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10月5號晚九點。

　　晨陽老城區(qū)，某舊居民樓。

　　“警察同志！”房東大媽慌慌張張的站在梁嚴旁邊，“這個劉學義，八點多回來，到現在都沒出來。”

　　梁嚴站在樓下，抬頭看著四樓亮著燈的一戶，瞇起眼睛。

　　他身后是數輛警車，二十多個警察全神貫注的站在車旁，只等梁嚴一聲令下。

　　根據房東大媽所說，目前這棟居民樓只剩下劉學義一個租戶了，其余租戶早就在這幾年里陸續(xù)搬走了，就連房東大媽只有收房租的時候來看看。

　　畢竟這棟樓太老太舊了，沒什么人愿意在這里久住，除了劉學義。

　　劉學義兩年前搬到這里，之前他換過好幾個住處，梁嚴他們也是一步一步順藤摸瓜找到這里的。

　　“這個劉學義啊，平時也不說話，跟他打招呼吧，他也就嗯一聲，可怪了。”大媽滔滔不絕，“我是真不知道他是那種人啊警察同志，我要是知道我能讓他在這兒住嗎？”

　　“小趙，你先把阿姨帶到安全的地方去。”梁嚴對身后的一個便衣說道。

　　“阿姨，跟我來吧。”便衣小趙把大媽帶走，大媽還一個勁的拍胸脯，看起來很害怕。

　　月光下，這棟老樓靜靜矗立，洞開的大門像是一張黑暗的深淵巨口，仿佛要把進去的人們全部吃掉。

　　不遠處的房頂，九隊全體八名隊員站在房檐邊，觀察著腳下這棟老樓，以及樓前全副武裝的警察們。

　　“林隊，你看……”一名隊員問身旁的隊長林東，后者手揣口袋，眉毛挑起。

　　“先不急，大不了先讓他們把人抓了，咱們再帶走。”林東不著急，既然都找到這里了，就不怕那家伙長翅膀飛跑。

　　他們九隊夜以繼日的排查，從超市廢墟的碎石入手，提取到上面的殘留的符文痕跡，一路調查，查到破天門的爆破符，再查到“劉瘋子”，加上十八年前的劉萌萌死亡一案，最后才摸到這里，沒想到和警察們同時找到。

　　林東現在恨不得立刻沖進去，親手把劉學義綁了，但是現在還不能著急。

　　他先等著警察們動手，自己這再見機行事。

　　反正劉學義已經是甕中之鱉，跑不了他。

　　樓下，梁嚴看著四樓的燈光，若有所思。

　　忽然，燈光滅了。

　　樓道里傳來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接著腳步聲響起，聲控燈一層一層的亮了。

　　劉學義下樓了！！

　　梁嚴一聲令下，十幾個警察持槍包圍了老樓門洞，緊張的注視著里面黑糊糊的樓道。

　　一樓的聲控燈壞了，并沒有亮，但是腳步聲沒有停下，距離一樓越來越近了。

　　梁嚴站在包圍圈后面，緊盯著里面的情況。

　　十幾個警察把手槍抓的緊緊的，就等劉學義露頭。

　　不遠處的林東他們也盯著門洞里不放，他們的心也提了起來。

　　最終，腳步聲在一樓響起。

　　梁嚴右手搭上腰間的手槍，眉頭緊擰。

　　劉學義可是極度危險的爆炸罪犯，必要時可以就地擊斃！

　　終于，腳步聲抵達門洞口，大家看到一個人影站在樓里的黑暗中，與外面的警察們只隔著一片月光。

　　警察們手指扣上扳機，不敢有一絲大意。

　　下一秒，劉學義走出黑暗，站在門洞外的月光下，靜靜地看著警察們。

　　不是劉學義！！！

　　梁嚴、林東、警察、特工，所有人都驚了！

　　他不是劉學義！！！

　　來者高大英俊，身穿白衣，上面還濺有血跡。

　　他環(huán)視著面前包圍他的驚異的警察們，噗嗤笑了。

　　“警察叔叔，”來者席地而坐，點燃一根煙，“我殺了他。”

　　來者正是田寧。

　　…………

　　八點十幾分，劉學義從超市出來。

　　俠團和警察都沒有查到他，所以現在他還可以自由出入各個地方。

　　不過他也明白，他們遲早會找到他的。

　　“老劉回來了啊！”飯后散步的房東大媽偶遇劉學義，熱情的打著招呼。

　　劉學義微笑著“嗯”一聲，回到自己的老樓里。

　　這棟樓現在就剩他一個人住了，習慣了之后倒也愜意，因為沒有人打擾自己。

　　一樓的聲控燈壞了，劉學義干脆直接摸黑上樓，他已經適應了黑暗。

　　掏出鑰匙，打開四樓自家的房門。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劉學義剛把腳邁進屋子，就覺得不對勁。

　　家里有人！！！

　　劉學義大驚，準備轉身離開，只聽得黑暗的客廳傳來一個聲音：“你要是出去，我立刻引爆裝置，整個樓道都被我安置的有炸彈，足以炸飛整棟樓。”

　　聲音口氣平靜，好像在敘述什么平常的事情。

　　劉學義笑了，打開燈，看到客廳站著一個穿著白衣服、相貌高大英俊的年輕男人。

　　“你把樓都炸了，不怕害死其他人？”劉學義笑道。

　　“你把超市炸了，怕過嗎？”來者冷冷的道，“這棟樓里，除了你，還有其他人嗎？”

　　“你倒打探的清楚。”劉學義把門關上，和來者對峙，“警察？還是俠團？”

　　“田寧。”來者說，“……被你殺害的受害者的親人。”

　　“我還以為警察或者俠團會先找到我呢，原來是尋仇的。”劉學義笑笑，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能做到這一地步，你也是圈里的吧，怎么找到我的？”

　　田寧沒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緊緊的盯著劉學義。

　　“為什么？”他問。

　　“什么？”劉學義沒懂。

　　“我問你為什么。”田寧的手背上青筋凸顯。

　　劉學義這次懂了，沉默了良久后沉沉說道：“為什么……我也想問為什么……”

　　田寧默不作聲，聽著劉學義自言自語。

　　“他們憑什么……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去詆毀一個他們根本不認識的善良的女孩兒……最后，害死了她……”劉學義說著說著，哽咽起來。

　　“失去親人的痛，我也知道。”田寧咬著牙。

　　“那個地方，害死了萌萌，我就要那個地方，還債……”劉學義惡狠狠的說，他是指雙峰大超市，“既然社會逼死了萌萌，那就讓社會血償……”

　　“還債……血償……”田寧冷笑，“劉萌萌的債還了，那我們的債，誰來還……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他們的債，誰來還！誰來血償！”

　　田寧說著便走近劉學義，腳步沉穩(wěn)有力。

　　“一債，一償！”田寧從桌子上拿起水果刀，指著劉學義。

　　劉學義苦笑：“你……要殺了我嗎？”

　　“血債，血償。”田寧的語氣里毫無感情。

　　劉萌萌的債，劉學義讓它還了。

　　因爆炸而死去的人們的債，田寧父母和小婉的債，也該還了。

　　田寧沖過去，一只手抓住劉學義的衣領，一只手舉起刀。

　　劉學義面無表情，看著田寧憤怒的臉。

　　田寧遲遲下不去手。

　　他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是自己日思夜想都想要報仇的仇人，可自己就是下不去手，刀尖距離仇人的鼻子只有幾厘米。

　　殺，還是不殺……

　　來這里之前，他去見了楚少杰。

        

                楚少杰要是面臨這種情況，他會下手嗎？

　　田寧不知道。

　　楚少杰是月影俠，月影俠會殺人嗎？

　　會嗎……

　　田寧內心在搏斗，仿佛有一頭野獸在他胸腔里亂撞。

　　他忽然同情起劉學義來，因為他能理解喪親之痛，若是換成他，說不定也會籌劃多年最后制造一場只為了給家人報仇的災難。

　　田寧，只不過是走上另一條路的劉學義。

　　劉學義，就是另一個田寧。

　　“殺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了……”劉學義笑了。

　　忽然，田寧一怔，抓住衣領的手緩緩松開。

　　他后退兩步，轉過身，兩只眼睛瞪得溜圓。

　　“我……不能殺人……”田寧喘著氣，看著手中的刀。

　　他不可以成為殺人犯，這也是父母和小婉希望看到的……

　　劉學義癱倒在椅子里，注視著田寧的后背，冷冷發(fā)笑。

　　汗珠在田寧額頭掉落，忽然一個身影浮現在他眼前。

　　一個俊秀的身影，就是他告訴了田寧所有的真相……

　　田寧猛的抬起頭，醒悟了過來。

　　“小寧，吃飯了！”

　　“小寧，一會兒我送你。”

　　“小寧，我最愛你啦！”

　　父母和小婉的聲音縈繞在耳畔，田寧明白了。

　　他明白要怎么做了。

　　剎那間，他猛然回首，揮刀砍翻劉學義。

　　劉學義一聲不吭，倒在血泊中，鮮血像泉水一樣涌出胸口。

　　“呵呵呵呵……”劉學義笑著，血泡從嘴里冒出。

　　田寧扔下刀子，眼神毫無波瀾，好像剛剛只是踩死了一只螞蟻。

　　殺人犯……我當了……

　　噴濺的血跡灑在田寧的白衣上，就好像一片潔白的云染上了污濁，最終變成一朵烏云。

　　白色，不再是白色了……

　　看著地上的劉學義，田寧的眼神冷冰冰的。

　　不再慌張，不再恐懼，不再猶豫。

　　一切都轉變了，就在電光火石之間。

　　“我說過，一債，一償。”田寧平淡的說道。

　　…………

　　“田寧，這是你少杰弟弟。”田貴之介紹著楚歌旁邊的小孩子。

　　“少杰，這是你田寧哥哥。”楚歌也對七八歲的楚少杰介紹著田寧。

　　“你好少杰弟弟，我叫田寧。”田寧開朗的說，伸出手。

　　“田寧哥，我是楚少杰。”楚少杰握住田寧的手。

　　“楚老，楚先生還忙著呢吧？”田貴之問楚歌。

　　“是啊。”楚歌苦笑，“他在中州，一周才能回來一次。”

　　兩人寒暄一陣，楚歌對田貴之笑道：“你們好不容易來黃南一趟，我今天就讓少杰媽媽做頓好的，你和愛人孩子就留下來吧。”

　　“好啊，那就叨擾楚老了。”

　　一旁，楚少杰和田寧交談甚歡。

　　“我媽媽做飯可好吃了。”楚少杰驕傲的跟田寧說，“你一定要嘗嘗。”

　　“好！”田寧笑嘻嘻的答應下來。

　　這是兩人的初次見面。

　　…………

　　田寧站在劉學義家里，仰頭看著天花板，心事重重。

　　“少杰……其實……我也想做大俠啊……”

　　田寧笑了，不過笑容里盡是無可奈何。

　　“可是……少杰，為什么現在我會想起你呢……”

　　他在十歲時認識楚少杰，之后的八年里總共也不過他們一家去黃南時見過寥寥數面。

　　雖僅僅數面，但田寧總覺得和楚少杰早就相識，而且關系親密無間，這應該就是緣分吧。

　　后來楚少杰搬到燕平，他們全家拜訪過楚家兩次。

　　第一次是楚爺爺他們剛來燕平那天，第二次就是吊唁楚子羽那次。

　　田寧從沒有見過楚子羽，之前楚家還在黃南時，楚子羽因為并不在禹縣工作，所以拜訪了幾次都沒有見過他的面。

　　后來楚家來到燕平，田寧對楚子羽的印象也還只是長輩們和楚少杰的口述罷了。

　　說起來，楚子羽也是個厲害人物，能夠執(zhí)掌那么大的一家地下會所，并且有著黑白兩道的雙重身份，確實是個狠角色。

　　田寧笑了，心里少許有些遺憾，遺憾自己和楚子羽的唯一一次見面竟然是在大鬧藍橋人家的那回和他針鋒相對。

　　父親如此魄力，兒子也亦然。

　　楚少杰活成了田寧夢想中的樣子：行俠仗義，萬人敬仰。

　　田寧也喜歡英雄，喜歡別人崇拜他。

　　可惜，自己是沒有機會了。

　　少杰，真有你的……

　　田寧腳下，劉學義躺在血里笑，身上全是血跡。

　　田寧低下頭，默默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罐頭似的東西，放在茶幾上。

　　“殺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了……”劉學義笑著，咳出血來，“我要去見萌萌了……我想她了。”

　　“我成全你。”

　　田寧打開房門，沒有回頭的離開了。

　　“萌萌……爸爸來找你了……我好想你啊……”劉學義躺在血泊里，臉上的笑容很是開心。

　　他真的為將要見到女兒而高興。

　　…………

　　田寧走到走道里，聲控燈亮了，田寧自顧自的走下樓。

　　四樓，三樓，二樓，一樓。

　　一樓的聲控燈壞了，是一片黑暗。

　　田寧沒有在意，走進黑暗里。

　　他看到門洞外的空地上，站著一圈持槍的警察，正緊張的拿著槍瞄準他這個方向。

　　田寧笑了，走了出去，走到十幾支槍口前。

　　“警察叔叔，”他坐在地上，點燃一支煙，“我殺了他。”

　　一股煙霧從他的嘴里飄出來，直升入空。

　　他好久沒吸過煙了，這包煙還是在劉學義家找到的。

　　他其實很討厭煙草的味道。

　　就像他討厭現在的自己。

　　…………

　　梁嚴和警察們被搞糊涂了，怎么來者不是劉學義？

　　“小趙，去查查監(jiān)控，看看他是誰。”梁嚴感覺到田寧的不尋常，趕緊讓助手去查他的身份。

　　不遠處的林東也一頭霧水，身邊的隊員們問他：“林隊，這是什么情況？”

　　“我也不知道。”林東緊皺眉頭，搞不懂這個帥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樓下，田寧坐在地上吞云吐霧。

　　“今晚……好熱鬧啊……”他把殘煙吐掉，咧開嘴笑了，眼淚流了出來，直流進衣領子里面。

　　“你是誰！”梁嚴大聲喊著，包圍田寧的十幾個警察挪著步子，小心翼翼的靠近田寧，生怕他身上有什么危險的東西。

　　“我是誰？”田寧看了梁嚴一眼，“我是……索債人……”

　　“索債人？”梁嚴不知道田寧在說什么，“你和劉學義是什么關系！你怎么會在這里！”

　　面對梁嚴的質問，田寧只是冷笑。

　　他再次點燃一支煙，迷戀的吸了起來。

　　“林隊，查到了，他是燕平大學大一學生，叫田寧，是普通人，但是好像和張老和楚老以及楚少杰關系不錯。”九隊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查出了田寧的身份。

　　“和張老、楚老、楚少杰關系不錯的普通人？”林東摸著下巴，“能有這種關系，就已經不是普通人了，看看他能做出什么事兒，劉學義還沒出現，先別輕舉妄動。”

　　“可是林隊，他剛剛不是說他殺了……”

　　“不要輕舉妄動！”

　　隊員退到一邊，林東低頭看著田寧，若有所思。

　　下面，田寧叼著煙，對梁嚴的質問不管不顧，而是伸進上衣內側口袋。

　　周圍警察們見了，趕緊把槍舉的更高，厲聲高叫：“別動！手伸出來！”

　　可田寧沒有管他們的話，從口袋里拿出一個遙控器。

　　“別動！”梁嚴也掏出槍，對準田寧。

　　田寧看著氣勢洶洶的警察們，大笑起來。

　　“再見了。”

　　說著，他按下遙控器上的按鈕。

　　頓時，四樓劉學義的窗玻璃上開始閃爍著紅光，此外老樓里的樓道也同樣紅光閃動，并伴隨著“嘀嗒嘀嗒”的聲音。

　　經驗豐富的梁嚴立馬反應過來，高聲叫道：“有炸彈！！！快撤退！！！”

　　一瞬間，警察們四處散開，可同一秒，巨大的爆破自樓內起，震天響的巨聲響徹云霄！！！

　　火苗吞沒了這棟老樓，每一扇窗戶的玻璃都被炸碎，熱烈無比的氣浪翻滾出來，同時洶涌的火焰像是海嘯一般飛騰而出，破碎的亂石和玻璃渣子如同霰彈，迸濺四射。

　　整棟樓，都被爆炸吞噬了！！！

　　田寧端坐在火光里，身后翻涌的火焰馬上要吞沒他。

　　他閉起眼睛，心中泰然自若。

　　“我走了，我去找你們了……”

　　“現在還不行。”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進田寧的耳朵，田寧猛的睜開眼，只覺得一片白光閃過，然后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田寧的身形消失了，爆炸的氣浪和火舌瞬間淹沒了他剛剛坐在的位置。

　　“我來帶你走！”

　　…………

　　梁嚴掙扎的從碎石里站起來，左臂上扎著幾塊玻璃渣子，流著血，他的左腿被炸傷，血肉模糊。

　　“媽的……”灰頭土臉的梁嚴低聲罵道，趕緊看向四周，兩輛警車被爆炸波及，玻璃都碎了，好在守在旁邊的警察們都沒事，驚慌的跑過來扶助受傷的人們。

　　而包圍住田寧的十幾個警察們現在都受傷倒在廢石地上，其中有一半因為距離爆炸太近而受了很重的燒傷。

              梁嚴忍著劇痛趕緊撥打120電話，他的左腿已經難以支撐，鼻子還甚至聞到了自己頭發(fā)的焦味。

　      不遠處樓頂的九隊也被爆炸的氣浪侵襲到，林東震驚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不可置信。

　　“隊長！”隊員也被這場爆炸整懵了，林東也不明白田寧到底是何方神圣，心亂如麻。

　　“田寧……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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