻木，他心平氣和，“因為樓下是地獄狂犬的地盤。”

        尼諾的表情開始僵硬：“你沒有在開玩笑吧？你是在開玩笑吧？”

        吉米沉默地和尼諾對視。

        尼諾無力地向后倒去：“我真的要開始去教堂了。”

        他又直起身子，勉強打起精神喊道：“停下——”

        隨著他這聲，樓下突兀地傳來了一聲槍響，尼諾呼吸一窒，馬特和懲罰者同時停下動作盯著他。

        “先生們，我想我們又有麻煩了。”尼諾開始喘著氣試著掙脫開繩子。

        馬特快步跑向他身邊，在半道上接過了懲罰者丟向尼諾的匕首。懲罰者把尼諾綁得極緊，細細的繩子幾乎要勒緊尼諾的肉里，馬特稍微一扯就讓尼諾倒吸一口涼氣，于是他的男朋友抿起嘴，小心地試著用匕首挑斷繩子。

        “你真不該卷進來。”馬特帶著點責怪的語氣讓尼諾徹底惱羞成怒。

        尼諾的耳朵一下子徹底漲紅：“那我該什么時候才清楚你是夜魔俠？怎么？你白天打不贏官司就改晚上打人是嗎？”

        這句話的刻薄程度讓懲罰者都忍不住看了一眼馬特，作為一個有豐富婚姻經驗的男人，他十分理智地選擇了躲開。

        馬特對尼諾的應激反應也稱得上熟悉，他一把將手腳癱軟的尼諾提起來，捏捏尼諾的胳膊和腿，確認懲罰者剛剛沒把他打骨折，這才十分冷靜地反擊：“起碼我解決的不是我的當事人。”

        尼諾：“……”

        如果他能重回十年前，他一定要把“別和同行戀愛”這句話刻在腦門上。

        地獄狂犬的人開始沖上屋頂，尼諾踉踉蹌蹌地跟在馬特身后，懲罰者回頭看了他一眼，挑挑眉，“魔法師，還能用出之前那招嗎？”

        尼諾檢查了一下他口袋里剩余的妖精粉末，又估算了一下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誠實道：“最多三秒。”

        懲罰者不屑地撇撇嘴：“有點短。”

        “……”一口氣梗在了尼諾胸口。

        男人話一出口也意識到了不對，拿著槍組織了一下語言：“你還能更久一點嗎？”

        “……我盡力。”他這一輩子受到的打擊都沒有今晚多。

        尼諾發誓馬特剛剛笑出了聲。

        尼諾有種預感，在接下來的很多年后，這個晚上都會成為他埋葬在記憶深處最不愿意回想的記憶。老實說，他甚至寧愿他媽媽還有五百個暗戀者排著隊來暗殺他，都比在他施展魔法后渾身癱軟地被懲罰者和馬特一道架進電梯要愉快。

        甚至馬特還抽空折返了一道，把大樓想要看看動靜的保安反鎖進門。

        尼諾靠在電梯的墻上哆嗦，魔力過度使用的感覺非常像一個四體不勤的人極限運動后的感覺，疲憊沖刷著尼諾的身體，可他的大腦卻還在因為羞恥亢奮不已。

        在電梯門合上后，尷尬的氛圍彌漫在三人之間。

        懲罰者背對著他倆拿著槍，明顯不想參加這場只會更尷尬的談話。

        “一樓的電梯口還有十三個人。”

        “一樓有十三個拿著槍的人在等著我們。”

        尼諾和馬特幾乎同時開口。

        “嗯。”懲罰者應了聲，他又朝遠離他倆的方向挪了挪。

        考慮到懲罰者已經看見尼諾的臉并且知曉了尼諾同夜魔俠的關系，馬特也并不死死捂住自己面具了，雖然尼諾猜想懲罰者對紅色義警面具下是誰根本毫不在意。

        “你是怎么——”尼諾抹了把臉，“我不是最后一個知道你能力人吧？”

        “不是。”馬特嘆氣。

        而尼諾沒那么容易被糊弄過去，他看了一眼馬特的表情，“我排得上前三嗎？”

        這回輪到馬特無言以對，尼諾惡狠狠地伸出手在馬特胸甲上一敲，諷刺道：“真高興知道我在你生活中排名如此靠后。”

        馬特抬起一只手：“所以我是第幾個知道你能力的人？”

        尼諾一頓，他看了眼電梯顯示的層數，不知道為什么，此刻這臺電梯下降得如此之慢。

        “你絕對能排進前三，親愛的。”尼諾用他最無辜的聲音說。

        “……你知道我能聽出你在撒謊吧？”馬特道，“你過去說的每一個謊我都能聽出來。”

        再一次，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尼諾體會到了想要逃去氪星的尷尬，他現在寧愿聽康斯坦丁詳細描述他和鯊魚王的愛恨情仇也不愿意待在這部小小的電梯里了。

        在能讓人發瘋的沉默里，尼諾終于放棄了掙扎，“好吧好吧，首先，康斯坦丁，天，他是我的老師，他救了我的命。”

        馬特點頭，“繼續。”

        “然后，嗯，蝙蝠俠，夜翼，羅賓，蝙蝠女孩，蝙蝠女俠，或許還有貓女？好吧我不清楚蝙蝠俠有沒有把我放進正義聯盟的數據庫里……”越往后說，尼諾的聲音就越小，最后他基本不出聲了。

        而馬特，馬特平靜地摸了摸他頭罩上的角，“所以，是所有的蝙蝠？”

        “我想應該不是所有的。”尼諾試圖狡辯，他有充分的證據，畢竟杰森·陶德此刻應該還沒有回到韋恩莊園。

        “他是個哥譚人，兄弟，他是個哥譚人。”懲罰者這時候已經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此刻看著他們宛如在看八卦時報。

        馬特又張了張口，他架住尼諾胳膊的手不自覺用了點力，尼諾一動也不敢動彈，“……正義聯盟不是有差不多一百個超級英雄嗎？”

        尼諾也張了張口，在有限的時間里找到了狡辯的余地，“準確說，不到一百個。”

        “嗯，很高興知道了我在你生活中的排名。”

        懲罰者此刻發出了自尼諾見到他以來的第一聲爆笑。

        今晚倒霉的□□不再只有手和會一家，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兩道身影直沖出去，夜魔俠揮舞著鐵鏈給了來人迎頭痛擊，懲罰者緊隨其后，在打空子彈后，掉轉槍托給了那人一記狠的。

        尼諾看見了那人飛出去的牙。

        他站在兩人身后，宛如一個手腳無處安放的精美擺設，兩位義警完全沒有給尼諾壓榨他魔法潛能的機會。

        在尼諾終于踏出電梯的時候，他看見的是正和幾人一道周旋的男友，以及正在低頭換子彈的懲罰者。

        男人看了一眼又趕過來的人，遞給尼諾一把槍，問道：“會用槍嗎？”

        尼諾點頭，哥譚人可能沒有持槍證明，可基本上能活到成年的哥譚孤兒都會用槍。

        “準備。”懲罰者說。

        尼諾點頭，只見懲罰者拉開一個煙霧彈丟了出去，在煙霧的掩飾中，懲罰者一馬當先殺了出去，尼諾則盡量在吉米的指揮下擊中地獄狂犬來人的手臂和肩膀。馬特把纏住他的幫派成員摔了出去，落地后用纏滿鐵鏈的拳頭確保他能昏睡到天亮。

        一輛摩托的聲音傳來，是油門在怒吼。

        尼諾猛得回頭看去，只見懲罰者騎著車從他身邊呼嘯而過，只留下滿地的□□成員和迷茫的尼諾。

        “雷耶斯一定會氣死。”

        尼諾此刻傷痕累累，全身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疲憊，他的漂亮西裝在一晚上的摸爬滾打后基本報廢，他的英俊男友制服上不知道沾滿了是誰的血液，他的甲方今晚試圖殺他滅口，而他還得試圖去同手和會解釋他今晚是怎么在夜魔俠和懲罰者的圍攻下活下來的。

        但這并不妨礙他想象一下雷耶斯氣急敗壞的表情并笑出聲，劫后余生帶來的慶幸感和腎上腺素的消失讓尼諾在走出那棟大樓后，彎下腰來撐住膝蓋。

        馬特走過來，他輕輕給尼諾順了順氣，“你還好嗎？”

        尼諾不答，只是說：“我很高興你今晚沒死。”

        ——很高興他不用就這么離開馬特。

        男人愣了一下，笑道：“我也很高興。”

        遠處傳來了警車的聲音，看來紐約警方的出警速度和哥譚警方有得一拼。

        尼諾深呼吸，他直起身子冷靜向馬特道：“你得把我交給警方，我需要給手和會一個交代。”

        馬特苦笑道：“好吧。”

        他找來一根皮帶，不知道是從誰身上解下來的，將尼諾雙手反縛在身后。馬特下意識拉緊，這讓尼諾的肌肉有一瞬間的緊繃，男人的動作一頓，又連忙松開些。

        尼諾沒住嘴，還在試圖調侃自己的男朋友：“動作很熟練嘛，以前也綁過很多次？”

        馬特從尼諾口袋里抽出他的手帕，捏捏尼諾的后脖頸示意他仰起頭，方便他擦干凈尼諾臉上的血跡。在擦過尼諾鼻子時，他輕輕地隔著手帕碰了碰，“沒斷。”

        尼諾疼得嘶嘶作聲，他眼淚都快出來時，他的男友把手帕塞回口袋，這才慢悠悠地說道：“不會比你拿夜魔俠當幌子的次數更多了。”

        尼諾徹底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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