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雷動聽到葉空說要親手殺尹妃月的時候，他的心是顫抖的。
　　縱然看不到葉空此刻的模樣，卻能從他的聲音里，聽出那種令人喉嚨發堵的滄桑與苦澀。
　　“葉空！我想……”
　　雷動有種將一切真相告訴葉空的沖動。
　　這對他太不公平了！
　　龍吟刀鋒，國之利器，他為國為民，做出的貢獻是無法單純用數值來表達的。
　　這樣的一位英雄，出生入死不算，還得承擔這種令人發指的內心煎熬。
　　老實說，雷動都不知道葉空這段時間是怎么熬過來的。
　　他足夠堅強，堅強得讓人心酸，讓人心疼。
　　“什么？”
　　“我想我可以答應你，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你的父母，也會保護好尹勤雙和李慶研夫婦，如果有需要，鷹眸會給予你絕對的幫助，無論你身處什么樣的環境，無論你承受著什么，請你始終記住，你的背后，還有這個你熱愛的，也為你驕傲與自豪的國家！”
　　“謝謝。”葉空掛斷了電話。
　　雷動將手機放下時，一滴淚也從他虎目里滑落了下來。
　　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
　　雷動內心充滿了無奈，和想要爆發的歇斯底里。
　　不知情的人，在承受著無比的煎熬。
　　知情的人，也猶如烈火灼身一般，痛苦得體無完膚。
　　不能說啊！
　　說了的話，葉空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嗎？
　　他能眼睜睜看著尹妃月孤身冒險而沒有任何行動嗎？
　　一旦出現絲毫意外，尹妃月就將面對最直接的生死危機。
　　甚至，葉空也會如此。
　　“老天爺……請你善良點吧……”雷動死死咬牙，低聲呢喃道。
　　……
　　葉空拎著行李箱，進了小區，上了電梯。
　　叮。
　　電梯門打開后，他站在緊閉的房門前。
　　抬起右手，葉空準備敲門。
　　可是猶豫再三，他還是沒敲下去。
　　轉身，走到電梯前。
　　葉空借著電梯的反光，看到自己滿身的疲憊與滄桑。
　　他拍拍身上的衣服，好好整理了一下皺褶的地方，再抓抓頭發，伸手推臉頰的肌肉，一次次的糾正自己的笑容。
　　終于覺得合適了。
　　葉空這才走到了門前，抬手準備敲門。
　　嘎吱。
　　房門突然打開。
　　寧玉芳手里拎著一袋垃圾，看著眼前的葉空，愣了好一會。
　　葉空的設想里，自己應該是嘿嘿一笑，再用輕快的語氣喊一句：“媽。”
　　然后，求饒。
　　這么久沒來見爸媽，總得有個好點的理由，比如出差什么的。
　　而寧玉芳一定會生氣，嘟囔著說一些有了媳婦忘記娘之類的話，板著臉，眼里卻藏著笑。
　　“媽。”
　　葉空開口喊了一聲。
　　可惜，語氣并不輕快，喉嚨里像是有痰堵了一樣，聲音沙啞。
　　“來啦，快進來。”
　　寧玉芳也沒有生氣，語氣溫柔，拉著葉空就進了屋。
　　“你先坐一會，我去扔垃圾，今天有空吃午飯嗎？”寧玉芳問。
　　葉空重重點頭，努力的笑：“有啊。”
　　寧玉芳扔了垃圾，回來后，給葉空倒了杯水，疼愛的問道：“工作累嗎？”
　　葉空搖頭：“不累。”
　　“騙得過老娘？”
　　寧玉芳嘟囔道：“家里也不怎么缺錢，那么拼命干什么？一出差就是好幾個月，在非洲肯定吃了不少苦頭，你看看你都黑了，人也變滄桑了。”
　　“我沒跟你說我出差了，誰告訴你的啊？”葉空問道。
　　“月月啊，還是兒媳婦貼心，哪里像你，都不知道跟家里通個電話……你說你們倆啊，都是工作狂！月月在南美出差，要呆半年，我這什么時候才抱上孫子？”
　　葉空的心狠狠顫抖著。
　　尹妃月，找了個很好的借口。
　　“錢是賺不完的，你們倆就不能考慮考慮……”
　　寧玉芳說著說著就去了廚房，系上圍腰，探了個腦袋道：“給你爸打個電話，他在外邊跟人下棋。”
　　“好。”
　　葉空點頭，拿著電話撥了葉南雄的號碼。
　　很快，電話接通了。
　　“回來了？”葉南雄沉穩的聲音傳入葉空耳朵。
　　“嗯，爸，我回來了，媽讓我給你打電話。”葉空道。
　　電話里沉默了片刻，道：“好，我這就回來。”
　　小區里有一個大梧桐樹，說是招財樹，也有人說鳳凰落梧桐，能招來富貴。
　　財富和富貴有沒有招來，不知道。
　　招來了一群老頭。
　　天氣好的時候，一群老頭就坐在一起，各自端著茶杯，把那一圈長條椅子都坐滿，天南海北的亂侃。
　　或者下下棋，下棋的人很平靜，旁邊看的老頭卻吹胡子瞪眼，急得不行。
　　葉南雄掛了電話后起身道：“不下了，我兒子回來了。”
　　“兒子回來也下完嘛，這都到關鍵了。”
　　“你們下，我改天再來。”
　　葉南雄擺手拒絕，一瘸一拐的離開。
　　路過小區里的副食店時，他猶豫了一下，走進副食店，道：“上次那茅臺還有嗎？”
　　“老葉啊，還剩一瓶，舍得買了？”
　　“兒子回來了。”葉南雄咧嘴笑。
　　拎著茅臺酒，葉南雄慢吞吞的走著，走著，然后就停下了腳步。
　　“有事啊……”
　　他低喃一聲，又繼續走。
　　二十年老刑偵，退休了，心還在局子里。
　　他那一雙聽聲辨音的耳朵，聽得出葉空平和聲音下極力隱藏的滄桑。
　　一瘸一拐進電梯，一瘸一拐到門前，拿出鑰匙開門，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葉空。
　　葉空像是在看電視，但眼神很空洞。
　　葉南雄心里揪了一下。
　　所謂知子莫若父，他的兒子，他懂。
　　上一次葉空露出這種眼神，還是他剛退伍回來的時候。
　　“爸，您回來了。”
　　葉空見葉南雄回來，立刻就起身，笑著說道。
　　葉南雄點頭。
　　“喲，還買了茅臺，今天有口福了，下棋贏了？”
　　葉南雄假裝怒道：“這是人送我的，也沒見你給老子買瓶好點的酒，現在還打算啃老？”
　　“那我改天給你買點。”
　　“沒誠意，不要！”
　　葉南雄將茅臺放在了茶幾上，轉身就去了廚房。
　　寧玉芳正在切菜，見進來的是葉南雄，小聲道：“老葉，兒子看起來不對勁，肯定遇上什么事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別兇他，爺倆好好說些知心話，多關心關心。”
　　葉南雄悶聲打開水龍頭洗手，洗好后才低聲說道：“你等會別東問西問，多弄幾個他喜歡的菜吧。”
　　客廳沙發上，葉空看著那瓶茅臺，緊緊咬著嘴唇，總覺得眼睛很酸。
　　葉南雄剛正不阿一輩子，哪里接過人家送的禮？
　　這茅臺，分明是他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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